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秋芬開畫展的初衷為了圓夢, 所以並不在意人多人少, 她在公司三緘其口,對此事甚是低調, 同事裡頭唯有李凡碩知情, 且特地前來捧場。
晚上送走所有人, 她開了一瓶香檳慶賀,端著酒杯走來的姿態優雅愜意, 遞給李凡碩一杯,兀自抿了口,抬手指指眼前的作品,“這是前幾年的,好久沒動筆,都生疏了。”
“是挺生疏的, 我都看不懂你畫的什麼, 群魔亂舞嗎?”他幽默了一句。
趙秋芬托著下巴思索, 平淡的視線落到李凡碩臉上,對於他的打趣沒有很介意,嘴角反而扯出一抹自嘲:“畫這幅畫的時候, 我正在暗戀一個人,我以為他對我也有好感,隻是不主動,於是矯情了一回, 把身邊一姐妹介紹給他, 試探他, 沒想到他們就好上了,我姐妹還要請我吃烤全羊致謝……現在想想,幸虧沒去吃。”
李凡碩看過來,笑說:“你說前頭幾句話的時候,我以為你暗戀的人是我。”
她神色淡淡地瞟他,“你可以這麼自戀,隻要不說出來我也懶得點破。”她把手中香檳一飲而儘,捏著高腳杯折回去又滿上。
李凡碩盯著牆上字畫看了片刻,嘴角彎了彎沒說話,趙秋芬往前一指,“這邊還有我跟你的合影,沒經過你允許展出,你不會告我侵犯肖像權吧?”
李凡碩隨手把香檳放下,抬腳跟上她的步伐,走了兩步才看清,思索了幾秒便想起來:“這不是下雪那次?你拿我的手套去堆雪人,事後把手套放樓下,我告訴你有人識貨會拿走,你還說一個手套而已,誰會拿,結果第二天就沒了……”
他說到這笑了笑,“手套的錢還沒賠我吧,趙總?”
趙秋芬沒回應,歪著頭繼續欣賞自己的作品,李凡碩走到她跟前,“你看,至今你我都單身,不如就這麼將就將就吧,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乾脆把你娶了得了,大恩不用言謝,你也不用跟我客氣。”
他說的大義凜然,好似於他也是一件極為損失的事,趙秋芬嗤笑一聲,“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說不定哪天你就心想事成了。”
李凡碩登時笑了笑,隨口說:“彆當真,我不想晚上回去做噩夢。”
“我會做噩夢才是。”
畫展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中徹底輕鬆結束,去中成貿易大廈提車是下半夜,街頭行人逐漸減少,大廈牆上每分鐘上萬元的LED巨型廣告每三十秒滾動一次,打在她身上,玫紅色的外套被渲染成絳紫色,唇色亦黯淡,整個人冷冰冰,沒有溫度。
趙秋芬其實並不知道顧初旭跟馮清輝之間的細節性糾葛,也不知馮清輝具體是哪路神仙,她隻從李凡碩口中聽過幾句簡短介紹,比如顧初旭有個前任,大學時認識的。
不過後來他們和好這事,她大概清楚一些,同學聚會的時候發生一夜情,據說當時場景是,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她對那一幕浮想聯翩許久才找到合適形容的句子,多一個字的描述皆是累贅,皆是褻瀆。
她很好奇,顧初旭那樣矜持內斂的人,怎麼做出這樣驚世駭俗的舉動,所以得知消息時,下頜差點跌地。
電話粥煲到淩晨兩點,讓她不得安生。
見到馮清輝本人的時候,略失望,或許她之前期待太高,亦或是把她想得太與眾不同。
其實也不過是皮膚比常人白了些,身材比常人瘦了些,個子略微高挑,氣質略微出眾,扭身審視過來,眼尾餘光帶著一絲嬌媚。
那日初次吃飯,趙秋芬本不願意跟她有太多牽扯,後來顧初旭親自打電話邀請,她猜測是馮清輝的主意,都是聰敏的女人,十有八九是打算搞好關係,以後他二人異地戀,這邊一是有照應,二是有眼線。
顧初旭那時雖然不是總部公司總經理的身份,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這位太子爺,以後就是企業繼承人。
所以趙秋芬明麵上,還是要給麵子的。
況且,李凡碩也在電話中表示,他們三個是故友,請客吃飯沒有不吃的道理,隻是希望她陪同前往,否則一對情侶一個單身漢,隻有吃狗糧的份兒。
末了還問她:你就不好奇?就不想見見?
