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藥、進食、休息。
與此同時,她也在腦海裡仔細的回憶了兩年多前的往事,一幀幀的認真回想,結合她娘家嫂子說的那席話,她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認為自己吃了天大的虧。
記憶本來就是自帶美化功能的,隻是美化的往往都是關於自己的那部分。在思前想後,自認為將前後事情都理順後,她慪得不得了,也愈發的認可了她嫂子的話,同時也暗下決心,隻等身子骨調養好了之後,就去找罪魁禍首算賬。
王香椿畢竟是鄉下地頭長大的,就算她往常再怎麼憊懶不乾活,那身子骨也比鎮上富戶家養出來的嬌小姐要強多了。加上她懷孕的月份太淺了,滿打滿算也就一個月光景,這也是為什麼她早先一直沒察覺的根本的原因。
又多養了幾天後,她就徹底緩過來了。
這裡的緩過來隻單純指的是她的身子骨,而非她的心情。
問過丫鬟,明個兒就是元宵節後,她還是決定跟家人過了節再說。沒曾想,也就是在元宵佳節當日,後院的一個小妾道出自己懷了身孕,於是,孫家又變得喜氣洋洋,隻是這喜氣卻跟她丁點兒關係都沒有了。
正月十六一大早,王香椿就帶著滿腔怒氣回到了久違的秀水村。
她恨她娘家嫂子不分時候的告訴她這種事兒,不過她更恨的還是她的親姐姐王香芹。
先徑直去了娘家,她冷著臉表示,要找王香芹算賬,又說隻要他們幫她,孩子的事情就此勾銷。王嫂子一見到她嚇得兩股戰戰,本來都打算躲到後院去了,聽到這話後,又捂著胸口顫顫巍巍的回過來,不敢置信的跟她確認。
“我說了,我要找王香芹算賬!你那筆賬能不能一筆勾銷,就看你今個兒是怎麼做的!”
王嫂子當下就活泛了:“我肯定幫你啊!可是小妹啊,就咱們去老朱家?他們家倒是分家了,可幾房人住得挺近的,咱們……就是加上你哥,那也沒啥用呢。要不然,你讓你夫家多來些人?”
可惜,王香椿並不打算接納王嫂子的意見,她轉身出了王家院子,大步流星的往老朱家方向去了。她嫂子見狀,隻愈發不安起來,又不能不管她,偏她婆婆抱著她小兒去竄門子了,她男人和公公也不在家,隻好吩咐自家大兒去通知家裡其他人,自己則急急的跟了上去。
等王嫂子攆上去時,王香椿已經快步走出了老遠。又半刻後,她們前後腳到了老朱家。
元宵節已過,依著傳統的算法,算是出了年關了。不過,因為還在正月裡,這檔口離春耕還有一段時間,可又不適合外出打短工,村裡人除了走親訪友的,多半都還是留在家裡,或者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閒聊著。
王香椿是大搖大擺的進村的,雖說眼下因為天氣寒冷,聚在村口聊天的人比秋收後是少了很多,不過還是有好些人的。等她從王家出來往老朱家去時,走的也是村道,不少人都瞧見了她,也有人同她擺手打招呼,她卻一個都不予理會,隻板著臉怒氣衝衝的往前走著。
稍片刻後,王嫂子也跟著急吼吼的追了出來。
本就閒得長毛的村裡人一見這情況,頓時想到了前陣子的事兒。當下,就有那好事者一聲招呼,不少人就聚集著,齊齊的墜在王家姑嫂後頭,一道兒往老朱家去了。
老朱家這頭,巡講的地點已經離秀水村越來越遠了,也因此,最近兩三天他們都不曾回家,橫豎縣衙門會安排好一切的。他們如今住的是鎮上的客棧,吃的是當地酒樓飯館大廚準備的宴席,進出都有馬車接送,還有巡講當地的裡長安排戲台子,招呼每家每戶派人過來聽講座。
王香芹並不擔心四郎他們,畢竟這是出公差,就如今這年代,有縣衙門當靠山,起碼在本縣的地頭上,想出事都不容易。再說了,他們這一帶都是偏南方的,即便是正月裡,也沒有落雪的情況,路麵也少有結冰現象。要她說,唯一值得擔心的是,她二嫂會不會這一趟出來漲個七八斤膘的。
也因為王香芹這淡定自若的態度,影響到了朱母等人。本來,朱母還是挺擔心兒子們的,可想著對她兒子一片深情天地可鑒的王香芹都不擔心,那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隻這般,老朱家這邊是該乾嘛還乾嘛。又因為少了倆能乾活的男丁,豬舍那頭每天產生的大量豬糞無人清掃,可憐的朱二郎就這樣被迫趕鴨子上架當起了鏟屎官。
“你閒待著乾啥呢?鏟屎去啊!挑糞去啊!”
