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穆薇瞧他這樣子,頓覺自己平日裡是不是虧待了他?
後山秘地中,韓顯立在桐木小樓的屋簷下,看著綿綿細雨灑在院中的那株悟道茶樹上,陷入了沉思。
盤坐在魂寅石上的鐘璃收功後,凝實的魂體化作一道流光飛到了簷下:“你在擔心小大?”
“嗯,”垂在身側的右手小指勾住鐘璃的一根指頭,韓顯麵上的擔憂之色毫不掩飾,但估計連他都沒察覺到自己眼底藏著隱隱的期待:“我沒想到淩音會這麼快有孕,”雖氣惱姬靖元的不謹慎,但也知有孕這事若沒有淩音的認可,是絕不可能。
“事已至此,你也彆想那麼多了,”在鐘璃看來,現在淩音有孕也非壞事,畢竟小薇子還小,他們一時半會也回不了藏冥界:“靖元不是已經說了會將淩音送回蒼淵生養嗎?”這姬家少主當得也窩囊,親爹不怕怕嶽父。
韓顯冷哼一聲:“算他識相。”
鐘璃見他還冷著張臉,就不由得笑了:“得虧你隻有一個閨女,”握緊他的手,依在他的身側,淡看陰雨雲天,鳳眸之中透著向往,“逍郎,小薇子結嬰了,”她又離回家的日子近了一點。
“她這次結嬰也算是水到渠成,”韓顯麵上多了一絲笑意:“就是這丫頭也不是個省心的,”隻剩最後一道鍛體劫雷了,竟還敢戲鬨雷霆之威。
想到小薇子醉酒渡劫,鐘璃就有些心虛了。猶記得她在小薇子身邊那段時日好像經常提到酒,而據她所知善德好茶不嗜酒,小薇子喝酒不會是承了她吧?
“最近小穆暘和韓旻消停了,”韓顯估算著時日:“小薇子應該也快出宗曆練了,”他現在最慶幸的是小薇子和小穆暘雖然上了鐘家族譜,但腦子都承了他。
“這麼快,”鐘璃驀然抬首望向韓顯:“他們是要去香樟城?”
韓顯蹙眉搖首:“香樟城應該會去,但最終的目的地估計不在千陽山一帶,”至於小薇子要去哪,單看那些人一直盯著臥龍灣便明白了。
有關臥龍灣的傳說,整個蒼淵修仙界無人不曉,曾經也有無數修士下去探過,但均一無所獲,直至今天那裡依舊平靜得極為突兀。
小薇子已經結嬰,但她的本命戰戟還缺關鍵一物。若是他猜得不錯那些人來此是誌在龍珠和真龍魂。
可惜,他們算盤打錯了,小薇子龍戰戟的戟魂早已生成,而眾所周知自生的戟魂可比祭煉真龍魂得來的戟魂要強大純粹得多。
“這一年我都在想鐘家的滅族之劫,”鐘璃輕輕舒出一口氣:“孽族是想從根本上斷絕天刑古神的血脈,打破天地規則,進而噬天,重新構建屬於他們的天地規則。”
可是那些孽族可否想過一旦天地規則倒塌,這方大宇宙就沒有了束縛,魔族會重新回歸三千世界,那上神時期無數古神的獻祭豈不成了一場天大的笑話?她真的想問問,他們到底是魔還是人?
韓顯歎聲道:“人心不足,欲壑難填。”
經過兩個月晝夜不停的努力,龍戰戟的煉化已快至尾聲,韓穆薇想到之前煉化瓊衍琅筆的經過,雙手手勢一變。
無數的暖陽明光融入體內,彙聚成明液,她立馬引導著明液朝著丹田湧去。而明液一進入丹田就自動向元嬰奔去,就在明液抵近的瞬間,被元嬰捧著的龍戰戟立馬飛起迎向,兩者頓時便開始融合。
而隨著明液融入的越來越多,龍戰戟戟身上的古咒符文再次呈現,銀色的戟頭上泛起了淡淡的明光,此時韓穆薇莫名有一種感覺,戟頭和戟身也在慢慢地融合。
一晃三個月已過,盤坐在洞府中的韓穆薇依舊雙目緊閉,快速地融合著暖陽明光,源源不斷的暖陽明夜彙入丹田,聚攏在龍戰戟的周身,而此時的龍戰戟還在融合著暖陽明液,隻是速度已經沒有之前的凶猛了。
就在龍戰戟停止融合暖陽明液的瞬間,韓穆薇也完成了最後的煉化,她隻聞嗷的一聲龍吟聲,丹田內的龍戰戟就化作一頭五爪金龍衝了出來,飛離石屋後直奔雲霄擺尾。
韓穆薇睜開雙目,沉聲喝道:“回來,”原還在雲層中翻雲弄月的龍戰戟頓時便出現在了她的手中,其瞬移而出,來到了練武場,開始練戟,橫掃、豎劈、上挑、下刺、破空……
一戟下刺,轟的一聲,練武場右側的石壁瞬間炸裂。神念一空,龍戰戟回到了丹田之中,她仰首見紅日剛出東山,便席地而坐,開始調息。
三月之期已到,韓穆暘如約來到了逍遙峰,未到山腰處便見一頭戴黑色帷帽,身著灰色道袍的女子,駝著背拄著銀蛇頭拐杖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山下挪步。
“哎呦,這老奶奶怎麼一個人下山了,”韓穆暘三步並做兩步地跑了上去,後轉身半蹲:“我身強力壯,背您可好?”