趙秋芬自然好奇,自然想見,但有些事情先入為主,無法放下挑剔眼光。
於是趙秋芬便不情不願去了,笑容僵硬,但也相安無事地吃了一頓飯。
馮清輝甚至給他們準備了見麵禮,先不論禮物如何,也不論立場問題,這些全刨去,單單客觀來講,趙秋芬還是打心眼裡認可這個女人的情商的。
期間趙秋芬一直有留意他們的相處,有些情節印象深刻,至今都記得。
電話裡說是馮清輝下廚,用住處的廚房做土豆燜排骨請大家過去吃,但馮清輝整個過程連鍋鏟都未曾碰,隻笨手笨腳幫忙擇了幾顆菜。
還有就是,馮清輝吃飯的時候教養很好,全程未曾講話,低頭認真吃飯,顧初旭幫她夾什麼,她就吃什麼,也不會挑剔。當然這也是趙秋芬認識顧初旭以來,第一次見他全程幫人夾菜。
末了,馮清輝要放筷子時,他嫌吃的少,還當眾哄了兩句。
趙秋芬跟隨李凡碩告辭時,忽然想起自己有串鑰匙落在客廳,當時防盜門未關,她本想不聲不響拿了就走,免去一兩句尷尬寒暄。沒成想,完全巧合之下,撞見曖昧一幕。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茶幾旁的沙發,馮清輝坐到了男人大腿上,兩胳膊勾住他的脖子,仰著頭與之輕吻。
聽見響動時,趙秋芬怎一個尷尬了得,馮清輝眼神卻乾淨無雜念,帶著坦蕩抬眸看過來,顧初旭輕拍她示意下去,她就挪了位置,隨手撿了本茶幾下方的書,托著臉漫不經心翻看。
趙秋芬冷靜下來後心想,大概是個妖孽。
事情證明她所猜並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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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清輝並不想多疑,今夜卻有些失眠,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她默然幾秒,耳邊傳來輕微鼾聲。
支起半個身子凝視他,半晌,準備睡覺時枕頭下麵堅硬的東西戳到手背,狄更斯的《霧都孤兒》,馮清輝前幾次從書架取了翻看了兩頁,就沒再看。
太壓抑,太殘酷,僅有的那絲溫暖觸動不到她。
她借著光翻了兩頁,平躺回去,她喊:“老公——”
馮清輝其實甚少這麼喊,她覺得太肉麻,不過撒嬌的時候偶爾喊一句,比叫他“老顧”管用。
枕邊人動了動身子,睡眠時的聲線帶著幾分沙啞,他平躺著,依舊閉著眼,馮清輝察覺到他其實已經醒了,果然,他清了清嗓子問:“怎麼了?”
馮清輝把硬皮精裝的書放他胸前,隔著被褥拍了拍,悄聲說:“起來念書給我聽,把我哄睡了你才能睡,我記得你說過,以後有了女兒,你要每晚念書哄她入睡……”
“可你不是我女兒,”他眼睛掀開一條細縫,適應了光鮮打量她,“我給你出個折中的法子,你可以幫我生個女兒。”
馮清輝側過頭,一挑眉,敷衍說:“那我考慮考慮吧。”她向來喜歡用緩兵之計拖延他。
顧初旭打了個哈欠,拾起書瞟了一眼,“《霧都孤兒》,念這本?”說罷看了看她,馮清輝對他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