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兩個男人都平靜下來, 靠著花壇十字台階癱坐, 像那夜一樣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 吳宇澤是弱勢的那方, 身高上就不具有優勢,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嘴角血跡斑斑。
斑駁樹影下, 吳宇澤抬頭看向顧初旭,“能給支煙嗎?”
顧初旭沒理他,精短的黑色發絲淩亂, 手臂搭在膝蓋上, 他抬指抹去嘴角的血跡,“這幾年,你愧疚嗎?”
吳宇澤笑了下, “你指那晚的事嗎?喜歡一個人是自私的, 我隻是順應內心……不過她實在太固執,隻拿我當朋友,滿心滿腦子都是你,不給我任何希望和機會。有次她大晚上哭著給我打電話,我滿心歡喜地跑過去陪她,還專門給她帶了愛吃的甜食, 我們一晚上溜達來溜達去, 她所有的話題都離不開你……我時常在想, 自己比你差什麼, 就差那點破錢?”
顧初旭側頭看了看遠處, 許久才收回視線,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說什麼,他把外套撿起來,彎腰站起,抖了抖塵土,捏在手中離開。
他沒有立馬回醫院,生出一股膽怯,車子停在路邊沒有開,沿著護城河從最南邊走到最北邊,呼呼的風撕扯著他的衣襟,他耳邊除了風聲流水聲再無其他。
顧初旭坐在護城河邊石階之上,明日晴空萬裡,宜嫁娶,有連夜裝飾酒店搭台子的人在忙碌,河水波波蕩蕩,大廈的燈光被打成碎片,猶如璀璨繁星,晃眼,模糊視線。
顧初旭生活在這潭大染缸中,自認算是個重感情的人,與那些流連花叢中的男人不同,看著身邊同齡或者大齡的企業人士遊戲人生,沒成想,有一日,自己卻被人生遊戲。
這艸蛋的人生,狠狠戲耍了他一遭。顛覆了他所認為的。
顧初旭的心情,已經不能用言語形容,大概就是覆水難收,破鏡難圓的遺憾、懊惱,他有多在意心中那個人,悔恨之意大概就有多深。
所以他忍不住打了吳宇澤,如果沒有吳宇澤從中作梗,那晚他們毫無疑問會複合,他去西藏自我折騰了兩個月,一通無聲電話打亂陣腳,顧初旭在打電話被吳宇澤接了之前,認命了,他告訴自己,算了吧,她不體貼就不體貼,一個大老爺們何必如此計較。她脾氣嬌縱就嬌縱吧,初月從小也嬌縱,憑什麼自己家的女孩子可以對外頭的男人嬌縱,外頭的女孩子不能對他嬌縱。
所有的矛盾,不過是兩個年輕男女戀愛間無傷大雅的互相訴求,看開點,都可以原諒可以解決,不過是個磨合的問題。就算磨合不成,那也是以後的問題。
但加入了吳宇澤,事情顯然就不通,吳宇澤跟他的一番促膝長談,直接把兩人推向勞燕分飛的結局。
顧初旭一直想,一直想,越想,好像越把自己陷進去,無法釋懷。
他枯坐了許久,終是起身,找了一家徹夜經營的酒吧,吧台一旁燈光暗淡的位置坐下,一個人低頭喝悶酒。
這個光景已經錯過酒吧最熱鬨的鼎盛時,三兩個人淩亂地坐在相隔很遠的位置,互不打擾,調酒師和服務員正處於一夜中最倦怠的時期,眼神迷蒙。
顧初旭不知自己在這呆了多久,酒吧天亮打烊,他迷迷糊糊摸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
小半個小時後,尹特助出現在門口,看見顧初旭醉醺醺的模樣愣半天,真是許久沒見過他如此,再瞧見他臉上顯而易見的淤青,又愣了愣。
尹特助仔細想想,好像也就在省外有段時間,顧初旭愛喝酒,又逢酒必醉,回山東出差那段日子,短短沒幾日,回來後就開始抽煙。
對於煙酒這些東西,尹特助本人看得很淡,大老爺們,有幾個不抽煙不喝酒的,那時顧初旭是個例外。他身上沒有那些紈絝公子哥的不良嗜好,跟平常的家教有關。
不過就算曾經再是個矜貴的男人,後來也沾染了煙酒這等不良習氣。
他扶起顧初旭往外走時,顧初旭還沒徹底昏沉,拉住他的手腕,扶著這人上車,車子剛走了一半,這人卻忽然問:“老尹,如果你辜負了一個女人,要怎麼彌補?”
尹特助思忖了幾秒,“那要看看怎麼辜負,還要看喜歡不喜歡,不喜歡的女人拿錢彌補,喜歡的女人……以後好好對她。”
又道:“這世間有個債叫人情債,錢債好還,人情債不好還,更不要說情債。”
“是,男人大多如此認為,”顧初旭靠著椅座,沉默了會兒才道:“送我去醫院。”
嗅到身上的酒精味,改口又說:“先送我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再去醫院。”
尹特助回頭看了看,什麼也沒說,前方紅綠燈路口打方向盤調頭,直奔市他家中而去。
到那天色還有些早,東方是青色的魚肚白,醫院走廊靜悄悄,還不到上班瞧病的時間。
顧初旭給梅英女士打了通電話,讓她再送些補湯過來,掛了電話才進病房,一聲不吭坐在馮清輝床頭前。
她睡得並不安慰,他剛坐下不就,眼前人便悠悠轉醒,眨了眨眼眸,表情平淡地從他臉上掠過。
她嗓子乾澀,抬手去拿水杯,男人先了一步,“我來。”
他站起到床頭邊熱水器接溫水,幫她調好床頭高度,墊上枕頭,水杯湊到嘴邊時,馮清輝偏頭躲開,“我自己來。”
顧初旭垂眸看著她沒說什麼,靜靜等她喝完水才開口:“有沒有特彆想吃的,我去買?”
馮清輝餘光掃他一眼,“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