“好,”老婦人一點不客氣地兩腿一蹬,跳上了韓穆暘的背,勾著脖子,拉開帷帽前的黑布,兩眼戲謔地問道:“你瞧瞧我這模樣,若是遇到那些算命的,他們還會主動上來勾搭嗎?”
韓穆暘頭一轉,隻瞧見半張臉,就下意識地抽了抽嘴角:“姐,雖然我已經辟穀了,但偶爾還是會吃點好的補補,你下次能不能不要這麼狠?”他容易犯惡心。
瞧瞧這張臉,米粒眼睛,蒜頭鼻外加三瓣嘴和禿牙,她這是準備去香樟城嚇死那群假和尚嗎?
韓穆薇見他這反應,抬手就把戴在頭上的帷帽給摘了,瞬間就將能數得清的幾縷頭發露了出來。
驚得韓穆暘兩眼皮直跳,他緩了口氣:“我本以為這有眼無眉的樣子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你還有更狠的,”他兩手一收,“你給我下來。”
“不要,”韓穆薇緊緊攀著韓穆暘的肩:“我才發現被你背著的感覺太舒服了。”
韓穆暘雙手抱著胸:“大胖,你把自己變成這樣有想過沐鳳鳴和善德道君的感受嗎?”
鳳鳴,她能理解,但這關老頭什麼事?
韓穆暘扭頭斜眼瞧著她:“你這眼睛是不是太過了點?善德道君在你這副模樣麵前都屬眼大的。”
韓穆薇懂了,跳下了韓穆暘的背,從儲物戒中拿出一麵琉璃鏡,開始攬鏡自照:“其實還好啊。”
“還好?”韓穆暘翻起了白眼:“你確定沐鳳鳴看了你這副尊榮後,還能跟你好好過日子?”
“他有見過我猴臉,”韓穆薇抬起頭,有些沾沾自喜道:“難道這張臉還沒猴臉好看?”二胖什麼品位?至少她現在醜是醜了點,但卻光溜溜的,一根不該有的毛都沒有。
韓穆暘連連搖頭:“沒有,”至少猴頭該有毛發的地方都有,“大胖,我建議你直接把頂上的那幾縷花白發給去了,這樣瞧著還能舒服一點。”
“你哪來那麼多建議?”韓穆薇把帷帽往頭上一卡:“再廢話,我就說你是我兩塊靈晶買來的小夫郎。”
“你……”
“什麼小夫郎?”沐堯突然出現在韓穆薇的身後,盯著韓穆暘。
韓穆暘擺了擺手:“你還是先瞧瞧我姐現在是什麼德性吧,”說完便默默地轉身了,那個畫麵他都不忍直視。
沐堯抬手拿走韓穆薇戴在頭上的帷帽,隻見一顆光溜溜的腦袋出現在眼前,他頓時便忍不住笑出了聲:“塵微,你這樣得配一身素衣。”
韓穆薇慢慢地轉過臉,看向身後的男子,一張紅豔豔的檀口微微撅著,嬌聲嬌氣地說:“大師兄,小二胖說我太醜了,人家這麼美,哪裡有醜?”
韓穆暘聽著這嬌聲細語,不禁打了個冷顫,忽的轉身:“韓塵……”
“叫姐姐,”韓穆薇頭往後一撇,拋了個極為勾人的媚、眼,嬌斥道:“沒大沒小。”
“我還以為你真敢讓他見著你剛那模樣,”韓穆暘挨到沐堯身旁:“鳳鳴真君,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
沐堯幫韓穆薇將帷帽戴好,便牽著她朝著山下走去:“她之前的禿發老嫗模樣,我有看到,覺得甚好,”他的鳳目已經能隱於眼底,她是什麼樣貌於他真的沒有影響,況且他心悅的並不是她的皮囊。
韓穆薇像是找到知音一般:“大師兄,你真的覺得我之前的那副模樣很好嗎?”其實她有想過怎樣進入香樟城,肯定是不能以自己的本真麵貌,隻是變換了許久,也就僅有那副老嫗麵容順眼。
“對,很彆出心裁,”沐堯垂首輕笑:“不過那副麵容太顯眼了,咱們可以變得稍微普通一點,”等進入了香樟城,再換一副突出點的樣貌。
“我還有想過變成麻子刀疤臉,”反正隻要是破壞麵相的點子,她都來了一遍,上下打量了一番沐堯,韓穆薇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有些壞心地打趣道:“大師兄你是準備就這樣牽著我出宗?”
