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一桶涼水從頭澆到腳, 直接把朱四郎澆了個透心涼, 他這會兒是由內而外的詮釋了何為心情如同天氣一般寒冷。
就是吧,嚇到了突然過來捎口信的豬毛。
豬毛愣在了堂屋門口, 直到他奶喚他問有啥事兒不,他也沒能回想起來到底來這兒乾嘛。
朱母已經煩死了溫氏那張嘴,就拿今個兒這事情來說,要不是溫氏莫名其妙的翻舊賬, 又怎麼會有今個兒這一出呢?也因此,朱母前陣子就說過了, 疾言厲色的一通教訓,讓溫氏不準來老屋, 除非她或者朱父提前同意了。
溫氏就算再怎麼愛折騰, 對於婆婆這種擺在明麵上的規矩, 還是不敢反抗的, 尤其朱母說那話時,朱大郎就在一旁。也因此,她不敢再往這邊來, 就連白日裡看熱鬨時,也隻敢往圍觀的人群裡鑽, 哪怕心裡再怎麼癢癢, 也不敢衝到前頭來。
可讓朱母沒想到的是, 豬毛會過來。
“豬毛啊, 你今個兒在老屋裡看到的事情, 不要跟彆人說, 知道了不?甭管啥人都不要說,就連你爹娘問你你也不要說,記住了不?”
豬毛一臉的懵,半晌才撓著頭弱弱的點了點頭,又道:“我爹叫我帶話……我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就回去問問你爹,放心吧,你爹不會罵你的。今個兒天色都晚了,明個兒早上再過來。”朱母拉著豬毛的手出了院子,和顏悅色的給他哄走了。
寧氏見狀,也道要走,反正就算有事也可以明個兒再說。當下,她也不管灶台鬨著要吃,強行給拽走了,二郎隨之而去。
很快,家裡就隻剩下自家人了,朱母回來後,歎了一口氣:“去歇著吧,明個兒衙役來了,你彆出門,我看能不能把人哄走,實在要是不行,再讓人進你屋裡去。對了,要是順利的話,回頭六郎你還教你哥背稿子……唉,我說當初為啥是六郎你去念書呢?這要是換成你哥,不啥事兒都沒了嗎?”
六郎:……
怪我嘍?
還有我想挑糞,不想陪背。
很顯然,六郎的意見沒人當回事兒,更彆提他也就隻敢在心裡嘀咕兩句了。幾人匆匆吃了乾餅子,又喝了稀粥,很快就各自歇下了。畢竟,今個兒白日裡發生的事情,身子骨倒不算疲乏,心裡卻是累到不行。
……
另一邊,豬毛回到了離朱家老屋不遠處的自家,進門時還聽到了他妹妹的哭聲,猶豫了一下後,到底還是進了堂屋,老老實實的說自己忘了要捎帶的話。
豬毛還記得他奶的叮囑,因此完全沒提他四叔那一桶冷水兜頭澆的事情,儘管他並不明白為啥要隱瞞這個事兒,猜測可能是他奶不想讓彆人知道他四叔……傻?
殊不知,聽到豬毛的話,朱大郎和溫氏才叫一個一言難儘。
“你忘了我剛才要你捎帶的話?”大郎愣了愣神,隨後才擺擺手,“算了算了,明個兒我自己去吧,你趕緊吃飯,吃完了就去睡覺。”
正好飯菜剛上桌,溫氏懶得折騰那些有的沒的,因此晚飯是極為簡單的紅薯粥配鹹蘿卜乾。她也不閒著,豬毛吃飯的時候,她還得給小女兒喂吃的,邊喂著邊同大郎說話:“真沒想到啊,鬨了半天,居然全是四郎搞的鬼。我原先還以為是她王香芹白眼狼呢,沒曾想竟然是被騙了的。”
“外人亂說一氣,你也跟著瞎起哄?”大郎黑著臉瞪了溫氏一眼,低頭悶聲吃飯。
“這咋能是亂說的呢?真要是亂說的,那為啥四郎都不解釋呢?好好,四郎嘴笨不知道該咋解釋,那為啥她王香芹也不說呢?要我看,就是大家夥兒猜得那樣,他倆早就好上了!王香芹那人吧,白瞎了一副聰明樣兒,你看二弟妹,不也三言兩語的就哄了她團團轉?四郎能騙她,也不稀罕吧?”
