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聽到縣太爺這話, 王香芹本能的覺得反感。
她還是不認為自己錯了,甚至於同意補償養豬戶的損失,也被她歸咎於是人道主義的補償。怎麼到了縣太爺的嘴裡,就成了彌補罪過了呢?
話雖如此,她總算還沒有傻到家, 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的道理。因此, 在麵對縣太爺的問話時,她沒有開口,而是拿眼看公婆。
縣太爺將這一切收入眼底, 麵上閃過一絲不屑。拿主意的時候不深思熟慮,眼下出了事情, 反倒是曉得聽彆人的了?好在,縣太爺至始至終要的僅僅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對於這些個細枝末節, 他懶得過問。
朱父朱母對視一眼,很快就由朱父出麵,將他們原先商量好的話, 告訴了縣太爺。
依著他們商量的法子,是由豬舍提供初生仔豬給養豬戶,當然是經過性彆甄選的。換言之,就好像先前朱家大伯娘那樣的,捉幾隻公仔豬回家養著。這樣一來, 一方麵是品質有保障, 另一方麵也可以避免彆家繁衍正宗的石門黑豬。
這法子是王香芹最後的讓步了, 在她的觀念裡,想要做到行業內第一,就必須掌握核心技術。哪怕彆家沒她養的這般細,可誰讓這年頭也不講究這些細節呢?隻要學了個七八成,再略一降價,她的豬舍就會麵臨行業競爭。
其實,也不怪古代勞動人民不講究細節了,換做是現代人,除非是經年的老饕餮,一般人哪裡嘗的出來細微差彆?如果本身豬種不同,那自然是沒問題的。假如說,一樣的初生仔豬,僅僅是飼養方式不同所造成的差距,多數人都是無法分辨的,隻能用檢測報告來說明問題。
王香芹覺得自己已經一讓再讓了,因此,當朱父說出他們家提出的方案後,她信心十足的看向縣太爺,等著縣太爺讚賞他們為民著想。畢竟,這事兒本來錯就不在於他們。
萬萬沒想到,縣太爺隻是眉頭緊鎖的垂下了眼眸,愣是半晌沒開口。
朱父到底有些沉不住氣,見狀忍不住開口詢問,片刻後,縣太爺才道:“依著你們的意思,每年能提供一部分初生豬仔?這一部分是多少?足夠安撫幾個村子?數量若是不夠,其他人該怎麼辦?”
“那自是……慢慢來。”
“慢慢來?”縣太爺抬高了聲音,“來,你告訴本官,要怎麼樣才能讓那些養豬戶慢慢來。他們將所有的本錢都投入了養豬這事兒上,眼下年關將至,豬卻賣不上價。就不說彆的了,隻怕連這個冬天他們都熬不過去。你說吧,怎麼才能讓他們耐心等待。”
這種問題,朱父能回答得上來才叫奇怪了。
當然,縣太爺沒指望他回答。在大致的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之後,縣太爺已經明白這事兒的主謀是王香芹,目前唯一不能確定的是,到底是王香芹故意如此,還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縣太爺比較傾向後者,畢竟若是前者的,他真的不知道王香芹圖啥。
圖啥?
當然是圖壟斷行業的暴利啊!
甭管哪個年代,想要牟取巨大的利潤,乾哪一行不是重點,重點是好東西隻有你才有。就好比這年頭,但凡跟鹽政、漕運搭邊的,都是巨富之家。真以為賣鹽就能賺取巨額利潤?還是河運暴利?其實都不是,是壟斷了一個行業後,這個行業所產生的利潤皆為一方掌握,那自然就成了暴利。
王香芹就是想要石門黑豬成為一個經典品牌,最好是那種經久不衰,能夠傳承百年的手藝。君不見她上輩子那些家中所有傳承的人,天生就比普通人多了一條後路,她也想要如此。
想法是很好的,可有時候還要看彆人願不願意看你發展。
其實,王香芹弄錯了一點。
她一直都沒明白,為何朝廷、為何縣太爺會大力扶持他們。早先她是認為運氣好碰上了好官,實則縣太爺雖然也算是個廉政為民的好官,但扶持老朱家的本意,卻是想要推廣石門黑豬這個品種,好讓本地家家戶戶都能養上。這樣一來,石門黑豬就變成了縣太爺自己的政績,而非王香芹所期盼的那樣搞壟斷發大財。
搞壟斷是能發大財,這點絕對沒錯。可就算朱家真的發了大財,那跟本地其他人有啥關係?哪怕王香芹的豬舍一而再再而三的擴建,雇傭的員工也漸漸多了,可甭管怎麼多,你見過給人打工變成富翁的嗎?興許在王香芹上輩子真就有打工皇帝,可不說這種情況極為稀罕,單說眼下,給人打短工的最多也就是養家糊口,決計不可能發家致富的。
縣太爺要的是整個縣的老百姓日子過好,這樣一來,他才有可能被上頭賞識,早日調職回京城。
反之,一個縣裡多了幾個鄉紳地主,對他而言是沒有丁點兒區彆的。
眼見朱家幾人,尤其是王香芹一言不發,縣太爺終是失了耐心,沉聲道:“本官以為,已經很對得起你們朱家了。換做其他地方,底下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直接將功勞占為己有又如何?商人才講究以和為貴,當官的是為民請命。你們一家子富裕有什麼用?不如讓其他人家跟著吃肉。再者,我也替你們上書京城,禦賜的貢豬牌匾還不夠?還讓朱四郎四處巡講,讓你們將養豬秘訣整理成冊,由縣衙門聯係書局出書……這些打的都是朱家的招牌,本官已經仁至義儘了!”
