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對對, 認字真的很好學,特彆簡單!”
作為一個優秀的狗腿子, 寧氏想也不想就開口附和了王香芹的話, 全然不顧朱四郎這會兒的內心有多崩潰。
不過,就算識字真的不難, 都到這會兒了, 再讓朱四郎從頭開始學認字顯然已經來不及了。家裡人在商量了一陣後,還是決定讓四郎先將演講稿背誦下來,橫豎稿子就一篇,多花點兒時間背誦, 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朱四郎:……你行你上!!
理論上來說,演講稿要背誦下來確實不難。原因也簡單,稿子的內容都是由王香芹口述的,也就是說全都是偏口語化的日常用語,而非在學堂裡學的那些拗口的之乎者也。再一個, 這到底隻是演講稿, 就算是經過整理歸納的,那也還沒到缺一個不行的地步。也就是說, 與其說是原原本本的儘數背誦下來, 不如說是用相似的語言進行複述朗誦來得更為恰當一些。
可惜,理論跟現實永遠都是有著巨大的鴻溝。
又幾天後, 王香芹不得不承認, 人還真就能這麼笨的。
或者說, 老朱家的人確實不適合念書。
王香芹抬頭望天, 算了,她還是去豬舍乾活吧。臨走前,她掃視了堂屋了一圈,最終將目光定格在了寧氏臉上,用眼神示意由寧氏接著監督背誦。
寧氏得令,樂淘淘的上前監督,而在監督的同時,也不忘提出了個坑人的建議:“我想著吧,就四郎這個情況,他單獨一個人去全縣巡講……你們真的能放心?要不這樣吧,讓六郎也跟著去唄,好歹六郎他認識字,回頭四郎要是忘了詞,還能在旁邊提醒他接下來該說啥了。”
這個主意相當得靠譜,主要是家裡人,包括四郎本人都不相信自己能完完整整的背誦下整篇演講稿了。
背誦這活兒啊,它就不適合腦子不好的人。
很快,寧氏這個主意就被全家人采納了,唯一反對的大概就是六郎了。可惜,六郎的意見被無情的忽視了,他簡直不想活了,再一次將目光望向跑來老屋吃飯的灶台。
“你再欺負灶台,回頭我還坑你!”寧氏一眼就看出了六郎的意圖,瞬間給予了強有力的反擊。
六郎哭唧唧,他覺得寧氏那才是親娘,又忍不住問:“二嫂,你真就覺得,讓四哥帶著我去全縣巡講是個靠譜的主意?”
寧氏果斷搖頭:“其實吧,我本來是覺得辦講座啥的,光聽著就有股子傻氣,可誰叫四弟妹喜歡呢?她喜歡嘛,我也不可能潑冷水。結果呢?唉,要不怎麼說四弟妹是個聰明人呢,誰能想到縣太爺也喜歡這個,還開一場講座給一筆補貼,我太羨慕了……要是能叫我該有多好啊!”
不就是上台叨逼叨逼嗎?隻費些口水就能換來錢,對方還包吃喝,還負責用牛車接送他們,甚至還有縣衙裡的衙役陪同。寧氏羨慕壞了,甚至想著自己咋就不是男的呢?不然不就可以娶四弟妹了嗎?
這個想法,倒是沒人知道,寧氏也隻敢私底下幻想一下。也許是出於羨慕嫉妒,她在監督四郎背誦稿子的同時,也愈發的嚴苛了。
“四郎你背稿子的時候,能不能稍微帶點兒感情啊?這是教彆人如何養豬的,你那口氣,就好像讓人奔喪一樣。這大過年的,高興一點兒,對對,帶些笑容,語調上揚些。唉,彆說跟四弟妹比了,你還不如我呢,咋就不讓我去呢?”
“你講得一點兒也不生動,乾巴巴的,沒有任何感情。喂喂,這裡還背錯了!四郎你是真的記不住,還是故意背成這樣的?不應該啊,說完豬欄的劃分,就該講衛生清潔了,你咋就能一下子跨越到母豬的產後護理呢?”
“錯了!又錯了!你咋就那麼笨呢?”
臨近過年,家裡的活兒基本上都完事了,就算還差了點兒,也被其他人爭著搶著去做了。原本,朱母是想著乍一分家,又是頭一次安排年關的事情,就算不至於忙不過來,手忙腳亂卻是可以肯定的。結果,已經分出去的兒子兒媳們紛紛過來幫忙,就連豬毛和灶台這倆娃兒都幫著做了不少雜事,倒是讓她欣慰不已。
可再怎麼欣慰,等朱母一回頭看到坐在堂屋裡背稿子的四郎時,就不由的感覺到陣陣腦殼疼。
突然間,朱母理解了家裡其他人的做派,大概是因為有四郎做對比,大家才會對眼下的生活珍惜不已,哪怕乾粗活累活,好像也沒那麼累了?
轉身,朱母去了堂屋裡,站在旁邊看著寧氏數落四郎。瞅了一會兒後,連朱母都看不下去了,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親生兒子居然能笨到這個地步,尤其在同一個地方連續卡殼數次後,朱母這個親娘愣是在寒冬臘月裡替兒子急出了一頭汗。
“四郎你真的有用心背嗎?我都記住了,咋你還沒背下來呢?”
