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豬毛的病情不算嚴重, 這主要還是得益於他原本身子骨就很康健, 大夫給開了方子,又說了養病期間的忌諱,之後就讓他們回家了。
二郎也就罷了, 寧氏是一回到家就一頭衝向雞舍,預備看到溫氏就破口大罵。萬萬沒想到啊,等她衝到雞舍跟一看,整個人就跟那過了電似的,猛的一激靈, 臉色瞬間大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就這樣咽了下去。還是溫氏抬頭極是不耐煩的問她來乾嘛,她這才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告訴溫氏,豬毛病了。
溫氏對剛出生的小閨女沒啥感覺,不過對豬毛卻還是很上心,匆匆洗了臉和手, 就離了雞舍往家裡趕。在回家的路上她也沒忘警告寧氏, 彆把她殺雞的事情說出去。
寧氏腦海裡還在回放剛才看到的滲人一幕,聽到這話也隻是忙不迭的點頭,連問都不敢問。溫氏同她做了多年的妯娌,深知這人眼皮子賊淺, 做事情完全不過腦子, 哪怕真瞧見了雞舍那模樣, 也不會聯想到其他的, 因此又威脅了兩句後,就沒再多提。
隻這般,溫氏回了家,一上院壩就得了朱母一通狠噴。
“你一天天的到底在乾啥?眼下是農忙,秋收啊!所有人都忙不過來了,你又在乾啥?家裡的事情撂開手不管,剛出生的閨女也不管,如今連豬毛都不想要了?他生病了還是二郎背他去鎮上的,你呢?大郎呢?有你們這樣當爹娘的嗎?”
朱母氣炸了,她第一次開始後悔當初提出來允許媳婦乾私活的事情。
“當初讓你們乾私活得一半錢,那也是先做完家裡的事情!你倒是好,一門心思都放在了雞舍上。早先我說了你懷著身子,就算做買賣也不用那麼急,你跟我說什麼?你說懷孕不耽擱你做事,你說你會把所有的事情都收拾妥當的!結果呢?”
“你還是家裡的長嫂,你有個表率嗎?看看你這些弟妹們,哪個不是先忙活家裡的事兒?二郎媳婦平常是忙著擺小食攤兒,可哪次春耕秋收不是看顧著家裡的?三郎媳婦也要做繡活賺錢,可每回我讓她幫著家裡人做衣裳鞋襪,人家都是先緊著這些的,得閒了才做自己的繡活!四郎媳婦還養著豬,養豬不比你養雞辛苦?我吩咐她什麼事兒,她照樣都給我做妥當了。五郎媳婦就更不用說了,你撂開手什麼都不管的時候,你那些活兒誰做?都是五郎媳婦在給你收拾爛攤子!!”
“溫氏,你能分得清楚輕重嗎?誰告訴你做私活就可以不管家裡的?要是你不能兩頭兼顧,那行,你給我把雞全給賣了,一個都不用留,然後回家來,照顧家裡照顧倆孩子!”
溫氏也沒想到朱母會一點兒麵子都不給她留,要知道,這會兒在家的可不止她,所有的弟妹,還有孩子們都在。等於說,朱母是當眾將她的臉麵狠狠的往腳下踩。
當下,溫氏張了張嘴,她想解釋也想反駁,卻不想朱母連這個機會都沒有給她:“進屋照顧豬毛去!”
屋內的豬毛早在鎮上醫館裡時,就已經清醒了過來,雖說在回村的路上又迷迷瞪瞪的睡過去了,可這會兒聽到外頭的大吼聲,他又猛的驚醒了,似是想到了什麼,跟著就麵色大變,忍不住咬緊牙關打起了寒顫。
果然不多會兒,他娘就進屋了。
豬毛眼淚瞬間迸了出來,與此同時腦海裡浮現的就是昨個兒看到的那血型場麵,有心說不用他娘來照顧,可他太害怕了,渾身戰栗不已,卻完全說不出話來。
溫氏原本是憋了一肚子的氣,她以為豬毛隻是貪玩中暑了,沒想到其他方麵,如今進了屋裡才發現豬毛是真的病了,這才慌了起來,忙衝到床邊:“豬毛?豬毛你咋了?你彆嚇唬娘啊!你這是咋的了?昨個兒不還是好好的?”
昨個兒……
豬毛腦內在循環播放他娘提著刀抹雞脖子的畫麵,小孩子本來就是心裡想什麼麵上就露出什麼的。溫氏看他一臉的懼怕驚悚,當下心疼的抹起了眼淚:“豬毛啊,你這是咋的了?你告訴娘,到底是誰欺負了你,你說,你說啊!”
溫氏在豬毛床邊嚎啕大哭,這夏日裡,窗戶都是大開的,老朱家的院壩雖然不小,可又不隔音的。溫氏的哭喊聲很快就傳到了朱母房內,原本朱母是在給小孫女換尿布的,聽到這聲兒,索性抱著孫女衝了出去:“你嚎啥嚎?難不成我一個當奶奶的,還會虐待大孫子啊?得了,索性孩子你自己看,我可不欠你的!”