朱母高聲喚著二郎,不單是她,連胖娃兒灶台都跟著有樣學樣,使喚他爹趕緊乾活去,彆整天磨磨唧唧的。灶台甚至還知道拿著雞毛當令箭:“娘說她在外忙活,爹你也不能閒著,夫妻倆要共同進步!”
進步不進步的,朱二郎真的不知道,他隻知道他快要被累死了。天知道,為啥豬舍裡的豬那麼能吃能拉的,他每天都是鏟屎、挑糞、挑糞、鏟屎,無限循環中。這一刻,他無比的思念起了他六弟,想起當初六郎最大的夢想就是天天挑糞,他當時還笑話過六郎,如今想想,真的是太不應該了。如此美好而又遠大的夢想啊,他這個當哥哥的自然要支持,鼎力支持!!
“四弟啊六弟啊,你倆趕緊回來啊!”
二郎一麵嘀嘀咕咕著,一麵還是得硬著頭皮去鏟屎挑糞,結果才剛鏟夠兩桶屎,出來一看,卻愣住了。
同樣愣住的人還有王香芹,天知道她聽到外頭有人連名帶姓的喊她時有多懵圈,沒想到走出來後更懵了,愣了好一會兒才滿臉困惑的問:“香椿?你來這兒乾啥?你不是最討厭豬臭味嗎?”
還是那句話,再乾淨的豬舍那也必然有一股獨屬於豬的氣息,俗稱豬臭。王香椿本來就是個嬌氣包,嫁到鎮上後變得愈發的難伺候了,連王家那頭都嫌棄有味道,王香芹想不通她為啥會來這邊。
王香芹一臉懵逼的看著很久很久沒見麵的妹妹。
其實,確切的說,去年秋收後王香椿是見過王香芹的,就是在第一屆科學養豬知識講座上。隻不過,那應該算是單方麵的見麵,彆說王香芹了,就是村民們也少有人注意到突然回娘家的王香椿。
因此,對王香芹來說,上次見麵真的已經是很久遠以前的事情了,久到她都忘了具體的時間。
就聽王香椿紅著眼咬著牙惡狠狠的道:“我的孩子掉了,這下你滿意了?你高興了?你怎麼就那麼黑心爛腸呢?”
王香芹:……
嘛玩意兒啊?大姐我們很久沒見了啊!
大概是王香芹麵上那無辜的神情太明顯了,王香椿氣得胸口一陣陣翻騰,怒道:“王香芹你少在這兒給我裝無辜!當年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再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了!你自己想嫁朱四郎憑啥要將我拖下水啊?本來我都不想跟你計較這事兒了,可你呢?你都如願的嫁給了自己喜歡的人,為啥還要搞出這些事情來?事情不都已經過去了嗎?你現在再提又是啥意思?”
“我……”王香芹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事兒,她是想解釋的,唯一的問題就是到底該從哪裡開始解釋呢?彆忘了,之前她親口承認了她確確實實早就看上了朱四郎。
“你說過的!你答應過我的,拿了我的錢就再也不提姐妹易嫁這個事兒了!你彆告訴我你已經忘記了,你拿了我足足十兩銀子!結果呢?說好了不提的,你為啥又要翻舊賬,為啥!!”
王香芹張了張嘴,她想說翻舊賬的是那腦殼壞掉的溫氏,誰知道溫氏得了什麼疾病,非要逼著她承認暗戀朱四郎,哦不,確切的說,是逼著她承認她是白眼狼,眼裡隻有朱四郎,完全沒有娘家人。
可彆說王香椿壓根就沒給王香芹機會了,就算真叫王香芹說了,這個理由明顯是說服不了已經怒火中燒的王香椿。
“你自己想嫁朱四郎,卻故意不說,看著朱四郎跟我訂了親,回頭又反悔了,還不想當壞人,頂好壞事都由我來做,好人全留給你來當!人怎麼還能壞到這個地步呢?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害我!害我嫁到了孫家!”