沐堯不解:“有何不可?”
跟在他們身後的韓穆暘不禁冷哼一聲:“估計你們還沒出宗,就有類似鳳鳴真君戀慕光頭美尼姑的傳言流出來了,”大胖這是唯恐天下不亂嗎?
“那這樣呢?”沐堯心念一動,變成了一滿臉橫肉的光頭大和尚,就連身上的紅衣都成了灰撲撲的素衣,腳上的靴子也成了樸實的千層底。
完了,韓穆暘瞧著前麵的兩人,隻覺一個人的日子沒法過了,他姐瞎鬨,沐鳳鳴竟然也陪著她玩,那他怎麼辦,變成一嫩臉小和尚充崽子嗎?
三人下了逍遙峰,就見著等在山腳下的韓旻和未名。他們兩見著一男一女兩光頭倒是一點都不意外,隻是看著韓穆暘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有些發笑。
一行五人,沐堯和韓穆薇帶著韓穆暘,未名拉著韓旻直接瞬移出了天衍宗,後一路向西。在他們剛離宗不到一日,姬靖元就帶著已經懷了六個月身孕的韓淩音到了天衍宗。
“嶽父大人,”親手將愛妻交到嶽母大人手中,姬靖元才有心思談正事:“可否借一步說話,”此次他來蒼淵一則是將淩音送來天衍宗暫居,二則便是為上界歸一宗清理門戶。
“你隨我來,”韓顯見閨女麵色紅潤,周身靈力穩定,就放心了,領著姬靖元進了修煉室:“正好我也有事要與你說。”
二人進了修煉室,便立馬在房中布下了兩層禁製。不等坐下,姬靖元就出聲了:“上界姬家傳下信,歸一宗天機閣一夕之間死了三位金仙,宗內已查明了原因——遺禍。”
“遺禍?”韓顯杏目微斂:“遺禍又稱為後嗣之禍,藏冥界鴻運山神算一門借先祖福澤妄盜天機,他們都是怎麼死的?”
姬靖元一掌拍在青木茶幾上:“天罰,滅神紫雷直入魂海,不過三息身死道消。”
韓顯放在茶幾上的手連連敲擊著桌麵:“小薇子昨天出宗曆練了,”上次驕牡蕁窺探小薇子真身,被將天罰,不過她下手快還活著,這次是歸一宗的三位金仙,他望向站立一旁的姬靖元:“近年來,蒼淵界驀然多了不少會卜卦的異界修士。”
“神算門?”姬靖元沒有絲毫猶豫就下了定論,這次來是接了上界歸一宗發的滅殺令,無論如何上古姬氏和歸一宗都不能與孽族有任何牽扯,否則天不存時,姬家上下包括淩音肚子裡的娃娃將無一幸免,隻能成為魔族桌上餐。
“你意欲如何?”韓顯想到那三位金仙的死,心中已有猜測,看來天道是容不得天機閣的存在了。
“上界歸一宗天機閣剩餘七位金仙、一個大羅金仙均已自封於歸一地脈,”姬靖元微微眯起漂亮的瑞鳳眸:“而下界神算門一個不留。”
韓顯點首:“姬家人什麼時候到?”
“今晚,”姬靖元垂首看向自家嶽父:“我還要尋回一物,”便是上界已隕落金仙運已的成名靈寶——八卦二十四雲盤,“上界姬家家主猜測神算門之所以能確定鐘瓊衍大人的遺骸所在地,應該就是用的這物。”
“等姬家的人到了,我同你們一起去臥龍灣,”韓顯抬眼回視姬靖元:“若是我料的不錯,藏冥界邀月殿和鴻運山之間應該有合作,不然就憑神算一門怎麼可能做到無聲無息,一點痕跡不留地逃離藏冥界?”
當年鐘家被滅族,鐘家養子曆彥可是立了大功,若不是他動用了禁靈散,囚禁了鐘家十七位渡劫境老祖,鐘家其餘六位老祖也不會勢弱,被邀月殿當眾擊殺,這也是阿璃要生剝了曆彥的主要原因。
至於邀月殿,那就是刑天人的一個窩點,而他相信總有一天他們會將刑天人滅殺殆儘。
姬靖元也知邀月殿,上次在藏冥界他已與邀月殿的殿主鐘異見過,沒想到鐘家竟也會教出那樣一個心思茵陳的人,不過這也不怪,畢竟這鐘異雖冠以鐘姓,,但卻並非是鐘家血脈。
“嶽父,您說神算一門之所以會觸動那般威力的天罰,會不會是因為他們測算了隱神之地?”這是他最擔心的事。
韓顯深歎:“十之八、九,”不然那些人也不會跑來蒼淵奪龍珠和真龍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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