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弟子明了,多謝塵微真君解惑, ”韓意優拱手行禮後落座, 對周遭屢屢投來的眼光早已習慣, 雙目注視著坐於山頭講道的十三姑姑, 心中儘是敬意。
前段時日,她在外曆練遇上了一個很奇怪的男子,他說按麵相命理,她應早已夭折。而為何她會突逢生機, 且有延綿不斷、愈來愈盛之勢?那男子百思不得其解,纏了她足有一年之久, 最後竟硬逼著她求他算卦。
可惜, 也許是他道行太淺, 她讓他算了三次,而他次次到關鍵處就靈力不支,終是被迫停止推算。
若事情到此就結束,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在她看來三次都是一樣的情況一樣的結果,就已經說明是天意如此。可那精通易經玄術的男子卻依舊不依不饒, 大有一種不算出她命因何生變不罷休之意。
看男子欲癡欲狂的樣子, 韓意優知他心魔已生。回宗後, 她有與她娘深談, 她娘重提大老虎和狡詐狐狸的故事,她才突然意識到十三姑姑的良苦用心。
現她已築基後期,要開始著手為結丹做準備, 而在結丹之前,她想見見她,問一問有關心魔的事。十三姑姑說得對,心魔無孔不鑽,他們能做的隻有麵對。
“弟子破雲峰沐雨有疑,當年在弟子入宗攀爬九九石梯時見一奇怪景況,一小眼,手戴八戒的老者拎著一胖女囡囡的肉腿踏空一路向南,而胖女囡囡始終用一雙小肉手遮著自己的眉眼,弟子想問這是為何?”
此問一出,明一峰突然陷入沉寂,韓穆薇望著垂首而立的青年男子,淡笑著說道:“原來那年我隻遮住了眉眼,”這都是些什麼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本君還要多謝你為我解了多年的疑惑。”
“塵微真君客氣了,”沐雨現在就想撒丫子離開這明一峰,可想到昨日自己那不堪的戰績,愣是硬生生地又追問了一句:“據聞善德道君已立誓此生不再收徒,這是因為您太……太優秀嗎?”。
該來的還是要來的,韓穆薇已放棄抵抗:“第一個問題,我為何要遮住臉?”瞧著大家聚精會神的樣子,她都生了一種自己是名師的錯覺,“試問在座各位,被自己師父提著一條腿出宗,你們會怎麼做?”
當然是遮臉,難道還能閉目不見、掩耳盜鈴嗎?
“那時雖然本君才將將滿七歲,但有一點很明確便是我要臉,”她輕笑著開始解答第二個問題:“至於我師父為何立誓不再收徒?這個應該與我有莫大的關係,日後你們得了機會可以問問他。”
“弟子有疑,請問塵微真君,何為大道獨行,情於大道是劫是幸?”
“大道獨行,可作一人獨行大道,亦可視大道萬千,擇一條走。而情於大道是幸是哀全在個人……”
上午的講道,韓穆薇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當然這是於道,在對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她也會避重就輕。
講道結束後,韓穆暘便跟上了韓意優:“誰生了心魔?”
算算時日,三哥也是時候出關了,可宗裡近來除了一年前他姐的那場元嬰雷劫,就再無其他門人渡雷劫,難道三哥因心魔結丹失敗了?
“一個想要給我算命的人,”韓意優朝著韓穆暘拱手行禮:“意優見過小叔。”
韓穆暘抬手示意她起來:“給你算命?”專攻易經玄學的修士竟這般容易就生了心魔,真是奇事。
“是,”韓意優落於自家小叔身後半步之距,大概地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不過算了三次均無所得。”
“有所得就不會生心魔了,”韓穆暘眸中墨色微濃,想要借由意優的血脈窺視韓家人,看來所謀不小,可惜意優的血脈特殊,並非尋常人能驅使的,“你爹的情況怎麼樣了?”
韓意優細觀小叔麵上的神色:“我娘說挺好的,若是順利結丹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穆暘小叔給她的感覺與十三姑姑一般,他們的身上都帶著隱隱約約的威重,不過十三姑姑更甚。
“那就好,”韓穆暘知道他三哥無恙,就頭也不回地背手往黎寒峰方向走去:“以後再遇到諸如此類的人,就不要再理。”
“意優知道了。”
韓穆薇回到逍遙峰,先給自己泡上一壺極品雲霧茶,後便盤坐到石床上閉目養神。下午有沐堯的講道,她準備變個模樣去取取經。既然已經開山講道,那她就不能草草對待。
午後,沐堯將將離開,韓穆薇便頂著張大餅臉跟著出了逍遙峰。較之上午,下午明一峰的人更為繁多,幾乎是連腳都插不進去。韓穆薇好不容易尋了處角落,鑽到了裡麵,這還未坐穩,講道就開始了。
“弟子莫悠出自司興峰,師父說於劍道當持之以恒方能有所成,但弟子卻覺天賦更為重要,還請鳳鳴真君解惑。”
沐堯淺笑回道:“你們為何要將持之以恒和天賦拿來比較,它二者相互相助豈不是更佳?”持之以恒者加之天賦可一日千裡,而天賦者不能持之以恒亦會顯得有些平庸,既然如此,為何要將他們分開?
