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鐘珠珠望向東邊,一身著墨色祥雲紋男子縮地成尺地走在宮道上,隻四息,人就已經入了月心宮,因其並未收斂氣息,盤坐在庭院石桌上的周氏皇貴妃也已收功,睜開一雙猩紅的眸子看著來人,輕聲細語道:“你是薑寧塵?”
薑寧塵神念一動,喚出了其本命法寶雲塵劍:“你不是一直都在等我嗎?”話音一落飛掠而上,一劍劈斬。
麵對金丹真人,周氏似胸有成竹一般絲毫不怵,飛離石桌,反身右手一拋,一根丈許長的紅色輕綢就纏上了薑寧塵。薑寧塵飛快後掠騰空一劍,紅色的劍氣飛撲向紅色輕綢。
周氏立馬收回紅色輕綢,後拿出一隻金鈴鐺,勾唇魅惑一笑,開始輕搖鈴鐺。坐在屋頂的韓穆薇一手掌著豐帝的腦袋,一手托著下巴:“珠珠姑祖,這個周氏還有大招。”
“她應該是身懷至寶,”鐘珠珠將豐帝的一隻爪子踩在腳底:“不然薑寧塵比她高了一個大境界,她也不能應付自如。”
“這周氏出身應該不錯,”韓穆薇已經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將人打量了一遍:“腳踩上品寶器飛雲靴,手戴儲物鐲,發上插著防禦寶釵,關鍵是烏崍石甲衣,這烏崍石甲衣可是就比我的韞溪石甲衣差那麼一星半點,”而她的韞溪石甲衣可是沐堯從天衍宗藏寶閣中得的靈寶。
鐘珠珠點首:“而且這周氏元陰還在,”說到這她就不由得看向正聚精會神觀戰的豐帝了,“你來月心宮休息的時候就沒感覺嗎?”
豐帝垂下眼眸。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周氏就落了下風。薑寧塵一劍橫掃,周氏慌忙避過,後嘴一張,一顆紅似血的珠子飛了出來,薑寧塵頓時就覺身上壓著萬斤重。
“哈哈……,”周氏見薑寧塵彎下了腰,心中的鬱氣消了不少,嬌聲說道:“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頭稍稍偏下,柔若無骨的指輕輕撐著,“哎呦,鬥法都鬥得我精疲力竭,”一雙猩紅的狐狸眼盯著薑寧塵,觀其五官,眸中閃過一絲哀傷,“委身於你,我也不算是屈就。”
坐在屋頂上的韓穆薇凝視著那粒似紅琉璃寶石樣的珠子,輕語道:“那是舍利子?”
“對,”鐘珠珠沒想到這邪修女子的寶物竟是一顆舍利子:“應該是魔佛舍利,”不過就算是魔佛舍利,邪修女子想要煉化它也是非常不易的。
“誰?”周氏正得意,沒成想會突然冒出兩女人的聲音,立時就沒了柔弱之態,忽的轉身望向正殿屋頂,頓時眼眸就微微眯起,“晨薇娘娘?”
韓穆薇提戟瞬移而來,一戟劈向那顆頓在離薑寧塵一丈之地的紅色舍利,立時薑寧塵就沒了萬斤壓頂之感,飛掠一劍刺穿了周氏的丹田。
一切來得太快,周氏一心隻防著晨薇,卻忽略了薑寧塵,垂首看著插在丹田處的那柄雕著祥雲的劍,嘴角扯了扯:“死了……他……他會念起我嗎?”
鐘珠珠提著豐帝來到庭院中,一把抓住想趁周氏大傷逃脫的舍利,後望向已經癱在地上的周氏:“你雙手給我瞧瞧。”
到了這時,周氏已無反抗之意,攤開一雙潔白如玉的手:“你想要看的是我……是我右手掌中的佛線嗎?”
看到周氏掌中連接命脈的那根隻有兩寸長的金色佛線,鐘珠珠捏起那顆舍利子:“果然如此,”魔佛也是佛,修的雖是殺戮之道,但殺戮之道並非濫殺無辜,豈會認同邪修?
