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清輝從臥室出來, 穿著一身寬容舒適的居家直筒連衣裙,餐桌上坐著父女兩人, 劉姐今天休息不在。
顧初旭剛才回來, 她正躺在臥室床頭看手機, 小茉莉坐在裡側頂著兩隻小辮擺弄玩具, 他訂的餐送過來, 馮清輝來例假不想起身,臉和嘴唇的顏色比往日蒼白。
問過他都有什麼吃的, 他簡單說了幾樣,馮清輝不想吃,沒胃口, 就讓他先喂女兒吃飯。
踩著鞋掐腰看了他兩眼, 這人抱著小茉莉抬頭問:“一會兒餓了?”
馮清輝沒說話,走近看向桌子上擺放的東西,從旁拿起筷子嘗了兩口,清脆的涼拌黃瓜是她夏天的最愛, 不管是在家還是出門下館子, 屬於必點菜。
剛吃了幾口, 顧初旭淡淡對她說:“廚房還放著半塊西瓜,待會兒你不要吃。”
她放下筷子擦擦嘴,“我為什麼不能吃?”
顧初旭往她小腹看了一眼, 眼神的意思是你不清楚?
馮清輝固執地看著他, “西瓜誰買的, 是不是有點殘忍?你買的?”
顧初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反而指了指小茉莉,壓低聲音說:“彆那麼激動,她陪著你一塊,你倆誰也不能吃。”
被點名的小丫頭就像按了開關,腦袋撲棱一下扭過來,仰頭抓住顧初旭的手臂撒嬌:“要次要次。”
顧初旭低下頭與之對視:“次什麼?”
“瓜瓜。”
馮清輝板過小肩膀搖頭說:“不可以,茉兒。”
小茉莉似懂非懂看著馮清輝,蹙了蹙眉,又滿懷希望地看向顧初旭,這人噙著笑攤攤手,表示他並沒有決定權。小丫頭失望地看他兩秒,扭頭又去看馮清輝,可憐巴巴的眼神。
某人正了正神色,雖然覺得女兒這模樣可愛,但絲毫不心慈手軟,一本正經說:“小孩子不可以吃,小孩子還沒發育完全,吃了會長豬鼻子……你想有個豬鼻子嗎?像小豬佩奇那麼醜。”
小茉莉哼唧著反駁:“小豬貝奇才不醜。”
馮清輝:“……”
她一時忘了小茉莉是小豬佩奇的鐵杆粉。而且成年人的審美比小孩子複雜,小孩子因為喜歡才會覺得美,這個年紀的心智,比成年人更懂得內在美。
小茉莉會因為一顆小草的枯萎,一隻小鳥的死亡而傷心,此時的心靈一塵不染,是人一生中最珍貴的淨土。
但隨著成長,會被顛覆會被汙染,馮清輝在想,要不要等她再大幾歲,給她灌輸點厚黑學,讓她知道世界並不是那麼美好,讓她早點適應成年人的世界,讓她明白,三年學說話,一生學閉嘴。
畢竟成年人的世界太複雜,童年的時光又太短暫,馮清輝又不想剝奪她一生中最單純最無憂的一段時光,甚至想她永遠都像現在這樣無憂無慮,畢竟馮清輝小時候,田瑞蘭不曾剝奪過她的。
小茉莉一直被教育的不錯,當馮清輝明確表示你不可以吃的時候,她一般不會哭鬨著要吃,頂多仰著脖子,脖子仰到死角不能再多,一瞬不瞬眼巴巴望一會兒,如果馮清輝不動搖,她就轉悠來轉悠去,自己找好玩的玩具去消遣。
吃過午飯,顧初旭拿上外套,外套放在沙發上,他低著頭整理襯衫紐扣,仰著脖子整理領帶,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看她,“最近我看上郊區一套彆墅,下個月就能交鑰匙,你如果喜歡,以後我們就搬過去住……可以嗎?”
馮清輝坐在茶幾旁,忽然發現地毯上有一根長發,她彎腰捏起來,扔進垃圾桶,檢查四周一遭才壓住強迫症,“郊區會不會不方便?我想讓她去督導老師女兒推薦的那個早教幼兒園,前幾天我還去看過,很不錯,設施方麵,還有老師資曆。”
“哪個幼兒園?”
