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問,石大娘也是準備吐吐這一肚子的苦水:“哎……,這事說來就長了。”她從來都沒曾想那糟事會落到他們家,“民間采選宮女是自大薑朝開國時傳下來的,一般都是六年一次,”這些都是寶丫被帶走後,他們兩口子特地打聽來的,“可最近兩朝,采選宮女的時日卻大大縮短了,變成了三年一次,而且……而且采選的人數還多了不少。”
“按例來說,像俺們家這種情況,寶丫是不應該在采選之列的,”他們兩口子就寶丫一個孩子,再怎麼選也選不到她,石大娘說著眼淚都下來了:“當初采選名單貼出來,俺們……俺們隻覺得天都塌了,俺家老頭子去衙門口問一句,還差點被打了一頓。”
韓穆薇微擰著眉頭,入世俗一年,她也走過幾個國家,的確從未遇到過這般頻繁地采選宮女:“那後來被選走的女孩,也都一個沒回來嗎?”
“沒有,”石大娘擦乾眼淚,聲音不自覺地放低:“俺一個同村的老姐妹是做牙婆子的,她常年從南到北地走,去年著家,俺特地請她來家裡吃酒,她喝多了說漏了一句嘴,”那也是她故意把她灌多的,“說有沒根的老/閹/貨從她手裡買丫頭。”
“還說什麼,她手裡要出貴人,”石大娘就怕這富貴:“您不知道,皇家就沒幾個孩子能站得住的,當今皇上都……都快四十了吧,就一個兒子,其他的連根毛都沒有。”
韓穆薇皙白纖長的手指彈著桌麵,思慮一番後問道:“那采選宮妃的時日有沒有變?”
石大娘給自己倒了碗水放在一邊:“變了,因為皇上子嗣不豐,都大選過好幾次了,至於結果,俺們沒能打聽出來。”
“我知道了,”韓穆薇又問:“當今皇帝施政怎麼樣?”進入大薑朝之後,她發現這裡的百姓生活還過得去,雖不是豐衣足食,但也算是三餐有繼,路少死骨。
石大娘一臉不明地問道:“什麼是施政?”
韓穆薇聞言微愣,淡笑道:“就是這個皇帝治國如何?”
“噢噢,俺明白了,”石大娘越來越堅信眼前之人是位貴人:“皇帝很好,時常都有減免賦稅,俺們也算能吃飽穿暖,就是……就是這采選害人呀。”
彆人家都有去廟裡拜拜,保佑皇帝長命百歲,她以前時常也會去,可自那次采選後,她是一次都沒去過,戳人心的糟貨,她家寶丫被帶走時還未滿十二歲。
與石大娘又聊了一會,韓穆薇就準備休息了。石大娘帶著她出了堂屋,隻見石老漢正抱著頭蹲在門房邊上,聽到聲響,他胡亂地抹了一把眼睛,就跪到了地上,要給韓穆薇磕頭,隻是在要磕下去之時卻怎麼也磕不下去。
“你起來吧,”石老漢雖話少,但愛女的心卻一點不遜石大娘,韓穆薇越過他,徑直走向右邊的那間屋子:“路上好好駕車便可。”
石老漢驚住了,不過石大娘卻十分激動,她這也算是慧眼識貴人了,一把抓住石老漢的衣服就往上拉:“老頭子快起來,俺們趕緊地收拾東西,明日一早就啟程。”
看人看眼,擺攤這麼些年,她見過的人成千上萬,但卻沒一個人的眼神似大妹子那般平靜的,這隻能說是老天爺可憐他們兩口子。
韓穆薇進了屋裡,掃了一眼,這是一間典型的閨房。家具擺設雖陳舊,但勝在整潔,手指輕輕撫過櫃子,不見一絲積灰,櫃子上擺著一隻缺口的花瓶,瓶中插著一束黃色的月季花,這應該是從屋後的小園子裡摘來的。
繞過木床,推開後麵的那扇窗子,入眼的是一個十來平米的小花園,花園裡的幾株花被打理得很好,這應該是這間閨房的主人最愛的吧?花園邊上種了一棵石榴樹、兩棵桃樹,長勢都不錯。
韓穆薇看完了後院,就轉身走到妝奩前,拿起小針線簍中打了一半的蝙蝠絡子,線已經有些褪色了,但石大娘卻沒有動手打完這根絡子,是在等她閨女回來再繼續編嗎?
“薇薇兒,”盤坐在韓穆薇神府中的小天菩見她這般,不由得提醒道:“你要記住一點,修士不得乾預凡俗事,更不能奪凡人性命。”
韓穆薇翻看著針線簍中的東西:“我知道,”她清醒著呢,“不過菩菩,你覺得剛石大娘說的事會隻是因為一個‘色’字能解釋的嗎?”采選那麼多的少女,皇宮裡是有多少人需要伺候,更何況石大娘說了皇家子嗣不豐。
小天菩擰著一雙眉頭,雙手托著下巴:“我也甚覺奇怪,你有沒有注意到自我們入了大薑朝,一路來遇到過幾處廟宇?”