韓穆薇瞧著周氏已氣若懸絲,也不再拖遝:“種孽因得孽果,報應不爽,”抬手一掌拍在了其天靈蓋上,一聲嘶鳴,神魂具散。後便開始等待,可是一息、兩息,直至百息過去,他們也不見再有神魂出來。
薑寧塵擰眉收起劍,來回掃視周氏的屍身:“她的出身應該不低,”但為何神府之中沒有一道長輩神魂相護,彎身擼下其戴在手腕上的儲物鐲,雙手奉給韓穆薇,後冷眼看向隻包裹著塊破床幔的豐帝。
韓穆薇接過儲物鐲,將神魂探了進去。鐘珠珠依舊盯著那顆熠熠發光的舍利子看,薑寧塵則一把拎起豐帝出了月心宮,控劍飛向薑氏皇陵。
查探完周氏的儲物鐲,韓穆薇臉上的神色有些複雜:“珠珠姑祖,您猜這周氏說得‘他’是誰?”
“小情郎?”鐘珠珠終於舍得收回盯著舍利子的目光了,後拿出一隻隔絕石盒,將它放了進去封好。
韓穆薇不禁冷嗤一聲,後才開口:“褚喜雲,”這其中還真不乏狗血,“周氏名為周語琅,是衡元界盛魔門聖女周寧兒的幼女,她和她姐姐自幼就沒有爹,周寧兒也不告訴她們。”
“周語琅一次外出曆練,遭了同門暗算,恰巧被路過的褚喜雲順手救了,”英雄救美已經打了頭陣,這周氏又是小女兒心態,很快就看不見褚喜雲的平臉,情竇初開,越陷越深。
“我知道了,”聽到這裡鐘珠珠便曉得了後續:“褚喜雲是不是周語琅的親爹?”褚喜雲八十餘年前就已經來了蒼淵界,而這周氏到此應不出三十年,可瞧著周氏的骨齡和修為,她應該棄過一次道統,肯定是為情傷心欲絕,修為不得寸進才改修。
韓穆薇點首,將手中的玉簡遞了過去:“大多修士會留記實錄是為了方便日後總結修煉心得,可這位的記實錄中卻充滿了哀怨與絕望,她一邊厭棄自己所做的事,但又一邊不停地做著。”
周語琅在衡元界並沒有吸食陰胎精氣,是來了蒼淵界受了傷之後才開始的,而這種事突破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便不再那麼難了。
“褚喜雲在衡元界這般了得?”之前她也聽善德說過,但善德說的卻並沒有周語琅記錄的詳儘:“雲琅山底蘊這般薄,卻可在衡元界的宗門大家中占得一席之地,看來我們得重新看待褚喜雲這個人了。”
“是啊,”韓穆薇蹲下身子,再次打量周語琅:“我得換個樣貌入衡元界,”畢竟當年珠珠姑祖將褚喜雲打傷時頂著的是她的臉,能把雲琅山發展到那般地位,褚喜雲肯定也不傻,必會對珠珠姑祖有所防範。
鐘珠珠看完了玉簡中所記錄的事,附和道:“你是該換個樣貌,”幸在有神植天菩相助,小薇子換樣貌就算是合體修士也不一定能看穿。
韓穆薇伸手拂過周語琅耳鬢的碎發,見那裡有一顆淡淡的粉色小痣:“她應該是留有魂牌在盛魔門,我隻能頂著她的臉入到衡元界便得立馬再換,”扒了她身上的衣飾放入一個空的儲物袋中,“這個留給薑小子。”
“可以,”鐘珠珠扔了一個火球到周氏的屍身上:“我們先回薑寧塵的小院,待他回來了,咱們便啟程。”
“好,”韓穆薇跟在鐘珠珠身後出了皇宮:“姑祖,您說在衡元界是不是有很多人想要褚喜雲死?”從卑微之境爬到今天的地位,想必是得罪了不少人吧?