……
自己看孩子那是不可能的,溫氏又不是沒看過孩子,小嬰兒壓根就離不得人,還得洗一堆的尿布。幾乎可以說,從孩子出生到差不多兩歲,都沒有任何的自由可談。以前養豬毛時她就受罪了,隻不過那時候寧氏也生了灶台,加上當時老朱家隻有她們這倆兒媳婦,朱母哪個都不幫襯,伺候完月子就徹底撂開手不管了,倆人的待遇完全相同,倒也沒啥好說的。
可如今不是以前啊!
一想到雞舍那頭還有好多蔫巴巴的雞等著她去殺,溫氏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接手小閨女的。索性她也光棍,意識到事情徹底糟糕後,轉身就給朱母跪下了。
“娘,我知道錯了,可這會兒您不能不管啊!這樣吧,你等我把雞收拾收拾給賣了,回頭把欠你的錢都還給你,然後我就不養那麼多雞了,就養它十來隻下蛋吃。到時候,我一定照顧好孩子。”
朱母狐疑的看著她,深深的覺得溫氏這話說的跟放屁一樣,完全不信她會舍得關掉養雞場。
溫氏一疊聲的保證著,畢竟以後的事情說不準,反正眼下她是沒辦法回家帶孩子的。見她這般討饒求救,朱母也不能真把人往死裡逼,最終還是鬆了口。
好不容易擺平了朱母,溫氏又回頭跟豬毛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了好幾大車的話,中心思想就是,她這個當娘的肯定是最疼愛豬毛的,但是她太忙了,所以不能早晚都陪伴在豬毛身邊,希望他能體諒。
豬毛:……
我體諒啊!你快走快走快走啊啊啊啊啊啊!
走肯定是要走的,溫氏惦記著雞舍裡的雞,在心裡默默的盤算了一會兒,琢磨著以她的速度,最多再兩天,差不多就能殺掉雞舍裡九成的雞了。其實,牲畜嘛,隻要最初沒病倒,捱過了最艱難的日子,後麵其實是沒事兒的,不一定會發生全軍覆沒的事情。
事實也就像她想象的那般,雞舍裡的雞再殺掉了九成之後,剩餘的雞堅強得挺了過來,並且一天比一天精神了。溫氏也沒掉以輕心,她回憶著王香芹早先說過的話,選了最偏僻的三間雞舍,進行了徹底的清理,隨後才將健康的雞們分成三波,送了進去。除此之外,她早先殺雞留下的內臟到底還是沒敢吃,因為她想起來以前在娘家時,也曾有雞死掉過,那時候雞肉都是分了大家一起吃的,但內臟卻是不敢動的,具體的緣由她不清楚,這會兒也沒辦法回娘家討教了,她隻能回憶著當時的情況,將內臟全部銷毀了。
病雞都殺掉收拾好賣出去了,內臟也儘數銷毀了,幸存的雞們被轉移到了乾淨的雞舍裡。還剩下了好多的雞毛,溫氏也沒舍得丟,洗乾淨後又晾乾了,讓大郎賣給了鎮上的雜貨鋪,那邊常年低價收購雞毛,用於做雞毛撣子和毽子。價格肯定是不高的,可架不住數量多啊,不管怎麼說還是多賺了一筆錢,合著原先賣雞的錢,溫氏和大郎費了好些工夫才把錢數清楚了。
一共是四十貫零三百十七文錢。
看著跟前的錢,溫氏一臉的悵然若失。
她想的是,要是雞舍不出事,那她的雞就可以不斷的生蛋,孵化,雞蛋變小雞,小雞又長大繼續下蛋,周而複始之下,她就算一下子發不了財,卻可以細水長流。到時候,遲早能給豬毛攢下一筆不薄的家當。
可偏偏,養雞場才有了些規模,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大郎安慰她,如今這樣也不錯了,起碼沒白忙活一場,又提醒她應該把錢交給朱母。
溫氏一下子炸了。
是啊,乾私活的話,應該上交公中一半的錢。她賺了四十多兩銀子,一半的話就是二十多兩。可彆忘了,當初她鬨著要買地蓋雞舍,本錢是跟朱母借的,一共借了二十五兩銀子。哪怕先扣除本錢二十五兩,再交給公中一半的利潤,那到她手上的錢也不過才七八兩銀子而已。
她累死累活的,還鬨得自己早產了,就圖這點兒錢?
