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大娘不愧是擺攤做買賣的,張羅十好幾口人的飯食是有條不紊。用完早飯, 她剛準備起身收拾, 那幫後來的就手腳利落地端著碗筷出去了,她瞧著這場麵心裡突突的, 想找點事情做, 可又啥事沒有。
拾掇妥當後,一行人就準備出發。經了這一早上,石大娘夫婦算看出來,這群漢子是來搶他們飯碗的,那哪行?
套好了驢車,石老漢一見又有漢子過來, 立馬一個跨步上了驢車, 先把位置給坐穩了。太子薑閻見狀有些尷尬,不知這對夫婦與那韓仙子是什麼來往?他走近驢車, 朝著石老漢拱手:“大叔,趕車這活計累,還是我來吧?”
俺壯實不累,石老漢很想這麼回懟青年小夥, 但他忠厚慣了,隻會抿著嘴憨笑, 裝作什麼也沒聽見,沒有一點要挪屁股的意思。石大娘背著包袱三步並兩步地走過來,看也不看薑閻,就把包袱往石老漢邊上一扔, 扭頭喚道:“大妹子,好走了。”
韓穆薇手裡拿著個兔皮墊子來到驢車邊上,瞅了一眼薑閻:“石大爺車趕得挺穩,”後便不急不慢地上了車,“出發。”
“好嘞,妹子你坐穩了,”石大娘終於露了笑,石老漢立馬趕著驢上了官道。薑閻跳上了他的寶駿,帶著他的人將驢車護在了中間,雖然他們都知驢車裡的那位不需要護。
入夜後,京城皇宮龍章殿裡依舊燈火通明,年逾四十的薑帝坐在龍椅上還在批複著奏章,原本因各州府風調雨順,大獲豐收,而心添安慰。
可在見到國師府上啟要民間采選的折子時,他不禁雙眉緊縮,眸中暗色漸濃,上次民間采選才不過兩年,現在又要開啟,國師府真當他大薑朝是齊深那邪/魔/豢養的獸林嗎?
“皇上,”一滿頭白發枯瘦的老太監弓著腰,抱著拂塵進了龍章殿:“您是時候該去麗姬那了。”
“朕還有奏章沒看完,”薑帝掩在袖中握成拳的左手慢慢鬆開,輕咳了幾聲:“今晚就歇在龍章殿。”
老太監服侍了薑帝四十年了,怎會不知他在想什麼?隻是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他們必須得忍,“皇上,您還是去吧,”今日已是九月初八,明日韓氏族長便會帶著韓族稚童遠行,最多一年,他們至多再需忍耐一年。
薑帝放下朱筆,雙手撐在龍案上,閉目苦笑:“擺駕菡喜樓,”也不知皇兒安全抵京了沒有?那道聖旨已是他最後一搏,隻望韓家能看在他親政以來,多年兢兢業業治國為民的份上助上一助,不為皇室,隻為這千千萬萬無辜的薑朝百姓。
每年的九月初八於韓府都是一個難眠夜,各房剛滿四歲的稚童在九月初九辰時便會隨著族長離家,稚童一去就是近兩年。
族長把孩子送到主家,就會帶著上一批已經測過靈但沒有靈根的孩子回世俗,接著領新一批剛滿四歲的孩童遠行,如此循環,從不間斷。
西霞院中,韓洛抱著自己剛滿四歲的胞弟韓旻坐在榻上,輕聲述說著當年在主家的日子,要不是因體弱,她想她會留在那裡成長、學習,等長成之後去族中產業勞作,換取那些珍貴的資源,也許她的後輩裡也會有幸出現身具靈根者。
“姐姐,”四歲的韓旻很興奮,族裡從主家回來的哥哥姐姐都說那裡可漂亮可美了,還有大飛劍、大船,這些他都沒見過:“那……那旻兒會會會有靈根嗎?”
韓洛笑著捏了捏小胖娃的鼻子:“姐姐不知道,”她隻知即便沒有靈根,她弟弟在這世俗界也會富貴一生。
洪氏坐在主位上看著自己的一對兒女,心被填得滿滿的,她十九歲才嫁入韓家。那會丞相府都成了笑話,說她爹為了將她這個嫡長女嫁入韓家,生生磨破了兩雙千層底,把好好的閨女也留成了老姑婆。
轉眼間快二十年過去了,她過得比誰都好。韓家有家規,家中男丁年過四旬無子嗣方可納妾。各房沒有姬妾清靜得很,家中又不缺錢糧;關起門來各過日子,妯娌之間也無口角;長輩也都是明理之人,至於小輩,上麵有人壓著,誰敢教不好?