鐘珠珠了悟小薇子要做什麼了:“你想借刀殺人?”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不過有一點她得點明,“褚喜雲現在的氣運還十分強盛,一般人殺不了他,隻會助長他的氣運,或者是受到他氣運的反噬。”
“這個我懂,”韓穆薇想要借刀殺人之意是有,但主要還是不想讓褚喜雲安生地躲在一地療傷:“待到了衡元界再說吧。”到時看情況辦事,反正她不會與褚喜雲硬來。
直至天大亮,薑寧塵才回來,見兩姑祖正躺在庭院中的搖椅上搖搖晃晃,瞧著十分自在悠閒,便走上前去行禮。
“豐帝怎麼樣了?”韓穆薇坐直身子問道:“你沒殺了他吧?”
薑寧塵搖首:“塵微姑祖放心,寧塵不會臟了自己的手。”
豐帝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周氏是個修士,也曉得皇後的孩子都是傷於周氏之手。至於周氏為何獨獨對皇後下手,隻因皇後出生於正陽時分,受了陰氣,隻需在日頭下曬曬便無事了。
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聽了都覺臉紅,豐帝這樣的人竟是天河韓家女的後人?他真的不配。
鐘珠珠抬眼望向薑寧塵:“你把豐帝交給石家皇後處置吧,”一個能在宮中周旋這麼久的女子,她相信她會給自己討回公道。
“寧塵也是這般想的,”他已經通知了宗室大臣,重擇新帝,有能者居之,一個對自己發妻如此惡毒之人不堪為人,更不堪為君。而作為薑閻和韓洛的親子,他不能也不敢將薑朝萬千百姓的生死交於豐帝之手。
韓穆薇終於知道珠珠姑祖昨日最後那問話是什麼:“既然你心中已經有了盤算,那我們就先離開了。”
“多謝二位姑祖警醒寧塵,”薑寧塵雙膝跪地,當年他隨著外祖族人一起入修仙界,自此命便由己,且多年來深受韓家恩待,他感念於心,近日塵微姑祖再臨故地,卻讓她見著如此難堪,他真是無顏以對。
“你起來吧,”韓穆薇感知到身邊的人已經不在了,便跟著瞬移離開:“你做得很好,無需為彆人的過錯來責備自己,畢竟你不是他。”
到了霞邊森林,來到了傳送陣外,韓穆薇先是給自己換了個樣貌,後才取出五塊靈晶擲入陣眼中的凹槽。嗡的一聲,不過五息兩人就消失在了岩石洞內。
衡元界西大陸臨邊城外往東千裡便是聞名於衡元界的遼昭山脈,而遼昭山脈最讓人樂道的就是雲琅山。
皆因雲琅山的主子褚雲琅風流成性,遍地留情,但又實力強悍,堪稱衡元界一大俊豪人物,而自古佳人逐英雄,世人隻覺該當如此。
隻是自八十年餘前褚雲琅出門曆練,雲琅山就漸漸地沉靜了,連帶著遼昭山脈都平靜了不少。而褚雲琅長久未露麵,世人難免有所猜測,流言蜚語漸漸起了。
正當這留言愈演愈烈之時,雲琅山突然對外宣告褚雲琅之愛女褚音黎將與霞瑟雲居的島主如尚尊者結為道侶,一石激起千層浪,衡元修仙界一下子就沸騰了。
“雲琅山什麼時候有姓褚的少主了?”蓬萊客酒家的大堂內一圓肚大漢,一邊剔著牙一邊撓著放在板凳上的腳趾丫:“褚雲琅可是一向隻管風流,不管後事的主兒,哪個娘們這般有本事,能入主雲琅山?”