“孫家不是你自己想嫁的?”王香芹簡直服氣了,人還能這樣顛倒黑白的。她其實也不太清楚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兒,反正等她醒來,自己已經被敲了悶棍,躺在了本屬於王香椿的床上,麵朝牆躺著,後腦勺腫了個巨大的包。哪怕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可那些零碎的記憶也隻是告訴她,原主收拾好一切,蓋上了紅蓋頭,滿心歡喜的等著花轎臨門,結果忽的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後來的那些事情,其實都是推測出來的。然而,可以肯定的是,王香椿是自願上花轎的,完全沒有任何人逼迫她。
結果,這貨隔了兩年光景,突然就變卦了?成了被人害得嫁到了孫家?
“我怎麼從不知道你竟是被逼著嫁給孫家的?當初不是你打暈了我,換上新嫁娘的衣裳和紅蓋頭出門子上花轎的嗎?我那會兒是暈過去了,被你打暈過去的,可當時也有很多人看到那一幕吧?你自個兒顛顛兒的上了花轎!”
“你胡說!明明是你害的!要不然,你打小就幫著家裡乾活,練就了一把子力氣,我怎麼就能一下子把你打暈呢?”
王香芹簡直開了眼界:“我不是蒙著紅蓋頭嗎?”
“就算看不到,你還能聽不到?反正你就是想嫁給朱四郎!不然你說,你現在當著大家夥兒的麵說,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是嫁給朱四郎還是嫁到孫富貴?”
聽到這話,王香芹第一個想法居然是——孫富貴是誰?
等她回過神來,卻恨不得噴王香椿一臉唾沫星子,這種問題擺明了是個陷阱,她還能改口嗎?當著全村鄉親和朱家人的麵,改口說她不想嫁朱四郎?她是瘋了不想繼續過日子了?
“看吧,你就是想嫁給朱四郎!你老早以前就看上他了!!”
王香芹捂胸,再一次被迫承認:“對,所以呢?我是拿著你的胳膊敲悶棍了,還是逼著你穿新嫁娘的衣服上花轎了?”
“你算計我!”
“行吧行吧,你要是真不想跟那姓孫的過了,趕緊回去自請下堂,回頭讓娘比著朱四郎這樣的,再給你找一個嫁了。”
“王香芹!!”王香椿氣到原地爆炸,“你彆忘了,當初你算計我嫁給了孫富貴不說,你還特地跑去孫家騙了我的錢!足足十兩銀子啊!”
王香芹頭都要炸了,不過撇開那些前因後果不提,她坑了王香椿十兩銀子這個事情本身確實是真實存在的。可沒等她主動開口要還這十兩銀子,就聽王香椿又開炸了。
“那可不是簡單的十兩銀子!要不是因為這十兩銀子,你能有錢買地蓋豬舍嗎?能有錢買最初的那些豬崽子嗎?你現在能養那麼多豬,全都是因為我當初給你的那十兩銀子!”
這話一出,圍觀的人們齊刷刷炸鍋了。
如果說,王香椿的目的是為了跟王香芹討要當初的那十兩銀子,絕大多數的村民都會站在她這邊的,因為這個事兒確實是真的。本來算是妹妹搶了姐姐好親事的補償,可既然王香芹打從一開始就喜歡上了朱四郎,那就沒有補償這一遭了。也因此,單償還那十兩銀子,甚至連本帶利的歸還,大家都會支持的。
可王香椿千不該萬不該扯到了豬舍。
豬舍眼下是屬於王香芹的,可事實上,在外人看來,那是老朱家的。從去年縣太爺到訪後,又正好碰上了年關,前陣子族中長房祭祖的時候,已經焚香告訴過老祖宗們了,說族中兒孫大有出息,養豬出了成績,不單得了縣太爺的誇讚,年後還要去全縣各處巡講,甚至朱家人養出來的豬,極有可能被送到京裡叫貴人們嘗。
反正在朱氏一族的人看來,這個榮譽是屬於朱家的。這已經不是錢的問題了,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眼下王香椿這麼一鬨騰,朱家人先不乾了。
“你這婆娘還要不要麵皮了?當初明明是你打暈了親姐姐,偷了她的衣服扮成她的樣子嫁到了鎮上享福。你自己瞧不上我們老朱家的兒郎,這會兒又反過來怪罪彆人?”