溫氏喂女兒喝了點兒粥,見孩子又不肯吃飯了,隨手放到了一旁的搖籃裡,自己吃了起來:“還真彆說,鬨了這一出,村裡那些有閨女的人家可得愁上了。咱們家也得上點兒心,眼下閨女是還小,可她總是要長大的。回頭你也幫我盯著點兒,記得千萬彆讓她跟王香芹太親近了。”
大郎再度愣住了:“你原先可不是這麼說的,去年還跟我說,要她多跟四弟妹處處,好叫她多學點兒本事,以後咋咋的。”
“那我不是沒想到這茬嗎?你想啊,跟王香芹興許是能學到本事,可要是她將來全帶到夫家去了,娘家一丁點兒好處都撈不到,那我圖啥?本事越大越氣人啊!”
要怎麼說歪理也是理呢?溫氏每次都能從不同的角度尋到獨特的道理,哪怕她確實角度清奇,不過這話聽得似乎還是有那麼一點點道理的。
就在大郎尋思這話時,溫氏又道:“可不能叫咱閨女跟王香芹接觸,不過嘛,豬毛倒是可以跟他四叔多處處。你想啊,四郎看著是憨厚了點兒,可他要是沒點兒本事,能把王香芹騙到手?我就不求彆的了,隻要豬毛能學到四郎五成本事,將來就不用犯愁他娶媳婦的事兒了。”
“你這也……”
“咋了?當侄兒的跟叔叔多親近親近也有錯了?”溫氏眼睛一瞪,大郎就算心裡有其他想法,也咽了回去。主要吧,侄兒跟叔叔親近這句話也沒啥問題,為了這事兒再吵架劃不來。
見擺平了朱大郎,溫氏轉而向正在埋頭喝粥的豬毛叮囑道:“豬毛你記著了?往後有空多往你四叔跟前湊湊,讓他多教你點兒本事!”
豬毛迷茫的抬起頭來,嘴角還沾了點兒稠粥的痕跡:“四叔?”
“對,就是你四叔,橫豎村學還沒開學,你明個兒沒事就去老屋那邊,午飯就在那兒吃吧。我可瞧見好幾回了,灶台午飯晚飯都在老屋吃的!”
“那不是二郎在幫爹娘乾活嗎?”
“灶台能吃,我們豬毛就不能吃了?大不了你也去幫爹娘乾活啊,反正眼下家裡也沒啥活兒要乾。”
朱大郎還能說什麼呢?他再度催促豬毛吃完趕緊睡覺去。豬毛其實還沒吃飽,不過到底聽話的離了堂屋。等豬毛離開了,大郎才犯愁的搖了搖頭:“這孩子是不是真的變笨了?”
“楊先生說是不如早先靈光了。”溫氏悶悶的吃著飯,冷不丁的閨女就哭開了,她不耐煩的抱過孩子,又喂了幾口,“早知道是個閨女,我當初就不該生她。懷她生她我吃了多少苦頭?眼下就因為她,我啥事兒都做不了!我就盼著她長大後彆是個白眼狼,不然還不如給她丟糞坑裡呢!”
大郎沒接這話,溫氏喂完了閨女繼續吃飯,隨後她又道:“回頭你問問娘,六郎的親事到底咋說的,真要是不成了,還說我娘家的妹子。”
“做啥夢呢,娘不稀罕溫家的閨女。”
“那是以前!你咋知道現在還是這樣?早先,外頭人眼紅咱們家的家底,這才拚了命的想把自家姑娘說給六郎。可你也不動動腦子,經了四郎這個事兒,咋可能還有人家不怕死的把閨女嫁給老朱家?”