“反正不是我盛魔門那位,”一位白衣女子正在細看著自己剛染的紅指甲,足有寸許長的眼睫根根分明,微微一眨,真的是媚、態橫生:“母女為一男子反目成仇,現在竟便宜了彆的狐媚子,恐怕那位要不得意嘍。”
一穿著破舊袈裟的瘦和尚摸著自己的光頭,凝眉問道:“你們就不好奇那位褚音黎是誰?”這可是正正經經冠上褚喜雲姓氏的丫頭,說不定待褚喜雲飛升後,這整個雲琅山都是她的。
坐在角落處垂首啃著乳靈豬的圓胖臉姑娘,聽得是津津有味,吃的是滿嘴流油,望向對麵同一副德性的女子,傳音道:“姑祖,我可能知道那個褚音黎是誰,”吉音娘子和褚喜雲的女兒叫音裳離,這不是明擺的事嗎?
“嗯,”鐘珠珠又掰了一隻呼得糯糯的又入味的豬大腿,大口吃了起來:“估計那個吉音婆娘也來了衡元界,投奔了褚喜雲。”害慘了妙音門,自己卻得來快活,這便宜她占得也不心愧?
圓胖臉女子正是韓穆薇,她現在關心的是這場結姻的背後:“您說那個霞瑟雲居的如尚尊者能平白娶了音裳離?”據她所知音裳離可是單水靈根,吉音就是靠著這才奇貨可居的。
“不管背後存有什麼關係,這場結姻於音裳離都不是好事,”鐘珠珠灌了一口茶,解解膩後接著吃:“境界相差太大,女子陰氣會受損嚴重,當然純陰之體和靈心之體的冰水靈根除外。”
韓穆薇連連點著腦袋:“我心裡已經有盤算了,待咱們打聽好消息後就動作。”
褚喜雲的女人可不少,子女更不缺,現在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他既然讓音裳離冠上他的姓氏,那其他的子女呢?要曉得自來都有“不患寡而患不均”之說,這點運作起來並不難,好戲還在後頭。
而韓穆薇不知道的是,此刻雲琅山上已經快要鬨翻天了。
“呃……,”褚喜雲再次吐了一口血,驚得立於一旁的吉音是麵色大變,連忙上前服侍:“雲琅,你怎麼樣?”
褚喜雲推開吉音伸過來的帕子,後用完好的左手撐著床抬首看向立於他兩丈之地外的女子,滿臉愧疚地說:“音黎是爹對不起你,爹有愧於你。”
音裳離怒目瞪著這對男女,心中似被錐鑿,哽聲說道:“褚喜雲,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兒?”還有她喚了一百多年的娘,他們竟然就這樣賣了她,把她置於永不能翻身的死地。
“黎兒,你爹說了你嫁過去隻是暫時的,待他傷好之後就立馬將你帶回,”吉音半抱著褚喜雲,心疼得不得了:“用這一時換得你爹安好,這有什麼可爭議的……”
褚喜雲抬手不讓吉音繼續往下說,他會認這個女兒也確實是存了私心,而她接受不了,難過憤慨也實屬正常,但他意已決,她不嫁也得嫁。
“用我的一時換他安好,”音裳離好似聽了什麼笑話一般,隻覺這內裡既諷刺又肮臟:“褚喜雲,你跟那個如尚老鬼簡直就是一丘之貉,因為人、倫,親女動不得,所以你們換著來,嫁……哈哈……”
“閉嘴,”褚喜雲終於怒了,這是他此生最羞恥之事,即便虧欠於她,他也不允許她這般肆意張狂:“為父以心魔起誓,隻要你嫁入霞瑟雲居,不日我定讓你成霞瑟雲居之主。”
“嗬嗬……,”音裳離憋了許久的淚終於滾落了眼眶:“我不稀罕,”她隻想自由自在地活,“要我同意這門婚事也行,但我要你們以仙途起誓,待我嫁入霞瑟雲居之時,便是與你等情儘恩絕之日。”
“黎兒,你怎麼這般拎不清呢?”吉音痛哭,是既心痛又氣憤:“你爹好了,我們才都會好。”
音裳離望著他們:“我結丹時,門主賜予我道號清離,我不喜歡,今日我自封道號:離殤。”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