弟子莫悠擰眉道:“世有朽木不可雕。”
“但也有江郎才儘,”沐堯斂睫:“看來你是天賦卓絕者,既如此本君與你定下一約,若你單憑借卓絕天賦在六十之數結成金丹,本君便應你一事。”
沐堯的話擲地有聲,驚得在座弟子均目瞪口呆,這不是在講道嗎?
弟子莫悠聞言,眸中的情緒並不難辨,有躍躍欲試,但更多的卻是氣惱:“讓你將韓塵微相讓也甘願?”隻是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都想扇自己兩巴掌,“弟子對塵微真君並無不敬,更無任何非分之想。”
他隻是覺得鳳鳴真君明明就是天賦絕佳者,為何不支持他的論調?
隱在角落的韓穆薇癟著嘴,從此刻開始同情這娃,誰的場子不好砸,非要來砸沐堯的場子,這不是明顯的好日子過久了嗎:“兄弟,姐姐我建議你先爬上無風崖頂站穩了,再來與鳳鳴真君談論天賦與持之以恒。”
沐堯抬眼望向莫悠:“塵微真君是本君的妻子,望爾敬之,亦自重。”
而此時坐在山腰處的一群沐家子弟正個個瞪直了眼睛看戲,至於莫悠,以後的日子還長著,他們認下這膽肥的小子了,無風崖頂歡迎他。
大概是有了莫悠的事例在前,這場講道顯得尤為消停,消停到韓穆薇都有些羨慕。
背手閉目走在回逍遙峰的路上,她在想要不要尋那個莫悠,讓其每天給她來這麼一出,反正他都已經惹了沐堯和沐家的幾個小子了,也不差她一個,況且她也不會與他計較。
就在韓穆薇想得正出神的時候,她到了無風崖的山腳下,左耳微微動了動,便瞬移上了山腰。到山腰將將站定,又立馬後退半步,一滴鮮紅的血珠從眼前劃過,瞬間掉落在地上。
嘭……哢嚓……
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韓穆薇就覺生疼生疼,也不用去看了,她知道掉落的人是誰,沐家小子從無風崖頂被掀落,可不會把骨頭給砸折了。
“塵微,”沐堯從無風崖頂乘風而下:“你今天還沒進四季陣。”
見到沐堯,韓穆薇不自覺的兩眼上翻,往無風崖頂望去:“莫悠應該不是你拎上無風崖頂的吧?”
“不是,是他自己上去的,”於莫悠這樣自視過高的弟子,沐堯並不想多浪費精力,因為他有一日終會明悟自己的錯,而往往到明悟之時,他已經為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韓穆薇摸著自己的這張大餅臉,打量著沐堯,過了足有五息才出聲道:“大師兄,現在我元嬰你元嬰,我們是不是應該切磋一番,”連闖了兩個月的四季陣,她已經很清楚自己的底了。
“好,”沐堯也想切實地知道她現在的實力到底有幾分:“逍遙峰後山石場。”
他話音一落,韓穆薇就嘻嘻哈哈地瞬移衝向了逍遙峰:“我在石場等你,”她要先去挑個風水寶地。
沐堯看著她的背影,眸底的紅起了一絲波瀾,直至韓穆薇入了逍遙峰,他才轉身走向一旁,駐足在莫悠的身側,俯視著他:“我五歲就一人一劍入了無風崖,七歲站上了無風崖頂。而我有今天,也絕對不是靠天賦,”這話說完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韓穆薇將將尋了顆最大的巨石站立,沐堯就到了,立在平地上仰望著站在巨石上的女子:“你的龍戰戟還無珠,我們今天隻鬥法。”
“好,”韓穆薇揮袖,十指成爪閃身而上,沐堯立在原處紋絲不動,她一把擒住他的肩,隻是手剛用力,橫生一道風刃劃向了韓穆薇的命脈,韓穆薇立時鬆手,而沐堯依舊駐足在原地。
右手五指一抓,沙石聚攏,左手輕輕一擺,沙石飛撲向沐堯。沐堯右手快速地打著結印,攜沙石而飛的風瞬間變了方向,扭頭奔向韓穆薇,韓穆薇廣袖一揮,土牆立起,擋下了沙石。
她穿牆而過,抬腳飛踢,沐堯一把擒住她的腳腕,輕輕一撚,韓穆薇整個人就如陀螺一般地轉了起來。
兩個時辰後,韓穆薇汗如雨下,丹田內的靈力已近見底,可她卻未能將沐堯拉離原地,輕輕籲了口氣,站直了身子:“大師兄,能告訴我,你用了幾層本事嗎?”她已經認輸了,這個現實告訴她人不要好高騖遠。
“八成,”沐堯對韓穆薇的表現已經很滿意了,未名比她早一年結嬰,前陣子未名來尋他,他和現在一樣,未名也隻撐了兩個時辰就已經靈力枯竭。
韓穆薇滿足了:“大師兄你有入過山腰處的四季陣嗎?”