“就是!真當我們老朱家的人好欺負了?四郎不在,其他人總在吧?來啊,跟她好生掰扯掰扯!”
前頭開口的還是朱家的男丁們,等女眷們聞訊趕來後,場麵直接失控。
這裡的女眷們並不是指朱家的未嫁女兒,而是那些媳婦們。
朱家大伯娘和朱母並肩而立,身後是十來個兒媳婦輩分的人,並且還陸陸續續的有人過來支援,直接將王香椿圍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抨擊了起來。
“你親娘沒好好教你,我今個兒就費點兒勁教教你。人活著最要緊的是臉皮,你連臉都不要了,還活個啥勁兒呢?當年的事情到底咋樣,你自己心裡真的一點兒數都沒有?不是你嫌棄我們老朱家窮,另攀了高枝?”
“當初是我瞎了眼,還覺得你這人雖然長得不好看,腦子又蠢笨,人還懶散不會乾活,可骨子裡總歸是個好姑娘。我呸!幸好我家四郎沒娶你,我倒是心疼那孫家,花了大價錢娶媳婦,沒曾想娶了個喪門星!”
“想折騰就折騰唄,橫豎當初是你先嫁了的。咱們這頭,大定小定都走了的,還有媒人、鄉親們作證,真要鬨起來,孫家會咋樣不知道,你沒嫁對人,倒黴的是你啊!”
“少跟她瞎扯,轟出去!”
王香椿直接氣哭了,跳著腳大喊著:“我的孩子沒了!都是她王香芹害的!她好好的折騰這些做啥?事情都過去兩年多了,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啊!她做什麼非要提起來?她害我的,就是她害我的!”
朱家的人可不就納悶了?彆說朱家人了,全村的人都知道她王香芹不愛出門,這已經不是不愛出遠門的問題了,她王香芹基本上就隻待在老朱家和豬舍這兩處,今年她連娘家都沒回,最遠也就是朱四郎試演講那次,去了豬舍旁邊的空地上。
就有人直接問了出來,問王香芹怎麼就害了她。
王香椿扭頭去尋她娘家嫂子,不想她嫂子一看情況不對,趕緊腳底抹油開溜了。沒尋著證人,不代表她就不會說,當下王香椿就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竹筒倒豆子般的全說了出來。
這時,她嫂子是開溜了,可她爹娘哥哥卻是得了消息,前後腳到了這裡。也因此,她這番話,王家人全聽到了。
“不是……那不是你自個兒不小心摔的嗎?你嫂子又沒碰你一根指頭,怎麼就變成她的錯了?香椿啊,你還年輕,下回小心點兒就是了,怎麼能平白誣陷人呢?”她娘聽了這話,頓時急眼了。王家家底薄,當初也是攢了好多年才攢夠了聘禮錢,其中還跟人借了一部分,咬牙兩三年才勉強給還清了。說白了,王家這邊不可能為了一個出嫁的閨女,真的嚴懲兒媳婦。
王香椿怎麼也沒想到,她娘會這麼說,當下不敢置信的看過來:“娘你說什麼?你又開始和稀泥了對不對?你除了和稀泥外,你還會乾啥?!”
“那不然呢?孩子掉都掉了,你吵啊鬨啊,孩子能回來?算了吧,都已經這樣了,你姐也不容易,再說這大過年的……”
不單她娘這麼說,連一貫不愛吭聲的她爹也跟著勸了起來,直道就這樣吧,彆再折騰了,事情已經發生了,說這些有啥意思呢?
已經被擠到一邊的王香芹,看著眼前這一幕隻覺得十分熟悉,她依稀想起,在自己穿越之初,正迷茫無措時,好像王家爹娘也是這麼說的。說她妹妹嫁都嫁了,還能怎麼樣呢?洞房都圓了,真要換回來,她妹就沒活路了。反正都是嫁人,嫁誰不是嫁呢?橫豎都是過日子,差不多就得了,大不了回頭少往來,各過各的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