四郎生無可戀的抬頭看了眼親娘:“為啥非要我去呢?明明是芹姐兒養的豬,我就幫她做些粗笨活兒,懂養豬的人是她啊!”
朱母嫌棄的道:“你也知道懂養豬的人是她啊?那她要是去巡講了,豬舍裡那麼多的大肥豬怎麼辦?你來養?這麼大個人了,哪頭輕哪頭重都分不清楚?”
“對對,娘您說得對!”寧氏扭頭先吹了一波朱母,再度轉身後卻瞬間變了臉,“瞎抱怨啥呢?到底是養豬重要還是巡講重要?你那麼笨,要緊事兒能交給你去辦呢?來,再背一遍,從頭開始!”
四郎能怎麼辦呢?背唄。
這一年,完全可以說是四郎自從出生到現在,過得最為淒涼的一個年。吃不好、睡不著,白日裡全在背誦稿子,即便到了晚間做夢的時候,夢裡也全是稿子稿子稿子……
原以為過了年情況會有所改善,可很快,四郎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就在四郎已經能在寧氏的稍加提醒下,能夠磕磕絆絆的背誦通篇演講稿時,王香芹提出了一個建議:“咱們要不要在村裡試辦一個講座?”
“就像四弟妹你先前搭台子弄的那個?”寧氏一拍桌子,果斷叫好,“行了,全都交給我,我一準兒辦妥!”
“也不用像上回那樣,這次就隻喊咱們村裡的人吧。”王香芹瞧了一眼已經麵如死灰的四郎,終究還是心軟了一下,覺得真要是跟上次那麼大陣勢,她怕是要當寡婦了。
可就算隻邀請本村的人,其實陣勢也不小的。
秀水村算是附近這一帶比較大的村落了,這要是秋收後那陣子,還有不少壯勞力外出打短工。可眼下是什麼時候?正月裡啊!就算偶有走親戚的,可絕大多數人還是待在村子裡的,都不用提前通知,隻需要大清早的從村頭走到村尾喊一遍,過不了多久村民們就會齊聚在老朱家豬舍邊的空地上了。
朱四郎是崩潰的,尤其他還小瞧了寧氏的行動力。
前一日剛決定這麼乾,後一日寧氏就說一切都妥當了,隻缺一個朱四郎。
過年啊,瓜子花生都是現成的,茶葉也有,直接用大鐵鍋多煮兩鍋茶水,又因為都是本村人,連板凳都不需要準備。事實上,在通知的時候,寧氏就提前說了自備板凳、碗碟,大碗裝茶水,碟子放花生瓜子,真要是空著手啥都不帶也無所謂,隨意就好。
彆的村民倒是相當隨意,唯一沒辦法隨意的大概就是四郎了。
哦不,確切的說,還有六郎。
“等下四郎上台演講的時候,六郎你就站在台子邊上,他那邊一卡殼,你這邊就要給他提醒,記住了嗎?稿子給你,拿好了。”寧氏格外儘職儘責的安排好了一切,隨後就袖著手坐到了她提前讓灶台占好的座兒上。
灶台自己也有座兒,他沒拿碗碟,隻往脖子上套了個小布兜兜,裡頭裝滿了花生瓜子糖塊,心情相當不錯的坐在台下邊聽邊吃。
其他的村民陸陸續續的都來了,畢竟早先已經有過一次類似的經曆了,他們倒是一點兒也不見外,很快就排好了座兒,吃著喝著,也不催促四郎上台,而是自顧自的先聊開了。
正月裡天氣冷得很,自然是比不得上回了。好在,大家夥兒的熱情不減,哪怕稍後四郎一上台就開始打擺子,他們也都相當給麵子的鼓了掌,搶著叫了好。
四郎並不感動,他就快被嚇死了。
沒上過台的人永遠不知道上台有多麼的可怕,就算是寧氏臨時搭的草台子,最多也就半人高,饒是如此,站在上頭還是能將下麵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關鍵是吧,從這種角度看下去,會給人一種格外居高臨下的感覺,要是那種天生喜歡燈光舞台的人倒是會立刻興奮起來,可朱四郎真的不是這種人,他這會兒除了心慌還是心慌。
這一慌,他直接就忘了開頭該怎麼說。
幸好,寧氏提前做好了安排。就是吧,六郎真不愧跟四郎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他倆慌起來都是一個樣兒,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六郎就算再慌亂,稿子上的字還是認識的。很快,六郎就給了提醒,四郎一麵恍惚著一麵順著早先背下來的內容順著說了下去。
台下的寧氏很是絕望,她身邊的灶台倒是吃得噴香,還指指點點的說:“四叔說的一點兒也不好,結結巴巴、磕磕絆絆的,他舌頭打結了嗎?”
“吃你的!”
