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 66 章 出氣(2 / 2)

折青梅記 江南梅萼 11507 字 8個月前

賀礪笑了起來,對符遜道:“符將軍說笑了,太後是賀某姑母,嫡親的,賀某又豈會傷害太後呢?且退下吧,一會兒血濺到你的鎧甲上,不好看。”

符遜聞言,竟真的起身退了出去。

侍衛們橐橐的靴聲遠去。

太後神色怔忪,坐在那兒如泥胎木偶一般一動不動。

賀礪開始砸靈清的腿,鮮血飛濺,慘叫連連。

乙靜艱難地朝太後爬過去,伸手抓住她的裙擺哀求:“太後救救奴婢,太後救救奴婢。”

太後被驚回了神,抬眸看向賀礪。

他半邊臉上濺滿了血點子。

骨頭被敲碎,血破開皮肉濺出來的聲音聽得人牙酸。滿殿的宮女內侍暈倒的暈倒,衝出去嘔吐的衝出去嘔吐,便有一兩個強撐著留下的,也是麵色如鬼抖如篩糠。

隻有他,一聲不響認認真真地砸著,仿佛正在做著什麼精細又重要的活計,絕不可行差踏錯,也絕不能半途而廢。

從四肢到要害,他讓靈清完整地體會了一遍被人一寸寸砸成肉泥的感覺。

乙靜隻回頭看了一眼,就在太後腳邊吐得死去活來。

賀礪一言不發,過來一把抓住她的發髻,將她拖到殿中那灘肉泥旁邊。

乙靜被嚇破了膽,尖聲求饒:“我錯了我錯了,求賀大將軍饒命,饒命!”

賀礪還是老動作,一邊踩上她的手腕一邊俯身問她:“她向你求饒過麼?她最怕疼了,一定向你求饒過吧?你放過她了麼?”

乙靜瞪大淚眼怔怔地看著那張修羅般的麵孔,愧疚悔恨在這一瞬山呼海嘯般襲上心頭,然,一切都太晚了。

殿中靜了片刻,再次響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

好半晌,乙靜也變得和靈清一樣了,殿中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紫檀矮幾的一邊變得坑坑窪窪,黑紅色的血漿混雜著血肉組織粘稠地滴落下來。

賀礪隨手將茶幾扔到一旁,仰頭挺胸地活動了一下肩頸部位,然後走到太後左手邊,一屁股坐在矮幾上,用乾淨的那隻手從袖中抽出一條帕子來,擦濺到臉頰和脖頸上的血點子。

他低著頭,邊擦邊道:“太後是不是覺著奇怪,原來這殿前侍衛竟然有膽子不聽你的話?魚俊義又是怎麼回事?怎麼能幫我不幫你呢?畢竟你們……可是有那麼深的交情啊!”

太後麵色鐵青,狠盯著賀礪。

“原來太後也知道,逆鱗觸不得,觸一下就會忍不住要殺人。那你為何要肆無忌憚地來觸碰我的?你是覺得我不敢和你翻臉?還是沒有實力與你翻臉啊?”賀礪抬起臉來,麵無表情地看向太後。

“賀礪,你是不是忘了,你姓賀!”太後沙啞著嗓音道。

“那又怎樣?我姓賀,與你一個姓,就得無條件地服從你幫你站你這頭?你能給我什麼?四千戶食實封?嗬!”賀礪諷笑一聲,“人生至此,你覺著,我還會貪慕這點榮華富貴麼?”

太後瞧著他,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般,不說話。

賀礪側過身子,胳膊撐在腿上,低聲道:“你道我明知是秦衍對付我的計策,為何還要特意親自去幽州一趟?我就是為了讓魚俊義看到,你和聖上都給不了他的東西,我能給,而且有這個實力和度量給。我想要什麼他很清楚,他會幫我。我什麼都不需要你為我做,你隻要不擋我的道,繼續充當慈祥的長輩,我們就還是和和氣氣的姑侄。在不觸犯我自身利益的情況下,能幫的,我還是會幫你。可若你覺著賀家平反全是你的功勞,我有今天也全拜你所賜,非要來拿捏我……”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你知道麼,比起表哥,我一直都更喜歡李瑕那孩子。”

太後瞳孔一縮,嘴唇繃緊,指甲不自覺地掐入掌心。

賀礪點到即止,坐直身子道:“過兩日我要去孟家送納征禮了,姑母對孟家七娘應該還是滿意的吧,不準備給我添上一兩樣聘禮麼?”

太後沉默地望著他,抬手從髻上拔下一支鑲珠點翠金花卉雙鳳釵,遞給賀礪。

賀礪伸手接了,行禮道:“多謝姑母慈愛。今日姑母勞累了,侄兒不多打擾,先行告退。”

