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花白發老婦雙目通紅,顫著唇訴道:“下民之婦石賈氏拜見晨薇娘娘,”一個實實在在的頭磕了下去,不等直起身就已泣不成聲,“娘娘,石家……石家大難啊……”
跪在其身後的一眾女眷均跪伏低泣,瞧得韓穆薇是連連眨眼,石家皇後怎麼了,被廢了?
“自石家立族以來,就有訓示石家女不得入宮,”老婦聲淚俱下:“可是……可是皇命不可違啊,”她那小女被迫入宮,為後三十載是如履薄冰,兢兢業業,更是不敢行差踏錯一步,她每每入京探視都心疼極了。
三十年了,她明白她閨女心中的苦,薑豐帝雖不是什麼昏庸君主,但奈何耳根子軟,被那來路不明的女子稍稍挑撥了幾句,竟對皇後,對她石家起了疑心,殊不知石家有祖訓,石家男兒不得入朝為仕,況且皇後無子無女啊……
“你可是石寶丫的後人?”
一聲傳音驚得老婦頓時就止住了哭,爬滿血絲的雙目慢慢抬起看向殿內的金身寶像,後連連點首回道:“是,”石寶丫乃是她的曾祖婆母。
“你帶著女眷們先回去,一會本君便去石府,若真有冤屈,本君自會予你們做主,”說來這薑皇朝現在的這位皇帝跟韓家還有些淵源,畢竟其是韓家女韓洛的後人。
石賈氏大喜,不停地叩首
鐘珠珠又拿了一小塊麥芽糖放入口中,與韓穆薇並肩離了晨薇寺:“正好你處理石家的事,我帶著地圖去尋那處上古傳送陣。”
韓穆薇輕笑說道:“我剛剛有聽到石家皇後什麼,這不會是一盤宮廷爭鬥殺局吧?”若真是如此,那她可管不了,須知自作孽不可活,要她插手,除非皇帝不仁。
“我看未必,”剛剛在晨薇寺殿前,她有仔細觀察了一番石家女眷,單從女眷的舉止神情來看,這家的家風不錯,她直覺這樣的人家教出的閨女不會差:“估計是那皇帝有問題,”凡人夫妻大多逃不過色衰愛弛。
“我會進趟皇宮,”韓穆薇現在隻想簡單粗暴,且直接地解決問題,她心中正掛念著上古傳送陣的事。
鐘珠珠點首:“好,等從石家回來,咱們就去敲打皇帝,”真龍之子,她可從來都沒承認過。
石賈氏帶著一眾女眷是來去匆匆,急趕慢趕地回到充州東城府中,就立馬吩咐管家大開中門,清掃庭院。
“娘,您這是怎麼了?”石家現任家主,也是石家皇後的嫡親哥哥石玉成匆忙趕回府中堂,見自家娘親正坐在堂中榻上,才踏實下來。
“你回來得正好,”石賈氏抬首,眼神越過兒子看向庭中小路:“準備馬車,今天我就要帶著文昭元皇後娘娘賜予曾祖婆婆的玉印,去見皇帝,”她要問問他還記不記得,當年下旨後其親至充州求娶時說過的話。
石家皇後涉嫌戕害皇嗣被圈禁在坤宇宮,現在外麵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石家被抄家滅族,近日石玉成已經安排親信秘密送走一批孩子,現在這當口他是真不想他娘去國都:“娘,皇帝已經被那周氏迷得神魂顛倒了,您與他談什麼少年夫妻,往日情分,他是不會聽的。”
“是啊,”石玉成的妻子石花氏凝著眉說道:“皇帝若是有所顧念,就不會隻聽周氏一言,不信發妻圈禁皇後了。”
她是真不明白,自家小姑子無子無女,為後三十年一再拒絕抱養子嗣,這樣做還不夠明顯嗎?皇後和石家壓根就不想摻和奪嫡,可是總有人不放過他們家,“說到底,還是咱們石家家財太招眼。”
“不是家財招眼,”石賈氏歎聲道:“我去年入宮,有遇著那位周皇貴妃,她問晨薇娘娘美不美?”現在回想,周氏隻怕不是普通人,眼睫一顫,她頓時屏氣,擺擺手,“你們都先下去吧。”
石玉成夫婦對視一眼,雖有不解他們娘這是怎麼了,但還是依言先退下了。
待兒子、兒媳離開後,石賈氏親自將堂門關起,後轉身垂首去了內室,瞥見一抹紅,她立馬下跪叩首:“石賈氏拜見晨薇娘娘,”果然和傳下來的那幅畫中是一模一樣,百年多已過,晨薇娘娘還是喜著紅衣。
聽到這稱呼,韓穆薇麵上的肌肉不自禁地抽了抽,後抬手:“你先起來吧,”晨薇娘娘?晨薇娘都比這正經。
“晨薇娘娘,您就讓下民之婦跪著吧,”此刻不跪更待何時,石賈氏直起身,慢慢地抬首上望,麵目朦朧,這應是仙家手段,到此她信了:“娘娘,小女沉茵絕對不能會做出戕害皇嗣的事,她無兒無女啊。”
這一點戳中了韓穆薇的心:“皇後為何會無兒無女?”她和珠珠姑祖已經在充州城中轉悠了一圈,也知現在這石家皇後與皇帝結合有三十載,按理應該不會膝下空虛。
提及這個,石賈氏就老淚縱橫,手拿錦帕緊捂著嘴:“嗚嗚……,”她的沉茵命好苦啊,“沉茵剛剛嫁入皇家頭幾年……因為年歲小,我私下裡讓她暫時謹慎點,待年歲大些再生養。”
“可誰知沉茵滿了雙十年華後,明明身子康健,卻每每懷喜不過三月就喪,幾次三番下來,沉茵就發現不對了,一碗絕嗣藥……徹底斷了念想。”
韓穆薇怎麼在這其中品出了一點熟悉的味道:“宮裡的太醫怎麼說?”當年國師府就是這麼對待薑帝的子嗣,現在皇後為何也成這般,難道是國師府又死灰複燃了?
