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珠是以為謝寬一早就走了的,沒想到謝寬還是過來了。
她看著他走近，將尷尬壓下，才問他,“你不是今天要走？”
謝寬不好意思道,“中午的火車,所以趁著還有時間過來送你去上班。”他提了提手上的飯盒說,“我去買的包子，你吃早飯了嗎？”
薛明珠懊惱道，“沒，早上起晚了。”
“帶去學校再吃。”謝寬說著將飯盒子遞還給她，自然而然的接過了自行車，“走吧。”
薛明珠上去，伸手扶著車後座,懷裡抱著飯盒子。這種感覺可真好。
出了胡同,薛明珠剛想打探一下昨晚的事就看到崔大全領著崔蘭從遠處走來。
薛明珠朝對方喊了聲崔爺爺,崔大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都難堪的笑,然後看著兩人漸漸遠去。
崔蘭看著薛明珠的背影,眼中全是不解與憤恨。
她不明白，為什麼以前那麼喜歡她的明珠阿姨就不喜歡她了呢？為什麼明珠阿姨把她爸爸爺爺奶奶都弄進去了呢？
“太爺爺，明珠阿姨是要和那個叔叔結婚嗎？”
崔大全攥緊了崔蘭的手搖了搖頭，“不知道啊，但看著挺般配的。”
“可是……”崔蘭眼淚蓄滿眼眶,“太爺爺，我們以後怎麼辦呢？”
崔大全搖頭滿臉的無奈,“不知道啊。”
走出去很遠，薛明珠再回頭的時候崔大全和崔蘭也已經不見了蹤影。
崔大全跟她爺爺是過了命的交情，可那到底是以前了。
對崔誌成和崔宏田的所作所為,崔大全果真就不知情嗎？
未必吧。
因為這一出，薛明珠一路上想東想西，等自行車停下來的時候才有些懊惱。
好好的時間沒和謝寬多聊聊，也沒問昨晚的事兒，怎麼淨想那些不重要的破事兒了。
謝寬看了她一眼道，“進去吧。”
薛明珠猶豫一下，問道，“你幾點的火車？”
此時才不到八點，離著第一節課還有十分鐘的時間，學生們大多已經進入教室了。
薛明珠站在門口，陽光正好照在她臉上，使得她臉上的容貌都散發著淡淡的金光，謝寬看著眼前的姑娘，一雙杏眼清澈明潤。他不禁想到昨晚上在院子裡穿著大棉襖翩翩起舞的姑娘，她的一顰一笑，都格外的耀眼。
謝寬突然就有一種衝動，“那你去送我嗎？”
話說出口，謝寬就有些羞赧，他會不會太直接了，可薛明珠卻笑了起立，露出好看的梨渦，“好。我去送你。”
但謝寬還沒說什麼時候走呢，薛明珠已經做好準備請假去送他了。
好在謝寬說了，他的火車是上午十二點半的。
這讓薛明珠鬆了口氣，中學中午最後一節課是十一點四十下課，而她上午的課都不在最後一節課，她可以跟校長說一聲然後提前出去跟他吃午飯再送他上火車。
薛明珠舒了口氣，“那中午我提前走會兒，我們一起吃飯，我送你上車吧。”
謝寬沒有不答應的道理，索性他上午也沒事兒，想到在薛家看到的薛明珠的訛課表便道，“那我回你家跟薛爺爺聊會兒天，十一點去接你。”
倆人說好，薛明珠趕緊跑進去上課了，謝寬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了，這才騎車往薛家去了。
到了薛家所在的胡同時，謝寬看到了剛才看到的小女孩，他記得這個小孩，是崔誌成的女兒，前幾天他們還一起去過醫院。
看見謝寬過來，原本坐在地上的崔蘭從地上爬起來，喊道，“謝叔叔。”
謝寬停下，推著車子看她，“小朋友，有事嗎？”
對這孩子他的了解並不多，但從短短幾次見麵也判斷的出來，這孩子雖然年齡不大，但心眼不少。對待這樣的孩子也絕對不能用看待其他孩子時的想法去看待。
他說完就認真的看著崔蘭，讓崔蘭心裡有些恐慌，她定了定神，想到這些天發生的事情，眼眶不禁蓄滿了淚水，“叔叔，您會和明珠阿姨結婚嗎？”
她問完，謝寬一愣。
他是和薛明珠相親成功不假，但他也不會就覺得他們相親成功了就一定成成功結婚。他們不是父母包辦婚姻，相互間了解還不夠充足，哪怕他對她的了解稍微多了一些，但薛明珠對他的了解卻並沒有那麼深入。
當然在他的計劃和想法裡，兩人自然是要結婚的，但前提是相互了解之後，他不想他們的婚姻以後會有哪一個因為不了解而後悔。
但此時崔蘭問了，謝寬認真想了想，還是問她，“你為什麼這麼問？”
崔蘭看著他，語氣小心道，“所以你們是會結婚的對嗎？”
她已經接受了她爸和爺爺奶奶都被抓的事實了，而且她也知道今後不出意外的話她隻能跟著太爺爺生活。
可太爺爺年齡大了，崔家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就是他們以前住的院子也被收回了，剛才太爺爺帶她過來的時候門都被鎖了，他們將沒地方去。
還是太爺爺說要去想辦法，她便趁機跑了出來，她在等謝寬，想為自己求個好去處。
因為大家都說解放軍是為人民服務的，這位叔叔是解放軍，又將和明珠阿姨結婚，那為什麼不能幫幫她？
崔蘭不等謝寬給答案，便楚楚可憐的看著他說，“謝叔叔，我知道我爸爸和爺爺奶奶都回不來了，可我現在和太爺爺沒地方可去，您能幫幫我嗎？”
