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鄉的時候他們知青點還好,雖然有老鼠屎,但也不至於發生這樣的事。她下鄉後,老大姐魏紅芬和劉娜就時常跟她講,千萬要擦亮眼睛,不要輕易在鄉下嫁人。後來崔誌成時常去鄉下看她,給人造成了她和崔誌成是一對的誤會。
村裡人也知道薛家不好惹,崔家更不好惹,在一定程度上讓她少了不少的麻煩。
但這不代表她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事兒。劉敏就跟她說過,隔壁大隊有個知青因為受不了乾農活吃不飽,嫁給了當地人,三年生倆因為倆都是閨女,所以生了孩子都不給休息的時間就得爬起來伺候一家老小,惡露才乾淨又被逼著生孩子。
後來她男人被山上滾落的石頭砸死了,婆家覺得娶媳婦不能浪費了,直接將那個女知青和她的小叔子關在一個屋子裡,讓他們給家裡傳宗接代。
女知青後來不堪受辱,直接跳井死了。
她死了,還有人罵她,說她臟了井水,婆家罵她是個沒用的短命鬼,兒子沒給生一個還留下倆丫頭片子。
這樣的事並不少見,也不是唯一的。
但這件事在當地流傳很廣,有些女知青引以為戒,哪怕農活再苦也堅決不肯嫁人,但也有人抱著僥幸心理嫁人了。
當然有人運氣好,碰見個好的婆家日子過的也挺好,有的人日子過的就沒那麼舒坦了。
在城市裡尚且有不少人重男輕女,不把媳婦當人。更遑論鄉下,教育沒能普及,大眾的思想還停留在老年間,兒子是天,兒子是一切。女人就是浮萍,天生為男人服務的。
知青又怎麼樣,你以前在城裡的又怎麼樣。
嫁了人了,你就是這個家的人了,你就得聽婆婆的話,聽男人的話聽兒子的話。
你還是你,可你又不是你了。
當然,上輩子她也聽了不少關於知青返城的事。有些知青在鄉下結婚後放棄了回城,也有人寧願拋夫棄子或者拋妻棄子也要回城。這種對薛明珠來說並不想評論他們的對錯。
可像吳翠翠的那個朋友,憑什麼遭受那樣的待遇?還有當年隔壁大隊的女知青,憑什麼不被人當人看?
她們難道就沒有做出選擇的機會嗎?
薛明珠不知道吳翠翠是經曆了什麼樣的困難,才得以來首都上學的,不用想都知道經曆了多少困難。
但吳翠翠說,“也是因為她的事,在當地引發了不小的爭議,知青們鬨了,因為好歹都是知青,該抱團的時候抱團。村裡壓不住了,公社為了息事寧人,直接進村統計,確保考上大學想走的人能走。我就是其中的受惠者,我們那個公社能夠逃離那樣的環境出來上學的人,都該感謝她。”
她說的平靜,眼淚卻一直往外流。
“臨走前我是和我丈夫離了婚的,孩子他們也不會給我。我走的時候我婆婆罵我是白眼狼,說我是天底下最狠心的娘,扔下自己的孩子不要,就為了所謂的大學。”
吳萍萍伸手捂住眼睛,眼淚卻順著指縫往下流,“我是舍不得他,但他是男孩,那家人不會把他給我。他們就是想用孩子留住我,讓我重新回去。可是我為什麼要回去去。就憑他們經常打罵我嗎?就憑那個老太太天天算計我那一點點錢嗎?就憑當初那個男人強了我嗎!”
薛明珠等人已經震驚的不知道怎麼說了。
這樣的事情說出來,沒人會嘲笑,她們隻覺得心疼。
吳翠翠憤恨道,“要不是為了那個孩子,我都想劈了他們。”
仗著自家在當地是地頭蛇,父親是乾部,欺負了女知青,女知青有苦難言。
薛明珠都不敢想這麼幾年吳翠翠是怎麼熬過來的。
這世上又有多少女人過著這樣的日子呢?
薛明珠不敢想,一想就難受。
“會好的。”劉紅喜看著她說,“翠翠姐,你苦儘甘來了,以前的日子就不要想了,以後我們都努力,沒有男人我們一樣會過的很好的。”
吳翠翠笑了笑,“你說的對。你們看我,說那些乾什麼,都早八百年的事兒啦。倒是讓你們看笑話了。”
說了這些吳翠翠心裡也痛快多了。
她媽給她寫信的時候讓她不要提以前的事,更不要提以前結過婚生過孩子還是被強這件事情,說會丟人,會讓人看不起。
可她一直都不讚同她媽的說法,做錯事的又不是她,她為什麼要害怕,為什麼要害怕丟人?