“試想想,將來哪怕全縣家家戶戶都能養石門黑豬,可誰不知道你們家才是正宗的?其他人養得再好,也隻有你們家養的才配稱得上貢豬。到時候,所有人的日子都過得好了,他們不得感謝你們?”
“偏生,你們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搞這些事情。這叫什麼?敬酒不吃吃罰酒!!”
朱父等人臉色都變了,也就王香芹儘管低垂著頭,卻仍然沒有太將縣太爺當一回事兒。
縣官嘛,撐死了也就是一縣之長。問題在於,古代的人口少,所謂的一個縣,甚至不如王香芹上輩子的一個鄉大。你說她會懼怕一個鄉長?哪怕上輩子她始終醉心於養豬第一線,那該見的領導也沒少見。鄉長級彆的,或者就是正宗的縣長,那又怎樣呢?主管畜牧養殖業的副縣還見天的往她那頭跑呢。
得虧縣太爺不知道王香芹心裡想的啥,不然他能直接氣得背過氣去。
縣太爺啊!
整個縣的父母官啊!
手裡掌握著全縣老百姓命脈甚至生死大權的縣令大人啊!
“大人您覺得咱們應該做出怎樣的補償呢?”最終,王香芹還是開了口,她知道這事兒是必須處理的,哪怕不想示弱,可形勢比人強,朱四郎人還在縣衙大牢裡。
縣太爺沒有深究她說話的語氣,隻道:“提供初生仔豬的主意是不錯的,不過不能直接交到百姓手裡,給誰不給誰,一旦弄得不錯,隻怕反而會引起大亂。”
頓了頓,縣太爺衝著一旁候著的師爺微微頷首:“本官認為,可以由縣衙門出錢出地建造一個養豬場,專門來培育仔豬。再由縣衙門出麵,將這些健康強壯的仔豬,按照各戶的損失補償給他們。而你們……”
王香芹的心猛的一沉。
就聽縣太爺繼續道:“你們負責提供種豬,這次送上京城的貢豬,一律采用公豬。年後開春,將成年母豬送到縣裡來,當然公豬也是要的,但以母豬為主,由縣衙統一派人管理照顧,正好試一下你們之前提供的法子,究竟是不是對的。”
養豬的方法肯定是沒問題的,其他人養不出石門黑豬,那是因為他們沒有係統。
沒有係統,無法對劣等豬種進行優化改良,自然也不存在後續進化的石門黑豬。反之,隻要有現成的石門黑豬產下的仔豬,再配合王香芹先前提供的科學養豬辦法,那一切就是水到渠成的。
“這不是跟你們商量,而是通知你們。”
“退下吧,回頭本官就會派人進駐秀水村。”
王香芹顰眉不語,不是她不想說什麼,而是她終於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這裡沒她說話的份兒。
至始至終縣太爺的意思就是,聽我的,不然閉嘴。至於要如何閉嘴,可以選擇自己主動閉嘴不言,也可以被動的選擇永遠閉嘴。反正豬舍就在那裡,你們不願意給,他也可以派人去接收。
“那四郎……”朱母喃喃的開了口。
“你們何時將豬送來,本官就何時釋放朱四郎。”
王香芹驀地抬頭:“縣太爺,就算是成年的豬,冬日裡也不能隨便挪動。像送豬上京,等豬送到了,它們也不可能保持跟以前一樣的身體機能。”
肉質興許變化不大,可寒冬臘月長途跋涉的結果,足以破壞掉豬體內的平衡係統。哪怕勉強還能活著,那也僅僅是活著而已。當然,若是待宰的肥豬就無所謂了,反正不影響口感的。
“開春。”
撂下最後一句話後,縣太爺拂袖離開,倒是那個長相和善,始終麵帶笑容的師爺將他們送了出去,並笑眯眯的給了一句忠告:“大人不立刻釋放朱四郎是為了他好,就眼下這個局麵,他若是出了大牢,保不準就被憤怒的養豬戶打死了,到時候彆說凶手難尋,就算真的抓到了,又能如何呢?”
王香芹還能說什麼呢?
為了你好,真不愧是八大無恥話之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