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 戚闊回來了,俊秀的臉上赫然留著三四道血痕。
鹿聞笙驚奇地上下打量他, 問道:“不就叫你去找個孟府的小侍女嗎?這臉怎麼了?叫貓撓了?”
不問還好, 一問戚闊更來氣了,將茶杯往案上重重一頓,道:“彆提了, 我到龍泉茶館時,茶館已然關門,那小侍女坐在茶館門前的台階上睡著了, 我不過就蹲在她麵前輕輕推了她一下, 看她給我撓的!真晦氣, 早知道還不如讓你去,便是阿郎懲罰我,也不至於讓我破相。”
鹿聞笙聞言樂不可支。
穗安回到孟府, 孟允棠見她安然無恙, 總算是放下心來。
入夜,雨停了。
用過晚飯後,孟允棠膩在周氏房裡, 聽著外頭簷上水滴偶爾落在芭蕉葉上的嗒嗒聲, 道:“阿娘,我想這兩天把馬買了。上次隔壁的柳夫人說,買馬可以叫柳大郎君陪我去, 要去叫柳大郎君嗎?”
周氏問她:“你想叫柳大郎君陪你同去嗎?”
孟允棠低頭玩披帛, 猶豫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懂馬, 若是他真的懂,請他陪我走一趟,過後買點謝禮謝他倒也沒什麼。隻怕他不是真的懂馬, 柳夫人那麼說隻是為了……那樣的話,貿然上門去請,倒是讓他和我都尷尬。”
周氏道:“但是比鄰住著,柳夫人已經說了那樣的話,若是我們不去請人幫忙,自行買了馬,倒顯得我們多看不上人家一般,也是不好。”她思慮一陣,道:“要不這樣,明日先讓你弟弟去坊門口守著,待柳大郎下值回來時,問問他到底懂不懂馬,若懂,便煩勞他陪你走一趟,到時候讓你弟弟也與你倆一道,買了馬你們姐弟倆請他喝茶聊表謝意便是。若他說不懂,那我們也就用不著請他幫忙了。”
孟允棠覺著母親思慮很是周全,就點了點頭,又道:“阿娘,阿潤現在書也不讀,也不思量著謀差事,就這樣讓他整日與胡十一郎他們一道混著,能行嗎?”
提起此事周氏就忍不住歎氣,道:“你以為我不想讓他讀書?那也得他讀得進去才行啊。他現在十六歲,文不成武不就,又沒有祖蔭,能謀什麼差事?我想著,要不先給他說門親事,讓他先把婚給成了,收收心也好。”
孟允棠憂慮:“他現在這樣,又能說到什麼好親事呢?”
周氏道:“先尋摸著吧。”
次日傍晚,孟礎潤在長興坊的坊門口候著了下值歸來的柳士白,迎上去道:“柳兄,我阿姐想買一匹馬,家裡沒人懂馬,我阿娘說你博學多才,叫我來問問你懂不懂馬。”
柳士白從馬上下來,手握韁繩,神情略顯遲疑。
此事閻氏跟他打過招呼,說若是孟家人來請他陪孟允棠去買馬,定要答應的。
“略懂。”心中暗暗歎了口氣,他答道。
孟礎潤撓頭,道:“柳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略懂,到底是懂,還是不懂?”
柳士白被如此追問,還能怎麼說,隻得點頭:“懂。”
“懂便好,那你何時有空,陪我阿姐去一趟馬行吧。”孟礎潤笑道。
“明日便有空。”柳士白彬彬有禮道。
“那我回去跟我阿娘和阿姐說,回頭見。”孟礎潤回到家裡,將柳士白的話轉達給周氏與孟允棠,便在那兒唉聲歎氣的。
周氏不解,問他:“你這副模樣做什麼?”
孟礎潤幽怨地看著孟允棠,道:“我還是想要賀六郎做我姐夫。”
孟允棠一口橘子差點嗆住。
周氏斥道:“都與你說了,這種話以後不準胡說。”
孟礎潤道:“我知道,隔壁的柳大郎是不錯,可看起來實在是太過文弱,將來萬一有人欺負阿姐,他能護得住阿姐嗎?賀六郎多威風,而且上次他夤夜送阿姐回來,看他言行,分明是對阿姐還有情意的。”
“他若真想娶你阿姐,自會使人來提親。他不來,咱們不等,更不上趕著,明白嗎?事關你阿姐名聲,以後再讓我聽到你胡言亂語,就罰你一年的例錢。”周氏嚴肅道。
孟礎潤大驚失色,忙道:“彆啊阿娘,我以後再也不說了還不行嘛?”
次日一早,賀令芳帶著人抬著禮物登門了。
孟家人見賀令芳親自送了厚禮來,自然知道是為了什麼。孟扶楹去西市署了,周氏與孟允棠在內堂招待賀令芳,孟礎潤也未回避。
賀令芳與周氏親熱地聊了好一會兒,側過臉看向一旁不大開口,顯得十分文靜的孟允棠。
雖是嫁過人,但她骨架子小,肌膚豐潤白嫩,眉黛唇紅,鮮妍水靈看上去仿佛春日裡吸飽了甘霖、嬌嬌欲放的花朵一般。
賀令芳與賀礪雖為姐弟,但年齡差了十九歲。為人妻為人母久了,對男人的秉性自是十分了解,知道如孟允棠這般的小娘子,落在男子眼中,正是最可口誘人的模樣。
她心下頓了頓,眼帶笑意態度溫婉地對孟允棠道:“彤娘對賀家如此大恩,隻帶了這些薄禮來感謝,我心中著實過意不去。若是彤娘不嫌棄我年長,不如我們結拜為姐妹如何?”
她這句話一說出來,孟氏母子三人都十分驚訝。
但周氏很快回過神來,笑道:“賀娘子若不嫌棄我家彤娘年幼不懂事,那我們自是求之不得的。彤兒,你說呢?”
孟允棠心頭有些茫然,但她知道此時不能遲疑,就懵懵地點了點頭。
賀令芳喜道:“太好了,從今後,我又弟妹雙全了。孟夫人,擇日不如撞日,若是方便的話,我想與彤娘今天就結拜。”
周氏道:“那有何難?不過就是準備一張香案的事。”說著,當即就吩咐下人去辦。
賀令芳又問周氏要了筆墨紙硯,與孟允棠各自寫下姓名與生辰八字,彼此交換,是為金蘭譜。
香案置辦妥當後,就安置在內堂中,賀令芳與孟允棠在香案前磕過頭,仆人在旁殺了隻雞,將雞血滴入酒杯中,兩人按長幼順序飲下血酒,便算禮成。
賀令芳從右手腕上褪下一隻天青色光潤瑩潔的玉鐲,戴到孟允棠的手腕上,道:“這是我過世的母親留給我的,以後我們姐妹一人一隻,是為信物。”
“謝謝義姐。”鐲子很好看,孟允棠乖巧道。
賀令芳道:“叫義姐多彆扭,以後就叫我阿姐好了。”
“謝謝阿姐。”孟允棠從善如流地改變稱呼。
賀令芳很高興,對孟允棠道:“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沒事多走動。”
孟允棠點點頭。
賀令芳又逗留了片刻,便告辭回去。
周氏與孟允棠送她出了門,回到內堂,看到孟礎潤氣哼哼地悶頭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