太後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從容地消失在殿外,身子一歪,脫力地倚在了案上。

接下來幾天,賀礪沒急著去看孟允棠,留在府中處理了一下堆積下來的事務,準備納征禮。

朝中吵了一個多月,明裡暗裡各方較量,最後到底還是魚俊義這方占了上風,尹柏中成功繼任幽州大都督。

第二天,賀礪這檢校右威衛大將軍前麵的檢校二字也去掉了。

何為檢校,臨時充任是也。

一轉正,賀礪就著鹿聞笙與戚闊充當函使與副函使,帶著通婚書到孟家送納征禮去。

兩人穿著錦衣華服,騎著不著鞍轡的駿馬,後頭跟著人力轎子,轎中不坐人,放的是裝著通婚書的楠木禮函。

轎子後頭是十八車綾羅綢緞,十八車成箱的銅錢,二十八抬金銀首飾,後頭還跟著數不清的豬羊牲畜,野味獵物,點心水果,米麵糧油等納征必備之物。

隊伍之長,前頭函使副函使都進了長興坊的坊門了,後麵隊伍的尾巴還沒從衛國公府的烏頭門內出來。

百姓們沿路圍觀,議論紛紛,都為這盛大奢華的納征禮咋舌。

楊夫人帶著楊四郎走親戚,半路被衛國公府的納征禮隊伍所阻,便停下來與路人一道看熱鬨。

“天爺啊,這衣料銅錢都用騾車運了,從來也隻見過十裡紅妝,未曾見過這十裡納征的,誰家女兒這般福氣啊?”楊夫人站在路旁嘖嘖道。

“長興坊孟家的女兒,聽說還是和離過的。你說人家這是什麼命啊,父親也不是什麼高官達貴,和離不到一年,轉頭就嫁衛國公。你說這樣的小門小戶,男兒要發達有多不易,可女兒呢,一朝高嫁,便什麼都有了。怪不得現在當父母的,都不重生男重生女了。”身旁婦人不無豔羨地酸道。

楊夫人已經什麼都聽不清了,隻覺得腦瓜子裡嗡嗡的……長興坊孟家女,和離不到一年的,該不是那孟允棠?

天爺啊,她都做了什麼?她居然替她兒子退了與孟家次女的婚事!這、這可怎麼辦呐?

楊夫人一時之間受不得這刺激,兩眼一閉,當場昏了過去。

路上眾人是瞧了熱鬨,可把周氏給忙壞了。孟家院子本就不大,賀礪送來這麼多納征禮,幾乎要將整個庭院塞滿,尤其是那麼些豬羊,在院子裡跑來拱去咩咩麻麻的,幾乎要把人吵瘋了。

不過忙亂歸忙亂,她心裡卻是安定的。越把納征當回事,就證明他心裡越在意彤娘。隻要彤娘能過得好,當爺娘的怎樣都無所謂。

孟扶楹收了通婚書,筆走龍蛇,當即寫下答婚書一封,交給兩位函使,又好生招待兩人吃了頓午飯,才放兩人回去。

孟礎潤蹲在前院的廊下,看著府裡下人在阿娘的指揮下忙碌而不失條理地搬著賀礪送來的納征禮,心裡空落落的。

雖然爺娘一再說阿姐是自願嫁給賀礪的,阿姐自己也這麼說,可不自願又能怎樣呢?

便是自願,誰能保證賀礪一輩子對阿姐好呢?他位高權重,又這般年輕,浮世繁華,軟紅勾人,他再愛阿姐,又能愛多久呢?

他氣餒又失落,煩惱地用手揪著頭發,一籌莫展。

到了晚間,大家用過晚飯之後,周氏終於得了些空閒,來到孟允棠房中,見下午搬來的箱籠還好好地堆在牆角,好似沒人動過的模樣,便坐到床沿上,輕聲問孟允棠:“怎麼不打開箱籠看看賀六郎都送了些什麼給你呢?不開心嗎?”

她不問還好,一問孟允棠又要哭了,哽咽道:“阿娘,我的額頭怎麼辦?這麼醜的疤,還能養好嗎?”

“能養好,現在是新疤,看上去明顯些,待時日久了,它自己慢慢收縮平滑,就看不大出來了。”周氏攬著她安慰道。

“那沒養好的時候我該怎麼出去見人呢?花鈿也貼不到那個地方去。嗚嗚,阿娘,我破相了,賀六郎會不會嫌棄我?”孟允棠哭道。

“不會,那日他來看你,已經看到你額頭上的傷口了,若是他嫌棄,又豈會送這麼多的納征禮來。再說他不是派人送了上好的膏子來嗎,你堅持抹著,定有效用。快彆哭了,知道的是你在哭傷疤,不知道還以為你舍不得阿娘不願出嫁了呢。”周氏打趣道。

孟允棠忍不住噗嗤一聲,又哭又笑,埋怨道:“阿娘你怎麼這樣壞,人家正難受呢,你還逗人笑。”

周氏捧著她的臉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道:“我女兒生得這般如花似玉,那道小小的疤算什麼?有個詞叫做瑕不掩瑜,說得就是這個道理,明白麼?”

孟允棠點點頭,嗡著鼻子“嗯”了一聲。

母女倆互相依偎著,周氏道:“納征過後,便該請期了,也不知賀六郎要將婚期定在何時?最好是定在九月,秋高氣爽,好辦事。”

“那待他來時,你同他說。”孟允棠想著自己三月才從晏家回來,九月居然又要出嫁了,真是世事無常,而在事情未發生之前,你是絲毫也預料不到的。

“隻怕他不肯,迫不及待要將你從爺娘身邊搶走。”周氏氣悶道。

孟允棠又羞又想笑,道:“那……搶走就搶走吧,反正嫁過去了也無公婆管束,他定然也不會攔著不讓我回家,離得這般近,我便是天天回家一趟也無妨的。”

周氏笑著嗔怪道:“與你玩笑罷了,哪有出嫁女天天往娘家跑的,便是離得近也不成。嫁過去後,雖無公婆管束,也不可太過放肆,自己的分內之事,要一絲不苟地做好的。”

“我知道了,阿娘。”孟允棠將頭靠在周氏肩上。

母女倆絮絮地說了一會兒話,周氏便開始哈欠連連,孟允棠知道她是白天累著了,便忙催她回去睡覺。

周氏離開後,孟允棠忍不住下了床走到妝台前坐下,拿出一柄手持鏡來仔細看自己額頭上那道疤。

這時窗下突然傳來哢噠一聲,她扭頭一看,卻是賀礪從窗外探進半個身子來,將一隻精致的小果籃放在窗下坐床的幾案上,看見她坐在妝台前,正衝她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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