見大郎一時沒想明白,溫氏索性說透了:“原先是瞧上老朱家的家底了,可要是嫁個閨女過來,回頭就翻臉不認娘家了,那不是白瞎了個閨女?甭管稀罕不稀罕,那都是養了十幾年的。聘禮值幾個錢?人家圖的就是多一門親,要不然還不如直接把閨女賣了換錢來得痛快。”
秀水村這一帶,要是正當結親的,聘禮一般都不會很高,除非是像當初孫家那種特殊情況,可那也是孫家少爺自己樂意的。通常,依著正常的禮節走,普通人家娶媳婦的花費也就三五兩銀子,要是女方有什麼明顯的缺點,聘禮還能往下壓一壓。可假如要是買賣人口的話,一個好人家的十來歲大姑娘,沒個十兩銀子是拿不下來的。
像六郎這情況,家底厚實的,又因為已經分過一次家了,等女方一嫁過去,就能單過的,還不需要贍養公婆。試想想,自家閨女隻要嫁給了朱六郎,回頭就能捏著大筆錢財當家做主,哪怕從指縫裡漏一些出來,娘家也是受益無窮的。
這不,老朱家其他幾個兒媳婦,溫氏且不說,她娘家畢竟太遠了,大家也不清楚具體情況。可寧氏、田氏、牛氏的娘家俱是得了好處的,最最起碼也能便宜賃田地,還能弄到上好的糞肥。
正因為如此,那些人家才會這麼迫切的想將自家閨女或者侄女嫁給朱六郎。
可惜,那是以前了。從朱四郎這事兒一出,六郎的行情瞬間暴跌。哪怕有些人腦子轉得沒那麼快,不久之後也會得到彆人提醒的。嫁閨女是長久買賣,賣閨女才是一錘子買賣。他們是想細水長流的得些好處,而不是就得那三五兩銀子。
試想想,嫁個閨女給老朱家,回頭閨女倒是過上好日子了,可對比自家……算了吧,還是一起窮著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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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臨近晌午時分,衙門那邊派來了人。
而此時的朱四郎已經如願以償的病倒了。說來也是湊巧,本來他們這一帶即便是冬日裡也不會冷到哪裡去,過了元宵節後,天氣更是逐漸轉了暖。結果,冷不丁的來了一場倒春寒,讓本來還處於病和不病之間的朱四郎,徹底的病了。
衙門來人倒還真沒想那麼多,主要是巡講這活兒是千載難逢的好活兒。來回有馬車接送不說,到了地頭上還有格外豐盛的一日三餐,假如當晚沒法回家,鎮上最好的客棧敞開門等著呢。這還不算,縣太爺早先就發了話,按次給予補貼,畢竟人家願意分享養豬秘訣已經夠仁義了,可不能叫人虧了去。
這些好處是明晃晃擺著的,加上朱四郎前頭又已經巡講了半月,衙門來人壓根就不會想到彆的,聽聞他病了,也隻是站在門口瞧了一眼問了兩句,見還真病倒了,就暫時先這樣吧。前頭沒能聽到的鎮子,回頭再巡講也就是了,隻吩咐他安心養病,等春耕過了再說。
衙門的人倒是很快就離開了,朱四郎的心卻依舊是拔涼拔涼的。
眼下離春耕還有好些日子,等春耕結束那日子就更長了。可就算時間措措有餘,他也根本就沒辦法安安心心的養病。
沒聽衙門的人說了嗎?前頭沒聽到的下次有空再講,還特地提到了春耕後。都說的那麼明白了,還能不是春耕後繼續?!
