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哼了一聲,睫毛微顫,但可能還是太困了,並未醒來。
賀礪一手墊著她的腦袋,將自己的胳膊抽出來,把枕頭拉到她腦袋下麵,放她枕在枕上。
他坐在床沿上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察覺再不走,可能就要將她擄走時,才強迫自己扭頭離開。
明日啟程,今天還有許多事情要安排。
賀礪回到衛國公府沒多久,內侍魚有淼踏著朝聞鼓來了,說太後有請。
賀礪目光沉了沉,掩住眼底那點不耐煩的神色,跟著魚有淼去了大明宮。
“你昨晚去哪兒了?”太後麵色緊繃,手指不知怎麼受了傷,宮女跪在一旁屏氣凝聲地給她上藥包紮。
賀礪也不隱瞞,直言道:“孟家。”
太後揮退侍女,氣急聲低:“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去花前月下!”
賀礪悠然道:“有心情花前月下,自然說明現在也不過尋常時候。”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不知道幽州大都督淩金鬥與秦衍是什麼關係?你是怎麼想的?這會兒去幽州向北平郡王請罪,那幽州於你而言,與龍潭虎穴何異?你為何就不能……穩當些?”太後頗有些頭痛道。
賀礪緩緩抬眸,目光堅凝宛如實質,看著太後道:“若我隻求穩當,姑母早就見不著侄兒了。”
太後隱隱蹙眉,不語。
“我知道這是秦衍老賊特地為我做的一個局,姑母請勿擔心,靜候侄兒破局的手段便是。”賀礪道。
從大明宮出來,賀礪回到衛國公府,去書房修書一封,喚鹿聞笙進來,道:“這次幽州之行,你不用去。”
鹿聞笙急道:“阿郎,你此行凶險,某想隨行。”
“無妨,死不了。你留在長安,有更重要的任務。”賀礪將手中寫好的信遞給他,叮囑道:“保護好孟小娘子,若孟家那邊有什麼十萬火急解決不了的事情,你拿著這封信到輔興坊東南角找魚宅,將這封信遞進去,那是魚俊義的私宅。”
鹿聞笙接了信,表情糾結,沉默不語,顯然對於自己此番不能隨行一事不能釋懷。
賀礪看著他道:“你一再撮合我與孟小娘子,想必心裡明白她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從幽州回來我就會娶她。此番托付給你的,是我唯一成家的機會與餘生的幸福。”
鹿聞笙站直身子,單膝下跪,叉手鏗然道:“定不負阿郎所托!”
賀礪頷首,又道:“至於林小娘子與林小郎君,以及他們的丫鬟,如要出門,不必攔著,暗中跟隨便是。不要讓她們去打擾孟小娘子。”
“是。”
“派人去叫張伯興來見我。”
張伯興隨叫隨到,賀礪故意將他晾在外頭半個時辰才見。
“張侯,我為你新謀了一件差事,絳州銅冶使,想來不出三日封官的旨意便會下達府上。”賀礪端著茶杯,有些漫不經心道。
張伯興呆住。
驚喜來得太突然,他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沒聽到回應,賀礪抬頭看他:“怎麼?這差事,張侯不喜歡?”
“不不不,不是,隻是……這銅冶使位卑而任重,按規矩不都是河中監軍兼任的麼?”這樣的大肥差,一向是朝中打破頭也未必搶得著的,就這麼落在他頭上,張伯興覺得自己簡直像在做夢。
“規矩,不就是用來打破的麼?張侯安心上任便是,都知道你背後是我,無人敢尋你的麻煩。”賀礪淡淡道。
張伯興忙起身,激動地叉手道:“多謝大將軍提攜。”
賀礪擺擺手示意他坐下,道:“你張家於我有恩,這都是應該的,不必掛懷。今日找你來,是為了另一件事。”
張伯興道:“大將軍儘管吩咐,某無有不從。”
賀礪望著他道:“孟家老太太是你張家出去的人,你去跟她說一聲,彆仗著長輩的身份乾涉晚輩的生活,尤其是孟老三一家。彆自找不痛快,孟七娘要是不痛快了,我就不痛快,我要是不痛快了,那誰也彆想痛快。”
“是是是,既然是大將軍的吩咐,我一定好好去跟我姑母說。”張伯興暈乎乎的,滿腦子都是“銅冶使”三個字,冥冥中仿佛看到他張家的門楣在他這一代金光萬丈。
賀礪冷眼瞧著他泛紅的麵頰與晶亮的額頭,隨口問道:“綏安伯府現今情況如何?”
張伯興呆了呆,勉力找回一絲清醒,道:“還好,隻是罰沒了家財,前段時間我已送了些錢財過去資助他們的生活,以後也會繼續管他們吃穿的,斷不會讓他們因為短了錢財去煩擾孟老三一家。”
賀礪滿意地一頷首,道:“如此甚好。”
午後,賀礪正在做臨行前的最後準備,鹿聞笙來報,說孟小娘子來了。
孟允棠來到外書房時,一張小臉被曬得紅彤彤的,額上鼻尖上蒙著一層細汗,亮晶晶的,和她的眼睛一樣。
“上哪兒去了?弄得這一身汗?”賀礪起身,一手牽了她,吩咐仆人去給她打水擦臉。
“不用了,我就來看看你,馬上就回家了。”孟允棠道。
賀礪揮退仆人,低頭望著抱著他腰的小娘子,笑道:“怎麼?我還沒走,你就開始舍不得了?”
“嗯!”孟允棠點一點頭,鬆開他,往他腰間一看,發現沒掛荷包,就問:“你怎麼不掛我給你的那隻荷包?不喜歡嗎?”
“喜歡,舍不得掛,風塵仆仆的給弄臟了怎麼辦?”賀礪抬手,拇指刮去她鼻尖上那點晶瑩的汗珠。
“弄臟了也沒關係啊,我那兒還有七個呢……”孟允棠說完發現不妥,不好意思地垂下腦袋。
賀礪果然笑了起來,道:“還有七個?我走後你一年為我繡一個?”
“我隻是為了打發時間才繡的。”孟允棠嘴硬。
賀礪握住她的雙手,道:“以後彆繡了。小時候我笑話你繡的荷包醜,其實就是看你繡荷包時總是戳傷手指頭。你也真是倔,紮到手指頭就掉兩滴眼淚,掉完了袖子一抹眼睛,還繼續繡。我讓我阿姐給我尋摸一幫繡娘回來,以後你要繡什麼,都讓她們繡去。”
“嗯!”孟允棠開心地點點頭,她對女紅這種費時費力的事情其實一直都沒有多大的興趣。
她從懷中摸出一枚用紅布縫出來的三角形平安符,道:“我去廟裡為你求了一枚平安符,你出門的時候,就把它放在荷包裡。我知道很可能沒什麼用,但,萬一有用呢?”
賀礪從她手中接過那枚平安符,右手按著她的後腦勺將人捂進懷中,溫聲道:“沒事的,此行就是路途遙遠耗時久了些,不危險。好好在家呆著,等我回來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