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說, 生活是種律動,須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 滋味就含在這變而不猛的曲折裡。
馮清輝前期大概還是太順遂, 所以如今婚姻受挫。生活有時是個怪圈, 它會磨平你的嬌貴, 也會耐心把你不會的教會。
人生許多事, 沒經曆過的, 自以為可以逃脫,其實想錯了, 總有一日, 會在你身上不同的方麵找補回來。
就像高馨麗那個弟弟,前幾個月日子過得如魚得水, 近幾天鬨分手被打擊, 好像突然開竅, 不再想著如何從父母手中摳錢,理發店的工作也開始勤勤懇懇起來。
他方才跟馮清輝炫耀昨日拿到的提成, 換作往常馮清輝會去鼓勵幾句,今日實在沒什麼心情。用眼過度, 亦或是一直沒休息好,太陽穴脹痛, 好像有隻小蟲子在翻湧, 吞噬她的精力。
她側著頭眯了幾分鐘, 擁著被子,蜷縮著腿,睡姿並不怎麼舒服。
顧初旭的電話隔了半日打過來,她盯著屏幕冷靜地瞧了幾秒,腦子空空蕩蕩,抬手劃開屏幕。
“我在外麵,”他意思是展靜家門外,說話刻意壓低聲線,“方便開門嗎?”
馮清輝內心深處很平靜,比自己預想的還要淡定,她翻身背過去身子,淡淡地說:“不方便,有話電話裡說吧。”
“……電話裡講不清楚。”
“講不清楚就多講兩句,講多了自然就清楚了。不過言多必失,你可要想清楚再講。”
空氣中靜默了幾秒,她聽到一聲低沉的,呼吸噴灑話筒上的歎息,“她那邊我去處理,保證給你個滿意的交待……同學聚會那夜,我的確對你有所隱瞞,火急火燎回去,也並不是公司有急事,而是去處理跟她的問題,怕你察覺,謊稱公司有事……我跟你求婚,完全出於我自己的深思熟慮,至於這次——”
馮清輝打斷他,“我不想聽這次或那次,”她垂著眼眸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睫毛輕輕眨動,“我很累。”
顧初旭坐在門外台階上,曲著長腿,沒拿手機的那條胳膊支膝蓋上自然下垂,“什麼意思?”他說完身邊有人經過,閉嘴等人走遠才繼續說,“我不太明白。”
“就是累,沒什麼意思,”她輕飄飄的,嗓音空靈,“我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我想你大概對祖玉也挺滿意,不如你們雙宿雙飛,顧太太的身份讓給她。”
她忽然想到什麼,蹙著眉問:“那幅畫是她的嗎?突然被你們換掉的那副。”
“……是。”他沉默會兒,點頭承認。
馮清輝慢悠悠睜開眼,“你就是個騙子……”她說完這句話眼眶瞬間紅了,視線變得模糊不清,嗓音因為情緒失控隨之變成低啞,說到“騙子”二字眼角溢出兩滴淚,哽咽不已。
馮清輝想再問那個摔碎的刻章呢,想了想沒問出口,她實在不想給自己多添煩惱。
顧初旭眼睛裡有紅血絲,聽著她的啜泣聲自嘲:“畫的事我沒考慮到,也並未放心上……都過去這麼久,很多事已經塵埃落定,塵封到發毛,我能想到的當時就已清理乾淨。”
“滿嘴的謊言。”她皺緊眉頭低斥。
“……這次真沒騙你。”
“我算明白了,你結婚隻是你對這段感情心有不甘,你是個極端自大的人,拉我下水。”
顧初旭心中五味雜陳,搖頭苦笑起來:“你覺得六年在人一生能夠占有多大的比重,怎樣沒腦子的人,才會因為對一段感情心有不甘,而去搭上餘生?按照人類的平均壽命,大概活到七十歲,我犧牲四十多年,就為六年?”
馮清輝爭辯不過他,恕她無能,即使他邏輯清晰,反駁的有理有據,她也做不到若無其事,“按照你這麼說,那些商業聯姻,又何必為了金錢犧牲一輩子?”
他說:“我不清楚彆人,我隻清楚自己。”
馮清輝卻在想,你這個時候當然隻會說好聽的,除此之外你還敢說什麼,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幾句實在沒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