可不管怎麼說,眼下這個難關是過去了,老朱家除了朱四郎以外的其他人都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紛紛說,那就這樣吧,趁著養病期間好好背稿子。尤其是寧氏,她還樂顛顛的,盤算著春耕後那不就是天氣徹底暖和起來了嗎?這冬日裡出行就是不方便,巡講也挺不容易的,經常被吹一臉冰冷。可等春耕結束了,那不就是春暖花開時?喲喲喲,出遊的好時候啊!
寧氏是真高興,一高興就忍不住賣弄起了她的廚藝來。
對於這一點,朱母還是很樂意看到的。要知道,分家後雖說家裡人少了,可對於女人家來說,屋前屋後那些事兒卻並不會因此減少。眼瞅著要開春了,她盤算著要忙活的事情還真就不少,旁的不說,每年開春都必須要做的鹹菜、醃菜之類的,起碼也要忙活好幾日。正好寧氏願意幫著解決一日三餐,朱母樂得如此,隻道索性來家好了。
朱母的意思是,讓寧氏來老屋這邊做飯,她都出力了,米糧就自家出了,正好二郎幫著家裡做了不少活兒,眼看著接下來四郎養病兼背稿子,肯定抽不出空來的,六郎本就不如四郎能乾,如今還要幫著監督,估摸著倒黴的依舊還是二郎。
然而,寧氏婉拒了朱母的好意,她表示還是更習慣她家的灶屋,畢竟是去年秋收後才蓋的新屋,而且那邊的灶屋是全部依著寧氏的喜好和習慣蓋的,旁的不說,單單麵積就是老屋這邊三倍有餘。
既然寧氏堅持,朱母也就隨她去了。殊不知,所謂的習慣隻是寧氏隨口尋的借口罷了,真正的理由是,她要氣死溫氏。
私底下,她同王香芹道:“我是不知道你娘家嫂子怎麼就突然發了瘋,可我猜,這事兒保不準還是溫氏搞的鬼。要不然,好端端的她為啥要發瘋?你聽我的就是了,但凡確定不了的壞事,那一準是溫氏乾的沒跑!!”
對於這種神奇的邏輯,王香芹也隻能報以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仔細想想,溫氏在那天壓根就沒出過頭,偏她又不是那種藏得住的人,因此就連朱母也不覺得這次是溫氏搞的鬼。可誰又能想到事情會這麼湊巧的?誠然,那日的事情跟溫氏沒有直接關係,可要不是她在王嫂子跟前叨逼這個叨逼那個,王嫂子又怎麼會憋了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泄?之後的事情也就不用多說了。
所以,有時候還真是對手最了解自己,連溫氏都不覺得那日的鬨劇同自己有關,寧氏就是這般篤篤定。
又因為沒有直接證據,加上老朱家這邊已經為了那些煩心事焦頭爛額了,寧氏沒敢直接上手搞事,她想了另外的法子,在自家灶屋裡賣力的做好吃的,誓要將前陣子吃過的美食都模仿出來。這還不算,她還特地讓還沒開學的灶台幫著扇風,對準隔壁院子去。
就像寧氏了解溫氏那般,溫氏對寧氏也是相當的了解,對於這種近乎幼稚的手段,她簡直氣樂了。偏這手段幼稚歸幼稚,溫氏還不能直接抗議,隻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過後倒是愈發使喚豬毛往老屋去蹭飯了。
趁著春耕還沒開始,溫氏和寧氏又開始了她們的彆勁兒生涯。
因為她倆又較上勁兒來,倒是沒能第一時間發現村子裡的流言蜚語。
前頭那麼大的事情,還關係到人們最為看重的錢財,加上春耕尚未開始,幾乎所有的村民都忍不住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嘀咕這個事兒。
有閨女的人家痛罵朱四郎不像話,直言他這般做法會壞了整個村子的風氣。試想想,誰家不是男人養家糊口,女人在家收拾打掃?真要是都學了朱四郎,自己沒本事還老盯著彆家的閨女,哄了騙了還要人家不認娘家,那風氣該壞到什麼地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