大郎還提醒了她,實在要是不願意交銀子,也可以把地還給朱母。五畝地的地價是二十二兩銀子,雞舍不能算錢,因為哪怕蓋雞舍花了錢,可除非是打算繼續養雞或者養其他的牲畜,不然這玩意兒又不能住人的,怎麼算錢?大郎的意思是,把地還給朱母,這不就扣除了二十二兩?剩下三兩銀子也扣了,餘下的再對半分。
“哦對了,還要算利息,這個要怎麼算呢?我去問問六郎好了。”
溫氏很想阻攔,可對於大郎而言,把病雞賣貴了,最多不過是心虛,畢竟坑的是彆人嘛。可麵對家裡人,當然應該是照著原先的說法來。溫氏好說歹說,才說服了大郎緩一緩,沒的她前兩日剛答應要賣雞,回頭就賣乾淨了。朱母又不是寧氏那個傻子,一定能瞧出端倪來的。
最終,倆人商量著再往後推遲一段時日,再提這個事兒,但前提是溫氏不能貪墨錢,該怎麼算就怎麼算。
其實也是趕了巧了,雞大麵積生病時,正是秋收前後。秋收多忙啊,既要跟老天爺趕時間將莊稼都收割上來,還要及時找地方曬乾、脫粒、入倉等等。基本上每年到了秋收這段時日,莊稼漢子們都會投入到繁重的農活之中,有些男丁不夠的人家,連女眷也要跟著下地幫忙,而不是幫著做些翻曬穀子之類的輕省活兒。
老朱家雖說男丁多,幾乎用不著女眷幫什麼忙,可彆忘了女眷們自身還有活兒要做。
不過說到底,溫氏能瞞得住養雞場出事的最根本原因,才是在於她給養雞場搬了家。這要是還在老朱家的屋後,那是一旦出了丁點兒事都彆想瞞得住。可偏生她之前搬了地方,哪怕隔得也不是很遠,然而不在一處的話,多數人都是不會特地跑過來看的。彆說離得遠的養雞場了,連就在隔壁的豬舍那邊,農忙時除了四郎每天報道外,其他人壓根就不會來的。
累都累死了,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當然是吃飽了就睡,誰有那份閒情逸致去雞舍、豬舍裡瞎轉悠?
事實上,也不是真的沒人發現。豬毛就看到了,偏他是個小孩子,嚇都嚇死了,哪裡會去想彆的。寧氏也瞧見了,非但如此溫氏還希望忽悠她買下病雞。可惜的是,寧氏腦子簡單,看問題從來就是隻看到表麵的,溫氏讓她買雞,她不願意所以就沒有買,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知道真相的不是孩子就是傻子,這才造成了溫氏瞞天過海的結果。
總算將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溫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又冒出了一個想法。
這好端端的,雞舍為什麼會出事呢?難不成真的是王香芹所說的,因為雞舍不乾淨?可問題是,鄉下地頭家家戶戶都養牲畜,誰家也不可能跟王香芹那麼吃飽了撐著一天三趟的清洗,彆說雞舍豬圈了,很多人家連自己睡覺的屋子都是不打掃的,也沒見有什麼問題。
閒下來的溫氏努力的回憶著前段時間被她忽略的問題,越想越覺得這事兒裡頭有蹊蹺。
就因為她的雞舍太臟了,所以雞全都生病了?
這個猜測是最先被她否決的,尤其閒下來後,她特地去村子裡各家竄門子,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打量了彆家的雞舍。可以確定的是,其他人家的雞舍一樣很臟,有些養了好多年雞的,那雞舍臟得簡直就沒眼看。相較而言,她的雞舍是新蓋的,怎麼看都比那些人家的要好上很多。
不是臟的問題,那就是養的雞太多了?
溫氏細細思量後,仍舊給否決了。她娘家就是養雞的,雖說養的不是很多,可她有個嫁出去的姑姑,家裡養了不少雞,要不然當初也不可能給她提供足足五十個受精雞蛋了。當然,具體養了多少隻雞,她是不大清楚的,可怎麼說幾十隻上百隻還是有的。
養幾十隻上百隻沒問題,那為什麼養幾百隻雞就會發生問題?沒這個道理啊!
這也不是那個不是,溫氏最終還是將矛頭指向了原點。
劉騙子!!!!!!!!!
橫豎眼下沒太多的事情了,大郎也閒下來了,雞舍裡剩餘的雞完全可以交給他來喂,溫氏索性收拾了一下自己,又裹了個頭巾,刻意弄成跟以前不大一樣後,這才離開了秀水村,往南山集去了。
秋收已經結束了,好些地方就恢複了集市,南山集也是如此。當然,秋收剛結束時的集市,來趕集的人肯定不多,跟年前年後那是絕對沒法比的。不過,溫氏來這邊也不是為了趕集買東西,她是來打探情報的。
她想知道,在她家雞出事之前那幾日裡,劉騙子有沒有出攤。
因為時間其實相隔得不太遠,而是那段時間又發生過一個事兒,也就是溫氏實名真身去砸攤子一事。那事兒鬨得挺大的,主要是溫氏說的太信誓旦旦,加上當時還有一位穿著比較體麵的客人,是特地打聽了劉神仙的名號,從縣城過來算命的。被溫氏這麼一攪合,那生意直接就黃了,劉神仙氣得胡子亂顫。這事兒,隻要是當天來趕集的人都是知道的。
溫氏問要的就是,那天被砸攤子之後,劉神仙有沒有繼續擺攤。
有那麼明顯的記憶點,時間隔得也不是很久,溫氏沒費多大功夫就打聽到了不少消息。當第一個人告訴她,那天之後劉神仙足足有三天時間沒來擺攤,她這臉色就變了,不過她還是決定先緩一緩,來都來了,不多問問怎麼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