時樂雖暫時清醒了過來, 但如二爺所言,他並不能活動自如, 從床榻到門檻,他都能走上半個時辰。
但令他意外的是,原本被蕭執一碗毒*藥毀掉的靈脈漸漸複蘇, 比當時在南桑國靈隱瀑修行時更順暢通透, 這位將他救活的恩人,真不簡單。
因為有了二爺的庇護,萬鬼塚的惡靈凶獸並不敢靠近時樂, 甚至有點任他差遣的意味。
有次時樂躺得實在煩了,一步步挪到屋外打算曬曬太陽, 一時心情舒暢走遠了些,突然冒出了一隻不識時務的蚩狸, 看到一個鮮活又病弱的人在眼前晃悠, 興奮得兩眼放光,不停的咽著口水喘著氣。
還未等蚩狸將相中的獵物撲倒,二爺站在不遠處吹了聲口哨, 蚩狸立刻嚇得全身毛都豎立起來,一溜煙逃回樹林子裡。
時樂無語, 這位二爺就這麼威風?
待了一個月, 時樂也曉得萬鬼塚的魑魅魍魎惡鬼凶獸都管他的救命恩人叫二爺。
二爺優哉遊哉的走了上來,負手而立朝林子漫不經心的嘟噥了一句:“下回長點眼睛, 我的人也敢碰?”
聞言, 時樂腳底一滑差點摔倒, 這恩公怎麼回事?他可不是無以為報隻好以身相許的小女子……
哦,這是本脆皮鴨,雖然現在身處萬鬼之地,也是脆皮鴨的萬鬼之地。
二爺看他臉色微變,忙笑了笑:“樂兒彆介意,我隨口說說嚇唬那些東西的。”
樂兒……?
二爺還眨了眨眼:“沒被嚇著吧?”
時樂也很配合的莞爾:“不瞞二爺,嚇到了。”
二爺爽朗一笑:“樂兒真坦誠,我喜歡。”
相處時間長了,時樂發現這個二爺雖然言語放浪不羈,容易讓人產生不好的誤會,但他為人卻是規規矩矩坦坦蕩蕩,雖然修為在時樂之上,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決不會逾矩半分。
二爺這人雖不正經,卻有事說事,從不拐彎抹角,人也自在隨意,在他身邊待著會不自覺放鬆下來,加之這間竹舍搭在離無往海不遠之處,時樂日日聽著潮起潮落,日常不是調息入定就是到海邊捉蝦摸魚,時不時和二爺言語調笑,身上的傷倒恢複得極快。
陰差陽錯落入萬鬼塚,遠離了各種紛爭煩惱,反倒平複了心緒,可與世相隔的同時,時樂一直被亂夢所困。
二爺為人雖不拘小節,心思卻敏銳,看時樂總是睡不安寧,給他配了養神安眠的藥,調笑間試探道:“怎麼?外邊有放不下的人事?”
“倒是沒有,隻這兒雖好,可太荒涼了。”
“那確實,從前此處沒酒也沒美人,如今有了美人,但沒酒如何吟風賞月?真是辜負了這良辰美景。”
時樂早習慣了這人的不正經,反而笑模笑樣問道:“除了酒色,二爺在外邊可還有牽掛的人和事?”
二爺難得的皺了皺眉,旋即笑著搖頭:“我猜,那些故人都死了。”
時樂沉默下來,半晌才道:“那也未必。”
“樂兒,你若不累,就同我說說外邊的事兒吧。”
時樂清醒了一個多月,這還是二爺第一次同他詢問外界之事,於是時樂就耐心的,儘可能多的將外邊的人和事同二爺一一道來。
“先前塗煞宮宮主已經是蕭執了?”
時樂遲疑了片刻:“是。”
“那蕭聞孤他……是如何死的。”
蕭聞孤,正是蕭執他爹,塗煞宮的老宮主。
“據說當年宮主夫人生了蕭執後,就過世了,蕭聞孤自此一直鬱鬱寡歡,將蕭執養到六歲,他也跟著去了。”
二爺的臉上閃過從未有過的落寞,片刻又消失得乾乾淨淨,清淡的笑了笑:“這人就是傻。”
時樂看了眼二爺,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那張笑臉下:“你認識他?”
“我先前在塗煞宮做炊子。”
這人滿嘴跑火車,時樂無奈笑笑:“不是掃地栽花的?”
二爺撓了撓頭,故意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說漏嘴了。”
兩人又閒話了幾句,二爺突然漫不經心的問:“蕭執其人,如何?”
時樂慘淡一笑:“很不好,性情乖張陰鷙,手段歹毒狠辣。”
二爺嘖了嘖:“那臉蛋呢?”
時樂笑:“極好看。”
二爺點頭:“那真是像極了他娘。”
又過了一個月,時樂每次看二爺下海摸魚抓蝦,總想起當年在浮餘山的時候,蕭執犯了禁忌下河捉魚,被莫懷塵發現兩人大打出手,其實不過是一年前的事,現在想想卻恍如隔世。
當時的四人,他自己“死”了,莫懷塵神誌不清了,不知蕭執與秋覺如何了。
蕭執若當時逃過一劫,想必這會兒個頭一定又竄得更高了……
至於秋覺,他跟著葉知行應該也不會差,但願葉知行已經控製住了那個讓他黑化的錦鯉紋。
“樂兒,在想什麼呢?”二爺將十來隻青蟹裝進簍子裡,上了岸,看時樂坐在礁石上拿著魚竿盯著遠方發呆,就生了調戲之心。
時樂回過神,才發現有魚上鉤,忙收了線,是一尾巴掌大的黃花魚。
“在想,二爺和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二爺挑眉,饒有興味道:“哪兒像?”
時樂不怕他調侃,也佯作一副認真的模樣回望:“下巴的線條。”
二爺哈哈一笑:“想必你那位故人,一定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時樂也笑:“我說的,正是蕭執。”
二爺怔了怔,旋即拍拍沾滿沙粒的衣擺:“走吧,回去蒸螃蟹燉魚湯。”
頓了頓又道:“想必,蕭執要比我好看得多。”
時樂沒言語,心裡掂量了一下,確實,蕭執的臉無人能比。
二爺一進屋就用破虹劍料理魚蝦蟹肉,時樂便打水洗碗擦桌,二爺邊哼著曲兒邊調侃:“樂兒,若我們今生都出不去,在此結為夫妻得了。”
“抱歉,我還是直的。”時樂知對方是玩笑,也調侃回去。
“那真是可惜。”
時樂突然道:“如今我的傷好了許多,也是時候想想出去的法子了。”
二爺沉吟一瞬,漫不經心抬眼道:“你可還記得跌入萬鬼塚時,契機是什麼?”
“破虹劍,就你手中切魚這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