“山腰處的沒進過,”沐堯知道她要問什麼:“不過四季陣還在峰頂的時候進過,破春入夏,穿過了大黃沙漠的中心,看到了掛果的灌木林。”
“然後呢?”韓穆薇盤坐到地上,等著後續,眼中透著興味。
“然後四季陣就突然停止了運轉,”沐堯蹲下身子,給她施了個清潔術:“我出來的時候,善德師伯正等在陣外,我還交了一塊中品靈石的損耗,”而四季陣之所以會突然停止運轉,就是因為陣盤上的靈石被善德師伯摳走了。
韓穆薇聽完,一臉的恍然大悟:“我終於知道我師父為什麼會突然想起來問我要四季陣消耗的靈石了。”原來皆是因有外人入陣,才讓他緩過神來,不過話又說回來,師叔說老頭出關了,她是不是應該去後山秘地瞧瞧了?
沐堯凝視著她,不放過其麵上任何一點神色變化:“下午你有去明一峰,”他一眼就在眾人中尋到了她,手指輕輕戳著她的麵頰,“塵微,修仙之人少有貌無鹽者,”所以她頂著這張五官平整的臉混在一群修士中就不平凡了。
“咱們天衍宗是醜人集結地,”韓穆薇任由他戳臉:“這次結嬰我唯一的遺憾便是酒喝多了,在元嬰塑體時沒給自己整……,”無意掃到天邊瞧著有點眼熟的黑雲直奔天衍宗而來,有一刹那的晃神。
沐堯抬眼望天,後看向黎寒峰的方向:“有人要渡金丹雷劫。”
“我六姐,”黎寒峰上除了她再沒有旁的人會渡金丹雷劫了,韓穆薇回神後立馬起身:“閉關十年,隻差最後一步了,”看著迅速朝著黎寒峰聚攏的黑雲,她替六姐高興。
“你不準備去黎寒峰?”沐堯見她欲轉身朝著山腰走去,略有意外:“這麼相信她?”
韓穆薇回首,粲然一笑:“對,因為我見證了她的努力,”六姐過後,接下來便是童童了,她們往前行的每一步都不比她來得輕鬆。
劫雲就像一個巨大的缽一樣罩在黎寒峰頂,直至次日醜時才漸漸散去。期間雷聲轟鳴,二十七道劫雷擊毀了黎寒峰的護山大陣,好在韓穆琦準備充足,穩穩地渡過了金丹雷劫。
當夜韓穆薇在洞府小院外的練武場上練了一夜的戟,劫雲散去,她稍作調息便去了明一峰講道。
而剛剛曆練回宗的韓穆童駐足在黎寒峰外久久不願離開,眼中含著燙人的淚,輕聲呢喃:“恭喜六姐,成功進階金丹境,”這次回宗,她也將閉關衝擊金丹。
“你是韓穆童?”在劫雲退去後,黎寒峰的峰主,也是韓穆琦的師父明顏真君便開始查看被雷劫劈毀的護山大陣,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沐暢的大眼睛:“可是擔心你六姐?”
韓穆童聞聲立馬拱手行禮:“弟子韓穆童拜見明顏真君,”垂首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憋回了眼淚。
“你六姐無事,”穆暘那小子眼光不錯,明顏喜歡漂亮又堅韌的孩子,可瞧著她一身的寡淡暗色,美眸又不由得微微收斂:“你周身靈力精純,積澱已足,打算什麼時候閉關結丹?”
近年來,沐暢那小子是越發沉穩了,她總覺他身上多了一股狠勁兒,於修煉上更是刻苦,這大概就是心有所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