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蘭大喊,“我不要,不要去。”
站在不遠處,薛啟民看著手中的柿子,半晌沒吭聲,過了一會兒轉身又回去了。
——
謝寬到了學校的時候恰好十一點,薛明珠已經跟校長說了,便收拾東西出來。
看到謝寬的時候心情更加愉悅,“是不是等很久了?我們去吃飯吧。”
謝寬笑道,“我也剛到,我們去吃好吃的。”
“國營飯店?”
謝寬搖頭,“這會兒國營飯店人太多了,我帶你去個地方。”
薛明珠有些驚訝,這泉城可算她的地盤了,竟然還有她不知道的地方。
可謝寬卻不肯說去哪兒,隻說,“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謝寬騎車很快,鑽進胡同七拐八拐,沒一會兒到了明湖附近一個胡同裡,在一家小院門前他敲門,一個大娘開了門讓他們進去,然後又把門關上了。
“小謝可是好一陣子沒來了,我還當你不來了呢。”大娘看著薛明珠眼前一亮,“這姑娘是……”
“我對象。”謝寬介紹道,“溫大娘,我們來吃點飯,麻煩幫我們看著準備點兒,我十二點半的火車。”
留給他們吃飯的時間並不多,一聽這話溫大娘就喊老頭子去忙活了。
謝寬帶薛明珠進屋,薛明珠才發現屋裡彆有洞天,竟然被改成了一個大飯堂,裡頭擺了四張桌子,顯然這家私底下是接客人的。
見她驚訝,謝寬就解釋道,“溫大娘是我一個戰友的母親,但我那位戰友犧牲了,老兩口都沒工作,就偷偷的弄了這飯館,所以當初我們那些人不管誰到泉城來都會來看看他們。這兩次是我過來,所以就來看了兩回。”
薛明珠一聽,心頓時提了起來,“你以後出任務一定要注意安全。”
謝寬笑,“好。”
溫大娘的手藝很好,一碟子新蓮藕用開水焯過後涼拌的,清脆爽口,另一碗紅燒肉和嗆蘿卜絲也很美味。
兩人都吃的很飽,一抬頭也快十二點了。
薛明珠雖然還想跟他多待一會兒,卻也知道沒法子了,她遺憾道,“走吧。”
兩人難得沉默,從溫大娘家出來往火車站去的時候,甚至還有了一絲的傷感。
將人送上車,薛明珠騎車回去的時候還有點暈暈乎乎的。
在上車前,謝寬跟她說,回薛家的時候碰見崔蘭了,崔蘭問他是不是要和她結婚。
謝寬還跟她說昨晚她跳的舞很好看……
薛明珠已經想不起來剛才她是怎麼想的了。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謝寬已經上了火車,隔著窗戶跟她擺手,然後她就傻乎乎的擺手了。
現在回想起來好後悔啊,怎麼什麼都沒說呢。
薛明珠很想回去找他,事實上她也跑進去了,然而火車都不知道走出多遠了。無奈之下她隻能回去。
下午還有課,進了教室她發現趙萍萍還是沒來上學,想到趙強的事,薛明珠還是不放心,放學後騎車直接去了趙家。
在這一片兒幾乎沒人不知道趙強的。
趙家其實在這邊住了也沒幾年,但因為趙強的關係,沒人敢招惹趙家。但也同樣的,沒人肯理睬他們家,所以趙萍萍十三歲了也沒個朋友,大多數時候都是獨來獨往。
而且趙強以前乾的那些事兒得罪人,以前的時候大家都怕他,但現在趙強和他的靠山都進去了,所有人都知道趙家完了。
沒看趙強的癱子媽都上吊了,趙家再也支棱不起來了。
曾經害怕趙強,甚至被趙強的小弟欺負過的人家偷偷的到了趙家這邊潑大糞扔石頭爛菜葉子,甚至拿了紅漆在趙家的門上畫了大大的叉,還寫了大大的‘死’。
薛明珠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幾個孩子拿著石子兒正比賽看誰能扔進去扔的遠……
“乾什麼呢?”
到底是小孩子,看見大人的時候忍不住害怕,在薛明珠出聲之後飛快的跑走了。
薛明珠皺眉上前拍門,“趙萍萍,你在家嗎?”
裡頭靜悄悄的,人回應。
又喊了幾聲還是沒人應。
旁邊院門開了,一個窩著小攥的老太太出來了,“那丫頭在家呢,這幾天被打怕了,你是她啥人啊。”
薛明珠聽著這話心裡一痛,“我是趙萍萍的老師。”
“哦。”老太太將她上下打量幾眼,似乎判斷她是好人後才歎了口氣說,“難得有老師惦記她,昨天她哥自首後,家裡就來人抄了,也是看她可憐,給她幾天時間讓她搬走,可她又搬到哪去呢?說實話趙強是不是東西,但趙萍萍真的是個好孩子,唉,作孽啊。”
老太太說完便關上門進去了。
即便再同情趙萍萍又怎麼樣,誰家日子都不好過,誰也不想攤上麻煩事兒。尤其這一片的人,誰家都知道趙家的事兒,誰敢收留趙萍萍,那明天門前估計就得被人潑大糞了。
趙萍萍現在就是個麻煩,要是年齡大幾歲隨便找個男人嫁了,也就沒事兒了。偏偏才十三,嫁人也太小了點兒。
門口薛明珠愣了一下,這就難怪趙強那天去找她了。
薛明珠又敲了敲門,“趙萍萍,我知道你在,你開門讓老師進去好不好?”