洪氏有時也會想,她在閨中跟她娘親學的那些本事,是全無用武之地了,不過這日子是真舒坦,要是再沒有那起子爛汙東西叨擾,就更好了。她爹昨日過府來尋了族長也不知說了什麼,就匆匆離開,隻怕這京城要亂啊。
韓氏在此立族近千年,也算是枝繁葉茂,韓府經過幾次擴建幾乎是占據了京城東城的五分之一,其周邊更是聚集了不少權貴府邸。
九月初九,韓家各房各院有剛滿四歲的稚童都會在卯時前將孩子送到宗祠門口。鶴發童顏的韓氏族長韓餘會領著這些孩童祭拜祖宗,等用完早膳後,帶著他們上早已備好的馬車,辰時一到就出發。
今日也是如此,韓餘看了看日頭,又點了下人,就讓韓柏打開府門。四輛雙頭馬車慢慢出了韓府,馬也不用人趕就直奔京城東門。每年都是這般,可京城有名望的人家總是看不夠,次次都會開府門目送。
皇宮中,薑帝下了早朝就登上了觀景台,眺望東方,雖看不到東塢門,但就這般看著,他的心也會平靜一些。
“皇上,今日的早朝似乎散得有點早,”一位身穿道袍,背繡太極八卦圖的中年男子,撫著半尺長的美須,走到薑帝身旁,順著他的眼神看向東塢門:“是在想太子,還是……在思慮韓家這次的稚童遠行?”
薑帝聞聲,轉身笑看向來人:“國師怎麼來了?”他快有半年沒見著這邪/魔了,瞧著他的滿頭烏絲,薑帝的心都在滴血,隻是心再疼,他也不敢有絲毫表現在臉上,“許久沒見,國師更是容光煥發了。”
“哈哈……,”齊深就愛聽這話:“這還得感謝皇上舍得,”隻要此次謀算得當,他恢複修為便指日可待,到時這薑朝也就無用了。
一雙三白眼微微一縮,就清楚地看見韓家的四輛雙頭馬車出了東塢門,他不禁翹起蘭花指輕輕拂過美須,眼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色,似旁如無人一般。
薑帝背在身後的左手磨搓著戴在拇指上的扳指,見齊深這般,不由得心一提,直覺他又在謀算什麼,眉微微一擰便立馬鬆開:“昨日朕已經看到了國師府上的折子,”他垂目語帶猶豫,“隻是上次民間采選才將將過去兩年,這次是不是該再等等?”
“這次采選無需以往那麼多,”齊深瞥了一眼薑帝:“你隻要給我九十九對童女便可,”既然提到這事,那他也不得不再催催:“我已經讓嬌顏、嬌語去接太子了,太子大婚事宜也該著手準備了。”
“朕倒是想,”薑帝深歎一聲,後冷嘲道:“隻是韓家並未接聖旨,”他早有心要攀上韓氏,隻是齊深的人一直盯著他,讓他遍尋不著機會。可半月前齊深竟讓他的心腹文旺給他傳話,讓他賜婚。
齊深抱胸:“未接旨又如何?韓家會乖乖地把韓八女送進宮的。”
看來他真的是對韓八女勢在必得,薑帝輕笑:“那一切就依國師所言,朕讓人著手準備太子大婚。”
韓穆薇一行人不緊不慢地往京城趕,搖搖晃晃了四日也到了同州。這日天已黑,他們來到了同州驛站,薑閻帶著他的人先去了驛站打點,韓穆薇則下了驢車,叉腰凝視著這處驛站。
不一會,薑閻便回來了:“韓姐,我們到得比較晚,驛站這會已經沒有獨院了,要不咱們進同州城看看,有沒有好的客棧?”
“不了,”幾日相處下來,韓穆薇已經不再端著高人姿態了:“今晚我就要住這。”
一個小小的驛站,裡麵幾個管事的竟都是修士,還有兩個已修到練氣十層,看來最近這要有大事發生呀?不過不管有沒有事發生,她都不準備留那幾人活口,隻因他們所背負的罪孽太重。
薑閻心思一向靈敏,聯想到今日是九月初九,不出意外今晚韓族長會像往年那般帶著韓家稚童歇在同州驛站,他頓時雙眸一凜:“閻這就去辦,”他可沒忘記嬌語在破廟放下的狂言。
韓穆薇讓石老漢將驢車趕去馬廄那,她自己則跟在薑閻後頭走進了驛站。薑閻沒有亮明身份,跟驛站的主事磨了好一會才要了兩間上房。韓穆薇坐在堂食區,拿了一根竹筷在手裡轉動著。
不一會,石大娘夫婦安頓好了他們家的驢寶,就同薑閻的人一道進了驛站。韓穆薇掃視了一遍驛站內部布置,就給坐在她左手邊的薑閻打了個眼色。薑閻立馬心領神會,舉手叫店小二過來:“這邊點菜。”
一個店小二打扮的中年瘦柴棒,腰板挺得直直的慢悠悠地走了過來,瞥了他們一眼,就沒好聲地問道:“你們想吃啥呀?”
薑閻看向邊上這位正拿著根筷子擦頭皮的韓大姐,韓穆薇斜眼瞄了一下店小二:“有沒有蔥爆豬/腦/花?”
“沒有,”店小二看向點菜的平臉婦人,可這會她斂著眼睫,一時也看不清其眼中的情緒。
韓穆薇冷嗤:“這都沒有,我還以為你們這應該不缺豬腦的,”她吹了下筷子頭,“那就來盤紅燒雞爪,一盤爆炒大腸,一盤手撕豬肚,再來一大盆豬爪……”
“你要的我們這都沒有,”店小二憋著火,他知道這婦人是故意的,隻是現在還不是能回敬的時候,等大事了了,他第一個先剝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