“噢……”
寧氏管得了灶台卻管不了其他的村民,在座的人裡頭,起碼有六七成是去年聽過王香芹講座的人,儘管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一下子肯定是想不起來內容的,可聽著朱四郎在上頭邊打磕絆邊講著,他們依稀仿佛想起了一些。
“四郎講得沒他媳婦好。”
“是啊,聽著咋那麼費勁兒呢,他媳婦講得可帶勁兒了。”
“你說為啥縣太爺不讓四郎媳婦去講呢?讓四郎去……萬一他回頭講著講著忘詞了,不得把咱們秀水村的臉都給丟了?六郎那小子會一起去嗎?”
“那誰知道?我吃著這花生挺香的,你拿的是瓜子啊?給我嘗幾顆唄。”
這時候就能看出提前準備吃食的好處了,哪怕四郎講得並不咋地,看在有吃有喝的份上,村民們都還是很配合的,一個提前早退的人都沒有。即便中途四郎好幾次忘了詞,扭頭找六郎求救時,底下的人也沒起哄,而是耐心的等待著,最多也就是悄聲議論兩句。
終於,演講結束了。
四郎差點兒沒給跪下了,至於底下的六郎已經快要瘋了。一遝的稿子啊,他好幾次為了找內容差點兒沒給翻瘋了,眼下演講是結束了,他也把稿子給弄亂了,這要不趕緊整理好,回頭吃苦受罪的還是他。
“你拿繩子紮一下,就跟裝訂書籍那樣。”王香芹隨口提醒了他一句,就走開去安慰四郎了。
沒曾想,她還是晚了一步,老朱家族裡的長輩們這會兒都上了前,搶著給朱四郎愛的鼓勵。中心思想概括一下就是,雖然你講的不夠好,但起碼講下來了,回去以後多跟媳婦好好學學,千萬彆丟了朱家的臉。
朱四郎:……
他不知道自己除了虛心接納意見外,還能做什麼。
送走了族裡的長輩們,又將臨時搭建的台子給拆了,寧氏快手快腳的忙活著,不多會兒就將空地恢複成了原狀,還帶來了諸多建議和意見。
譬如,下次開辦講座還是讓王香芹來吧。
再譬如,提前幾天打招呼,好叫親朋好友一起來捧場。
還有類似於茶水點心的建議、座位順序的建議,以及下回可以等天氣暖和點兒再開……
“前頭這些我也就隨便說說,你們不用在意。不過,我自己還有個建議。”寧氏說這話的時候,滿臉的嚴肅認真,倒是將家裡人唬住了,“我認為,六郎太笨了!”
六郎本來坐得好好的,聽了這話差點兒沒摔下來:“二嫂你才知道我笨嗎?不然我不去了,換二嫂你去,反正你已經把稿子上的字都認全了!”
寧氏並不理會惱羞成怒的六郎,自顧自的跟王香芹說:“四弟妹,你今天也看到了,六郎他笨得喲……他連隨機應變都不知道,整個人木愣愣的,好幾次都是四郎卡殼了扭頭看他,他才趕緊低頭翻找稿子。要我說,難道不應該他自己根據四弟講得內容對著稿子看嗎?還有啊,雖然咱們原先也說了,四郎忘詞了讓六郎提醒,可也不能這樣吼出來吧?悄默默的提醒不成嗎?太笨了,真的笨得可以!”
王香芹也有這種感覺,六郎明顯不能當一個合適的人形提詞器,當下她隻道:“我原本也是想著,最好能讓二嫂你跟著去,可這樣會不會影響你小食攤兒的生意呢?”
“沒事兒,橫豎眼下也沒新買賣,耽誤不了啥的。我是想著呢,出去見見世麵也好,正好不用開銷,白吃白喝白坐車,還能開眼界,這種機會多難得啊!四弟妹你說對吧?”
“嗯,那就麻煩二嫂了。”
既然寧氏自己願意,其他人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事實上,王香芹原先還真有些不太放心,四郎和六郎外出倒是無妨,可他們既然是去巡講的,那就勢必要跟當地的裡長們打交道。偏生,這哥倆的性子如出一撤,要是有寧氏在,起碼不會冷場。
再說了,公費外出巡講嘛,作為巡講的領導身邊帶倆秘書,也是很有必要的。
這個時候,王香芹還沒有意識到,等真的外出了,領導帶倆秘書倒是真的,隻是究竟誰才是領導,卻是有待商榷了。
**
因為一心準備演講的事情,加上豬舍的事情還不能丟開手不管,王香芹壓根就沒閒工夫顧彆的事情。幸好,有朱母在,旁的瑣碎事情倒是不用她操心。
然而,有一個事兒卻是連朱母都幫不上忙的,那就是正月初二回娘家。
四郎試演講那日是初三,也就是說,王香芹壓根就忘了還有回門這個事兒,偏生朱母早就過了每年回娘家的年歲,她差不多是四五年才回去一趟,去年回去過,今年壓根就沒記著這事兒。更要命的是,去年秋末他們分了家,妯娌幾人也沒意識到這一點。
其實吧,說是正月初二回娘家,真正遵守這一條的也沒多少人。一般來說,出嫁的頭一年肯定會注意的,可後來卻是沒那麼重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