施暴者尚且過自己的日子,沒有受到懲罰,她為什麼要去害怕?
她知道這個社會對女性並不公平,但她就是不服氣啊,已經有人為了這種事丟了命了,她為什麼要害怕。
她吳翠翠,無所畏懼。
宿舍裡安靜下來,誰都沒再說話。
過了好久,薛明珠說,“我們沒有做錯事,永遠都不需要害怕,該害怕的是壞人才對。”
劉紅喜附和道,“沒錯。誰敢笑話翠翠姐我們一起揍她,我力氣可大了,打人也很疼的。”
吳翠翠終於被她逗笑了。
龍妙看著吳翠翠,覺得這個姐姐可真勇敢。
她以為她能出來上學已經夠難了,但她畢竟是有那麼多人幫忙。可翠翠姐出來上學,卻是朋友付出生命的代價才順利出來的。
龍妙說,“也算我一個。”
溫溫軟軟的聲音聽著就不像個厲害的,吳翠翠忍不住笑了起來,“彆,打架的時候你可彆往前衝,你衝了我們還得顧著你。”
她這麼一說其他三個也壞笑起來,劉紅喜道,“你太軟了,上前打架是人家打你還是你打人家啊。”
龍妙也沒辦法,她性格就這樣,就是跟人罵架也就這樣。很多時候人家根本就不把她當回事兒。以前在家的時候她唯一敢叫板的時候大概就是上學的事兒。
按照她哥嫂的意思,上學沒用,就算考上了國家給她免學費又有什麼用?高中畢業工作就挺好的,等她嫁人的時候不光能換彩禮錢,還能把工作給侄子。
因為龍妙最小,她大哥家的老大也就比她小了兩歲。那時候她上高中了,她哥嫂就已經開始惦記了。
她現在就慶幸,得虧考學出來了。
“那好吧,我給你們助威。”龍妙退而求其次,期待的看著大家,“這能行吧?”
今天才開學第一天,宿舍裡的人都挺好相處的,龍妙很想融入到大家當中去。平生頭一次因為自己這軟和的性子有些苦惱。
薛明珠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以後如果我們要打架你就算給我們助威也一定要躲遠點兒。”
劉紅喜苦惱的撓撓頭,“薛明珠同學,你也彆說她啊,你是個能打架的?”
薛明珠臉一虎,“當然能了,那年我剛結婚的時候,第二天就跟我們鄰居老太太乾了一架,從那以後老太太可是再也不敢招惹我了。”
好家夥!
劉紅喜幾個現在隻想說好家夥,除了好家夥也真沒彆的可以說了。
劉紅喜非常好奇,“你是怎麼跟人打架的?”
“就,”薛明珠想了想說,“就和普通人打架一樣啊,拽頭發,撓臉,擰胳膊,反正大夏天的穿的薄,擰身上也行。那老太太雖然看著厲害,但可不是我的對手,所以在打架這一方麵我還是很厲害的。”
劉紅喜更興奮了,“你還彆說,俺們村的大娘大嬸們打架就是這麼打的。”
薛明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可不,我就是當初下鄉的時候跟大娘大嬸們學的啊。她們打架的智慧可不能小瞧了。不然真得吃虧。我下鄉時候有個大娘就跟我說過,對什麼樣的人就要用什麼樣的態度,對講理的人你也得去講理,如果碰見不講理的那你就得把她打聽話了,不然以後沒完沒了。”
幾個小姑娘已經驚的說不出話來了。
吳翠翠卻讚同道,“的確是這樣,你一旦讓步,對方就會得寸進尺,會是處理不完的麻煩。”
薛明珠看著她們的表情樂了,“所以啊,你們倆還是得多跟我們這些過來人好好學習啊。”
“你這麼會說,以後直接當老師得了。”劉紅喜笑嘻嘻的說,“我們村的老師就這麼會說。”
薛明珠更樂了,“我之前就是當老師的啊,我從75年下半年就開始當老師了,算起來也兩年多了呢。
劉紅喜除了豎大拇指已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牛!”
原本嚴肅的話題,因為薛明珠的話又熱鬨起來,就連吳翠翠心中被勾起的痛苦也在這一刻變淡了不少。
她看著幾個比她小或者跟她差不多的室友,臉上在這一刻是很放鬆的。
是啊,大學是新的開始,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幾人正說著話,外頭突然傳來一聲驚叫。
劉紅喜蹭的一下就從床上蹦起來了,“什麼事兒?我瞧瞧去。”
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呢,劉紅喜已經像一陣風是的刮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