“澤宇小區南門對過。”
顧初旭沒說什麼,拿了一條領帶掛脖子上,他轉過身,對著身後的穿衣鏡整理,昨夜事後昏昏欲睡,他貼著馮清輝的耳垂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馮清輝愣了一下,扭過身,問他為什麼那麼說,顧初旭沉默許久才告訴她,以前馮清輝對他的耐心,讓他覺得有一米那麼多,現在感覺,好像隻有一厘米不到。
馮清輝跟他做完,今早就來了大姨媽,其實她並不想,但這次因為種種原因,例假推遲了一周,他建議催一催。
這麼一催,果然如期而至。
她上午的時候反思了一下,這會兒想了想,走到距離他一米的地方挺住腳,他停了手中動作,眼神深沉,垂下眼眸看過來。
兩人對視幾眼,馮清輝遞過去手:“要不要我幫你?”
他盯著自己看了許久,往下彎了彎腰,脖子遞過來,馮清輝看他一眼,一手握住一邊,許久沒幫男人打領帶,手法有些生疏,打好以後不太滿意,歪著頭看了看,又扯開。
第二次才勉強滿意,捏住布料微調了兩下,拍拍男人堅硬的胸膛,“好了。”
顧初旭對著鏡子看了看,漫不經心誇了兩句場麵話,馮清輝自然不會覺得他真認為自己打領帶在行。
他伸著胳膊開始穿外套,低沉的嗓音又響起:“我今天得去外地出差,下午三點的飛機,沒意外的話明晚就回來。”
馮清輝說:“注意安全。”
正在沙發上玩黃色挖掘機的小茉莉忽然側過頭口齒不清學了句:“嗯,記意安全啊。”
說完低下頭若無其事繼續玩,像個小大人似的。
馮清輝抿嘴笑出聲,回了句:“有你什麼事。”
顧初旭對這個上輩子的舊情人的囑咐極為受用,蹲下身又跟舊情人說了好一會兒話。
馮清輝送他到門外,這人臉色平靜地看著她,“劉姐不在,晚上準備怎麼吃飯?”
“晚上再說唄。”
顧初旭抿了抿唇,看了看手中的行李,“尹特助在樓下等半天了,我馬上就得走……讓媽媽過來?”
馮清輝眨了眨眼:“你媽還是我媽?”
剛說完就從他眼神中得到答案,忙擺手拒絕,極為真誠地說:“不用不用,梅董事長日理萬機就不用麻煩了,我真不計較她……女強人嘛,大家都理解的……”
顧初旭笑了起來:“還是這麼怕她?”
馮清輝挑了挑眉,抱著肩膀說:“以前怕她但是沒把柄在她手裡,現在她八成認為我每天拿捏她寶貝兒子,就算她不計較,我也是更害怕了。”
顧初旭還要再說什麼,手機打斷兩人說話,不是公司的事就是尹特助在提醒時間。
他眼帶歉意看過來,馮清輝笑著揮手再見。
來電人不是公司秘書也不是尹特助,是嶽父大人。
馮家廠子近幾日比較忙,剛接了一筆訂單,馮佑軍一直有打造自己的品牌的野心,可惜沒什麼過硬的名氣,一直遊走在家具行業的中低檔,也就在東嶼市有個直銷店,混跡在高檔家具店之間,上不上下不下,位置實在尷尬。
從顧初旭搭手以後,馮佑軍有些想法,這兩年也開始搞大動靜,準備好好發展品牌IP。
這老男人老奸巨猾,想要搞什麼融資,於是又把算盤打到顧初旭身上。
電話裡言辭鑿鑿:“小顧,你彆多想,我這是想找你做生意,賺錢的買賣頭一個想著你,跟我閨女沒半點關係。咱們公歸公,私歸私,你們公司不一直想拓展業務,企業全方麵發展,我覺得投資我這個家具廠,咱們做個高檔品牌出來,也算是你們企業劃時代的,怎麼說來著……裡程碑的一步?”
顧初旭下了樓把行李遞給尹特助,坐進車裡,落下半扇車窗,他聞言笑了一下,還真沒做過這樣賠本又不能拒絕的買賣,眯起眼說:“我都行啊爸爸,畢竟以後都是留給小茉莉,不管是您的還是我的,最後都是我女兒的。”
馮佑軍聽完頓了兩秒,顧初旭不說他不覺得怎麼,經這麼一說,感情馮佑軍費唇舌想從他這邊拉投資,其實資金轉了一圈,倒成他又變相給顧初旭當牛做馬了?
他怎麼聽怎麼彆扭,哭笑不得說:“賢婿是明白人啊。”
顧初旭笑了笑:“那等我回去咱們再細談投資的事?”
尹特助裝完行李上車,看見顧初旭笑容滿臉,興致似乎是不錯,等講完電話才說:“什麼事讓顧總這麼開心?”