過了一會兒就在薛明珠以為趙萍萍不敢開門的時候,門開了,趙萍萍戰戰兢兢的看著她,小聲喊了聲,“薛老師……”
饒是有了心理準備,可看到趙萍萍的時候薛明珠還是嚇了一大跳。
眼前的趙萍萍形容狼狽,頭發亂糟糟的,身上穿的一件薄衣服,上麵沾滿了被人扔的菜汁和飯湯,散發著奇怪的味道。
最讓她心驚的是那張臉,原本就瘦小的一張臉更加瘦小,慘白一片,一雙大眼滿是驚恐的看著她。
然而她才喊了一聲老師,薛明珠後頭就有人喊道,“小壞蛋出來了。”
薛明珠回頭,就看見幾個孩子抓著菜葉子正打算往這邊扔。
薛明珠登時就怒了,“你們敢扔扔試試!”
許是她的氣勢太足了,幾個孩子看著她眨眨眼說,“你彆管她,她哥是大壞蛋,她是小壞蛋。”
“誰教你的胡說八道。滾一邊兒去。”薛明珠氣壞了,也知道孩子十來歲的孩子不多懂事,可孩子既然敢這樣做,那肯定就是家長允許的,說不定這幾個孩子的父母就躲在陰暗的地方看他們呢。
薛明珠環視一圈,大聲道,“我是趙萍萍的老師,今天我就想問問大家,趙萍萍這幾年做過對不起大家的事嗎?她哥的確做過壞事,但趙強已經被關起來了,自然有公安處理,可趙萍萍才多大?”
周圍哪怕有人也沒人肯說話,薛明珠也懶得說了,直接進了趙家將門給關上了。
趙萍萍戰戰兢兢的看著她,帶著哭腔喊了聲,“薛老師……”
“不怕,什麼都彆怕。”薛明珠看著她上前抱抱她,“有老師在,誰也不能再欺負你。”
想到之前趙萍萍的遭遇,薛明珠隻恨沒能早點回來,沒能早點把崔誌成弄進去。那狗娘養的,欺負了那麼多人,就該把滿清十大酷刑都給他上一遍,吃花生米都是便宜他了。
趙萍萍這幾天除了害怕就是害怕,這會兒被老師攬在懷裡,終於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等趙萍萍哭完了,薛明珠讓她進屋暖和,然後她去燒了一大鍋熱水弄進屋裡將門關上,想給趙萍萍洗了乾淨。
然後她就發現趙萍萍的東西基本都沒了。
衣服也沒了。
薛明珠驚愕,“你的衣服呢?”
趙萍萍吸吸鼻子,“都被人拿走了。”
聽到這話薛明珠隻覺得胸口堵的慌,她想起趙強說的話,便問她,“那你哥給你的錢呢?”
“也被拿走了。”趙萍萍垂眸,臉上說不出悲傷還是什麼,“不過那本來就不是我的,我也要。”
她沒說被誰拿走的,但隻要想想就能知道了。
昨天趙強歸案後,有委員會的人來趙家抄了,他們走後恐怕周圍的人也有人趁機來趙家了。
這時候她才恍然察覺,就是廚房裡似乎也隻剩了大灶上沒法取下來的那口大鍋還有這個已經破破爛爛的木盆了。
薛明珠氣死了,錢和東西拿走就拿走了,就算拿衣服好歹給趙萍萍留一身棉衣吧,他們那些人怎麼忍心。
她將身上的棉衣脫下給趙萍萍披上,趙萍萍搖頭不要,“老師,我不要,不要把您衣服弄臟了,我不冷的……”
怎麼可能不冷呢。
十一月份的泉城真的很冷了,看著天氣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下雪。趙萍萍身上的衣服除去臟兮兮的,又單薄,她不敢想象昨晚上趙萍萍是怎麼熬過來的。
薛明珠將眼底的酸澀壓下,強硬的給她披上,然後說,“走,跟老師回家。”
說著她就要去領趙萍萍。
可趙萍萍不肯走,她搖頭,眼淚直掉,“老師,您不要管我,我會連累您的,真的不用管我的,我不會餓死的。”
“跟我走。”薛明珠拉著她往外走,一邊說,“這房子他們很快就收回去,你不跟我回去你能去哪兒?去外頭流浪嗎?”
趙萍萍低頭不說話了。
薛明珠道,“那你知道外頭也有很多壞人嗎?萬一再碰見那種壞人你不怕嗎?老師家裡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也也不會少你一口吃的。”
要但看趙強,薛明珠真的不想管趙家的事。
可一想到趙萍萍受到的那些苦,還有那一次小姑娘明明自己害怕還要提醒她崔誌成不是好人的時候,她就狠不下心了。
趙強是趙強,趙萍萍除去是趙強妹妹這個身份還是她的學生呢。
薛明珠舒了口氣對趙萍萍道,“跟老師走,以後都不要怕。你沒有做過任何欺負人的事,你就挺起腰來堂堂正正的。”
趙萍萍咬了咬唇,到底跟著薛明珠出來了。
隨著薛明珠的開門動作,薛明珠能清晰的感覺的出來趙萍萍的緊張。
攥著她的那隻手漸漸的收緊,甚至還帶著微微的顫抖。
薛明珠無法想象趙萍萍這兩天經曆了什麼。可越是想就越是憤怒。
她一把將大門拉開,然後就看到門口站了好幾個領著孩子的婦人,一些男人畏畏縮縮的站在女人的後麵。
看著陣仗倒是想要跟她們乾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