聞言謝寬皺了皺眉，沒想到小姑娘竟會提這樣的要求，“你想讓我怎麼幫你們？”
崔蘭咬了咬唇，她很想說，你和明珠阿姨結了婚能不能收養她。可想到之前明珠阿姨似乎不喜歡她了，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讓對方幫助她了。
謝寬等了一會兒也沒等來答案，卻在這時候聽到有人喊崔蘭。
崔蘭臉上露出驚慌，似乎並不願意讓人找到。
崔蘭急了，看著謝寬哀求道，“謝叔叔，您能和明珠阿姨收養我嗎？我肯定會好好聽話的。以後您和明珠阿姨有了孩子我也能幫忙帶孩子的，求求你了。”
原來是這樣。
不知為何，聽著女孩的話謝寬覺得很怪異。
他看著崔蘭，崔蘭也看著謝寬，似乎下一秒謝寬不答應小姑娘就能給他跪下了。
這種感覺讓謝寬很不喜歡。
謝寬皺了皺眉，“你太爺爺來了。”
不知為何，看見崔大全來了謝寬鬆了口氣。
崔蘭回頭，麵露驚慌，“謝叔叔，求求您了。”
謝寬站著沒動。
崔大全找不到崔蘭，隻能往這邊來看看，沒想到崔蘭竟然找上了謝寬。
謝家到底是什麼人家，崔大全自然很清楚，以前他也見過謝寬，待走到跟前便忙不迭的道歉，“小謝，對不起，這孩子不懂事，沒給你添麻煩吧？”
謝寬搖頭，“並沒有。”
他看著眼前蒼老的更厲害的老人到底於心不忍，“崔爺爺，您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哪知崔大全搖頭，“沒有。我們先走了。”
自家兒子和孫子乾了什麼事兒他哪會不知道，就是街坊鄰居看了他們都要吐口唾沫罵他們兩句，他哪還有臉再接受人家的幫助呢。
老人拽著崔蘭便急慌慌的走了，崔蘭回頭目露哀求，謝寬隻看了她一眼便騎車走了。
薛明珠說的不錯，有些孩子是真的孩子會天真會撒嬌，但有些孩子卻因為家庭的原因過早的懂事，也懂事的令人心驚。
如果是其他小孩子，他們會同情，但崔家的孩子，崔家和薛家已經走到這種地步，崔蘭還想讓薛明珠和他收養，這孩子到底怎麼想的？
謝寬搖了搖頭將想法晃去便去了薛家。
到了薛家，就看到薛啟民一個人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看著院子裡一株柿子樹發呆。
樹上的柿子早就熟透了，隻是還沒來得及摘，除了有些被鳥雀啃食了，大部分已經蔫了。
謝寬拿了一個筐子，蹭蹭幾下爬上樹，將柿子摘了幾個下來，“薛爺爺，嘗嘗？”
上了年紀的人其實並不怎麼喜歡甜食，但看著眼前的柿子，薛啟民還是接了過來。
兩個男人坐在院子裡曬著太陽吃著柿子，偶爾說幾句話。
過了一會兒，薛啟民不說話了，坐在椅子上竟然睡著了。
謝寬怕他凍著喊他進屋，薛啟民睜開眼，“不睡了，睡了晚上睡不著了。”
兩人像祖孫一樣聊著天兒，到了十點半的時候謝寬便準備離開了。
出門前，謝寬還是跟薛啟民說了碰見崔大全的事兒。
薛啟民愣了愣身，點點頭，“我知道了。”
然後老人又開始盯著柿子樹看了。
這院子以前隻是薛家產業中不起眼的一座，但很多人卻不知道，小時候他因為身體不好獨自在這邊住過十來年的。那時候崔大全是他的跟班兒，兩人一起長大。崔大全大了他幾歲，將他照顧的很周道。
院子裡這棵柿子樹就是當年他和崔大全一起栽下的，如今過去五十多年，柿子樹都那麼粗了，每年結了果子，他都會讓孩子們摘了給崔大全送去，今年因為那麼多事兒，完全給忘了柿子了。
看了眼謝寬摘下來的柿子，薛啟民找了個筐子裝了，端著朝外頭走去。
崔家出了事，崔家的院子也被收回了，醫院的費用他已經讓薛鶴鳴去結清了，現在他關心的就是崔大全的去處。
他端著筐子去了崔家原來的院子，那裡早就大門緊閉貼了封條。裡頭被燒的痕跡仍舊還在，也沒收拾乾淨。
薛啟民端著往另一個方向去了，隔著不遠就聽見一個孩子的哭聲。
“太爺爺，我們去薛爺爺家好不好？我們去求求他們好不好？”
崔蘭真的害怕了，他們沒地方可去，她太爺爺竟然打算找個地方搭個窩棚跟她一起住。
長這麼大，雖然爸爸和爺爺奶奶並不喜歡她，但在吃穿用度上並沒有苛待她。過慣了好日子，誰樂意住窩棚。哪怕明珠阿姨不願意領養她，那還有薛太爺爺啊，薛太爺爺和她太爺爺不是好朋友的嗎？
提起薛啟民，崔大全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說，“不要考慮這個了。”
“我不。”崔蘭哇哇哭了起來，“彆人會瞧不起我的。”
崔大全又耐心的哄孩子，最後實在沒轍了便說，“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和太爺爺過，太爺爺把你送去找你媽媽好不好？”
對媽媽這個詞崔蘭太陌生了，幾乎記事的時候就沒見過她媽媽了。
隻是她從奶奶口中聽過，東拚西湊的也知道，她親媽家裡是臭老九出身不好，被下放改造去了。她要是去找她親媽那就是受罪，她也是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