“不止太醫查了,就連民婦也偷偷帶了專精女病的老嬤嬤進去宮中為沉茵看過,”石賈氏搖了搖首:“沒用的,誰也查不出是什麼原因。”
這麼邪乎?韓穆薇眼神微動:“這次又是怎麼回事?”
“豐帝有一周姓皇貴妃四個月前有了喜,隻是未滿三月就突然小產了,周皇貴妃一口咬定是吃了皇後宮中的膳食,孩子才沒的,一哭二鬨地要豐帝為她的孩子做主,”說到這石賈氏再次淚如雨下,嘶聲裂肺地說:“可是誰為我的沉茵做主?”
“這周氏什麼時候入宮的?”剛剛石賈氏在外說的話,韓穆薇也帶了一耳,那周氏好像對她很感興趣。
石賈氏對周皇貴妃是一點善感都沒:“皇後入住坤宇宮第六年,豐帝南下時帶回來的,說是出身農家。但其剛入宮的時候,民婦有見過她,細皮嫩肉的,那手跟玉似的,這樣的女子怎可能出自農家?”
韓穆薇伸出自己的手:“你看看是不是像本君這樣?”
石賈氏一愣,但還是細細對比了起來:“皮肉有幾分相似,但您的雙手更瞧著更有力,她的不一樣,那手像是無骨一般。”
“我知道了,”韓穆薇將手掩進了袖中:“一會本君便進京瞧瞧,皇後若是無辜,我不會讓皇帝傷她分毫。”
“民婦跪謝晨薇娘娘,”石賈氏心中終是有了一點盼頭。
韓穆薇嘴角抽了抽:“那什麼,你就叫本君塵微吧,”晨薇娘娘,她是真聽不習慣,“本君多謝石府這麼多年免費為晨薇寺提供上好的香,日後不必這般花費了。”
“不,”石賈氏被驚得連忙叩首:“晨薇娘……仙子於石家有再造之恩,石家上下銘記於心,莫敢忘懷。”
“好吧,”韓穆薇拿出了此次入世俗時兌換的十箱黃白之物放於地上:“你也起來吧,”說完她就消失了。
其將將出石府不過半個時辰,石家四輛馬車便駛出府,朝著京城的方向去了。
京城皇宮坤宇宮中,一身著淺紫色襦裙的女子拿著把精致小巧的鋤頭在庭院中給花草翻著土,其麵目沉靜,不見絲毫哀婉之色,手下動作十分嫻熟,像是做慣了一般。
“娘娘,您已經忙了半個時辰了,進宮裡休息一會吧?”一個臉上已有細紋的嬤嬤端著個盤盞走近,給女子遞上茶水。
女子放下小鋤頭,走到一旁洗了手才接過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周氏那邊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嬤嬤語帶輕蔑地說道:“不依不撓唄,”也不知道那狐狸精是吃了什麼,都近四旬的人了,可瞧著還像是二八年歲,老天爺的眼睛真是瞎了。
女子不禁自嘲道:“她和本宮共事已有二十餘載,卻還是沒悟出本宮品性,”大概是把心思都放在怎麼害人上了,放下茶杯後,收起小鋤頭走向宮宇,“由著他們吧。”
若是她算得不錯,再過半年,薑家的那位仙人——薑寧塵就該回來省親了。這半年皇帝就算是再想將她碎屍萬段,也不敢有所動作,且按著皇族規矩,他現在該齋戒了。
“娘娘,你就打算這麼下去?”時嬤嬤是真的擔心上火,這嘴裡都被燎了好幾個火泡子,她原是石家的家生子,隨著皇後進了宮,沒多久就梳了頭當了嬤嬤,皇後心思淡,她放心不下皇後一人在宮中。
皇後坐到榻上,理了理皺了的衣袖和裙擺:“不急,時候還未到,”既然她知道薑家那位仙人要回來省親,那周氏定然也是曉得的,不然她也不會坐不住連那個孩子也傷了。
月心宮中,皇後和時嬤嬤所提及的周皇貴妃這會正盤坐在庭院中,吸收著月華之光,其麵上隱有屢屢血絲遊動。直至天明,女子才收功,輕籲一聲,睜開一雙狐狸眼,雙眸之中的猩紅漸漸退隱。
抬手右手,見掌心中的金色又短了一分,心中頓喜,女子眉目之間略有輕鬆之意:“再有半年,待我吸食了薑寧塵,這根佛線就該徹底被祛除了,”到時她定要去蒼淵修仙界走一朝才行。
韓穆薇自出了石府,就彙合了鐘珠珠去往京城。中途她們還特地在那年韓穆薇遇上薑閻的那個城隍廟中休息了一夜,天未破曉,便繼續出發了。
京城的城門剛開,二人就入城了,隻是叫韓穆薇沒想到的是剛進城,她便遇上了一個熟人:“你怎麼在這?”