“過了五城,經九處廟宇,”韓穆薇看著鏡中模糊的影像,石家夫婦對獨女的愛之深在這間閨房中被體現得淋漓儘致,“其中有五處是皇家寺院,且香火鼎盛。”皇家沒事把堤壩鞏固一番也是好的,建這麼多寺院乾什麼?勞民傷財。
“信仰之力,”小天菩能想到的就隻有這點:“石大娘獨女都被沒了,可她對當今皇帝還是稱讚有加。”凡人可不需要那麼多的信仰之力,也許這其中真有修士的乾涉。
“還有那些少女,少女最珍貴的是什麼?”韓穆薇盤腿坐到床上:“現在先不提了,等我們到了京城,探一探就知道了。”她記得韓氏有一旁支落戶在這地界,就不知是不是居京城?
而韓穆薇不知道的是,此時京城裡韓府當家老太爺韓柏已被氣得怒發衝冠:“簡直欺人太盛,”一掌打在紫檀木桌上,瞬間桌子就被震得四分五裂,“薑帝是當我韓家好欺嗎?”
跪在地上的少女低垂著首,心終於放下了,她就知祖父會為她做主。他們韓家自在此立族以來,一向不乾涉政事,隻設館行醫濟世,可偏偏總有人不放過他們,想方設法地要將韓家拉入那醃臢之地。
“祖父,”一布衣青年拱手向主位:“薑帝已下旨立八妹為太子妃,可……可咱們韓家自立族以來就沒有一個女兒入後宮。”即便那人是當今太子爺又如何,他至今仍記得五歲那年去到的主家,那裡才是他們韓家的根,隻可惜他沒有靈根。
在坐的韓家子弟,包括跪在地上的韓洛,心裡都有數,他們不能涉世太深,隻因為他們還想回去那裡。
而嫁入韓家的女眷,心中也都多少有些猜測。每年族裡滿了四歲的稚童都會隨族長遠行,雖然大多是全數回來,但也有時候會少了一兩位,每當這個時候族長就非常高興。
她們都是世家出生,世家都是有些底蘊的,隱隱都知道韓家是什麼底,所以即使韓家上下都是白丁,仍是不缺世家想要把家中閨秀送入韓府。
八姑娘的娘親起身走了出來,跪到了地上:“父親,洛姐兒不能入宮。”不提韓家家規,單說宮裡現在的情形,她是寧死都不會把閨女送進去的。她乃是丞相府出身,怎會不知宮裡早已被那起子人搞得烏煙瘴氣?現在朝中人人自危,就連她父親都已準備退隱。
韓柏冷哼一聲:“老夫就不信了,韓府的門關著,還有人膽敢闖進來?”背在身後的雙手被握得咯吱響,他父坐化之前曾留下遺言,韓氏必是要回蒼淵蘄州,韓柏怎敢讓族人入朝為官?
韓洛聞言閉目,兩滴清淚流了下來,“咚”一個頭磕了下去:“小八謝祖父相護。”他們都是去過主家的,自是明白他們這一支為何隻行醫濟世,不入朝為仕。踏足過那裡,再要她背離宗族,韓洛是萬萬不願。
韓柏其實明白薑帝想要乾什麼,皇室已鎮不住國師府,他就把主意打到韓氏一族身上,想用韓氏來牽製國師府。當然裡麵也有國師府的意願,畢竟於那幫邪/物來說,凡人血肉怎抵得過修士靈肉?
“父親,”一花白須六尺魁梧漢子起身拱手道:“依兒子看,此次再去主家,薑朝之事還是上報為妙,以防萬一。”雖為仙者不可問俗事,但那位國師明顯非凡人。
“的確要上報,”要不是國師府近年來行事過於猖獗,他也覺察不到其中有修士的影子。
眾人聞言終是鬆了口氣,韓家先祖雖已隕落,但後起之秀不絕,他們家在天衍宗的地位就不會倒。況且先祖的嫡係後輩穆薇仙子天資卓絕,在宗門地位穩固,其親弟又是天驕之子,主家是不會不管他們的。
噠噠噠……
韓穆薇坐在驢車中閉目打坐,石大娘兩口子則坐在前麵趕車,他們離開充州已有五日。老天爺還算疼人,沒有下雨。隻是有時好事不經念叨,今日出了延州城沒多久,這天就不好了。
過了午時,石大娘見烏壓壓的黑雲已經從西邊過來,便扯著嗓子對著車廂說道:“大妹子,這天要下雨了,估計還不小,要不俺們先找個地方躲躲雨?”關鍵這地是官道,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好,”韓穆薇將神識散出去:“再往前兩裡地有一處破廟,我們到那躲雨。”破廟啊破廟,這可是事故多發地,就不知她會不會遇上?
一路下來,石家夫婦對此已經習以為常:“噯,”他們啥也不問,也不多想,隻認定這車裡坐著的是位貴人。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地支持,作者君日後每天會多更點,隔個3天加更一次,加更之日儘量達萬字,我努力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