顧初旭收了手機,嘴角掛著淺淺的笑還沒收起來,斂了斂眉,“猴精的嶽父。”
尹特助哈哈笑了兩聲,一邊開車一邊打趣他:“說起這個,我當初初次去嶽父家登門拜訪,我老婆千叮嚀萬囑咐,說她們那傳統規矩太多,女婿不訂婚不能留宿,我告辭的時候我嶽父挽留我住一宿,畢竟路途有點遠,我故意逗她,佯裝要答應,把我老婆臉都嚇綠了,一直給我使眼色。”
尹特助說完沒等到顧初旭的回答,對方低著頭看翻看文件,車廂裡氣氛微微尷尬。他舔了舔嘴皮子,主動緩解:“顧總,要是有一天您女婿上門,您會怎麼辦?”
顧初旭頓了頓,合上文件抬頭看他,眉宇慢慢皺起來,語氣隱隱有些不悅:“什麼怎麼辦?我女兒長不大。”
尹特助:“……”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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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清輝下午約朋友咖啡館小聚,到地方把車子泊在地下車庫,小茉莉今日有些犯懶,走到一個地方就要坐下,她關車門拿包的功夫,已經坐到了橫著的,黑黃相間的隔離區圓柱子上,馮清輝看見她歎了口氣。
“你屁股下麵有千斤墜嗎?到哪都找地方隨便坐。”
小茉莉原本埋頭吃餅乾,聞言愣了兩秒,蹙起淡淡的小眉毛:“啊?”她聽不懂。
馮清輝看著女兒一臉懵逼的模樣噗嗤笑了笑,小茉莉沒得到回答,嘟著嘴繼續問:“媽咪,什麼?”
馮清輝揉了揉毛茸茸的頭頂,一臉慈祥地說:“沒什麼,誇你呢。”
小孩子就是這麼好打發,上句沒聽懂,這句聽懂了,咧著嘴笑眯眯起來,摟住馮清輝的脖子讓抱抱。
馮清輝不想抱她,打開後備箱拿出推車,一大一小兩個都不省事的人拉鋸著,馮清輝抱著她要放進去,小茉莉則叉開兩腳,蹬著推車拒絕。
她也不哭不鬨,直接用行動折騰馮清輝,眼神亮晶晶的,依舊那麼皮實。
馮清輝熱出一身汗,扶著推車彎下腰,跟女兒視線平齊,兩人對望幾秒,“媽咪,抱抱。”
馮清輝深吸了口氣,“你知道為什麼大家對很執著的人,都會說你是豬嘛。”
“嗯?”
“嗯什麼嗯啊,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小豬貝奇?”
“……”馮清輝被氣笑,笑得肩膀抖動,差點笑岔氣。
剛呼吸平穩就聽到一陣車輪碾壓地麵的聲音,朋友恰好剛到,就近停了車,推著小的那個過來。
馮清輝點了點下巴,對小茉莉說:“你看,人家小寶貝都坐推車。”
小茉莉眨了眨眼,似乎被說服,這次反抗也沒反抗就被馮清輝抱起來扔到車裡。她抓著扶手直起身,盯著朋友家那個比她大兩歲,又白又胖,臉方方正正的小孩一直看。
馮清輝低頭問她:“你為什麼一直看小哥哥?”
說著低頭親了親,遮擋住她的視線,小茉莉撥開馮清輝的臉,轉到另一邊看,就像看西洋景一樣新鮮。
馮清輝例假期間,沒有喝咖啡,點了一茶壺清茶,服務員端著木盤子送過來,她斟了兩杯,跟朋友東一句西一句閒扯。
回來時天色轉暗,小茉莉中午沒午休這會兒鬨覺,馮清輝給她洗了澡吹乾頭發,拿過她的粉紅色救護車塞她手裡,這丫頭便自個滾來滾去醞釀睡意。
等小茉莉不滾動,馮清輝眼皮子也跟著酸澀,不知不覺睡著。
她是被熱醒的,室內空調沒開,黑色的落地扇在睡前設定半個小時後自動關閉。
顧初旭比較養生,夏天除非到很熱的天氣,一般不怎麼允許她給小茉莉吹冷氣,所以大多時間,他們僅僅吹風扇。
她醒來嘴唇乾澀有些渴,額頭鬢角自己脖頸,汗涔涔的,摸了一手汗,黏糊糊的讓人難受,睡太久,外麵的天都已經暗了,人越睡越困,意識也越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