麵如冠玉,身段頎長的青年男子拱手行禮:“寧塵拜見塵微姑祖,”他也沒成想會在薑朝國都遇著這位,心中已替現坐在皇位上醉生夢死的那位哀悼了。
“你回來省親?”韓穆薇望著薑寧塵,這位可是薑閻和韓洛的幼子,也是現在這個豐帝的叔祖。
“算是,”薑寧塵笑道:“我結丹後穩固了修為,便接了宗門任務出宗曆練了。曆練有所得,我就到了蘄州完成了宗門任務,又見蘄州離雲邊不遠,想到回宗後就要閉關,而三十年一次的省親之期又將到,就轉道回來看看。”
隻是不回來不知道,一回來真的是嚇一跳,薑朝皇宮中竟有邪修。
“你現在住哪?”韓穆薇瞧這小子的模樣,便知他還沒正式回宮。
薑寧塵側身抬手:“兩位姑祖這邊請,我在東城租了一座兩進的屋子,”主要是皇位上的那位太嘚瑟了,他準備在京中多待些時日,教教他該如何做個人。
來到薑寧塵租的屋子後,韓穆薇不得不感歎這皇家出來的娃娃就是會享受,拿出兩把搖椅放到庭院中,請珠珠姑祖躺下後,她才跟著落座:“說吧,宮裡那位什麼情況,他當真要殺了三十年的發妻和滅了石氏一族?”
薑寧塵取出來一張檀木茶幾,拿出茶具開始泡茶:“應該是有這想法,”他就知道塵微姑祖會莫名來到薑朝國都,定是因為石家皇後,“不過您放心近來皇帝不敢肆意妄為。”
當年父皇、母後駕鶴西去時,他有許下諾言,每隔三十年會回世俗省親一次,這次是第一次。
“那那個周氏皇貴妃呢?”鐘珠珠對這個比較感興趣:“她是修士嗎?”
“是,”薑寧塵泡了上好的雲霧茶,這還是小舅舅韓旻予他的:“不過卻是一位築基巔峰的邪修,”至於那邪修為何會入皇室,他猜測一開始是衝著蒼淵修仙界去的,後來對薑家皇室有了了解,就變成了在等他歸來省親。
韓穆薇一愣:“邪修?”還真被她猜中了,“能瞧出是哪個宗門的嗎?”
薑寧塵搖首:“我夜探皇宮的時候,去了一趟坤宇宮,查檢了石家皇後的身子。依她的情況,不應該膝下無子女的,”而且石家這位皇後自己就懂藥理,所以在發現不妙之後,便自服了絕嗣湯藥保命。
這話的意思是那邪修與當年的國師府存有乾係,韓穆薇拿出了齊深記錄上古傳送陣的玉簡遞給了鐘珠珠:“看來咱們得先尋到那處上傳送陣,”她懷疑這周氏是和齊深來自同個世界——衡元。
鐘珠珠接過玉簡,望向薑寧塵,有一事她比較好奇:“待這事解決後,你打算怎麼收拾你那個侄孫?”
這事薑寧塵早就想好了:“他不是喜歡周氏嗎?那就讓他夜夜與那邪修同眠,”薑氏一族被邪修坑害得還不夠慘嗎?皇帝明顯是忘了他父皇母後留下的規訓。
聽了這話,韓穆薇有點欣賞這娃子了:“你跟你小舅在一起久了,脾性都十分相似,”待事情解決後,豐帝也應該知道周氏是邪修了,再夜夜讓他們同枕而眠,豐帝豈不是會被活活嚇死?
“不肖子孫,留他有何用?”薑寧塵輕笑,眼中冷色不掩。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