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到了夜裡九點多的時候就已經很安靜了。薛明珠躺在旁邊的陪床上,卻睡不著。
她害怕一覺醒來這都是一個夢,又擔心來回翻身會吵到謝寬,便側身隔著一條窄窄的路麵看著謝寬。
謝寬原本是閉著眼睛的,突然睜開了眼,“明珠,睡了嗎?”
薛明珠輕笑,“沒呢。”
屋裡燈關著有些看不清楚,謝寬用屁股把自己往旁邊挪了挪說,“你過來我們說說話好不好?”
薛明珠一愣,翻身起來,在他旁邊躺下。
醫院的病床也就一米寬,兩個成年人並排躺著其實很擁擠了。
兩人緊靠在一起,薛明珠甚至能碰到謝寬單薄的身體了。
薛明珠笑,“你但凡胖一點,咱倆可能都躺不下了。”
謝寬嗯了一聲,“這倒是唯一好的地方了。”
薛明珠說,“你是想我了嗎?”
謝寬又嗯了一聲,“很想很想。”
薛明珠笑了笑沒說話。
她也很想的,她還想問問他這一年多他是怎麼過來的,可又不敢問,她害怕聽到不好的消息。但隻看他如今的身體狀況就能猜測出一點了。想必是很難熬的。
但她不問,謝寬卻開了口,“有很多個夜晚,我看著天上的月亮,就告訴自己,世界上隻有一個月亮,我在看著月亮的時候說不定你也在看著月亮,我們看的是同一個月亮。”
薛明珠沒吭聲,靜靜的聽他說。
謝寬繼續道,“有很多次我以為我撐不下去了,但我想到了薛明珠,我想到了那個我愛的女人,她想和我生一個孩子,我還沒答應呢,我怎麼敢輕易的死去。”
提到這個話題薛明珠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啊,在謝寬出任務之前倆人還因為這個話題起了衝突,謝寬還特意將老兩口請去安慰她呢。
薛明珠扭頭看他,在黑暗中她還是成功的捕捉到了他黑亮的眼睛,“後悔了嗎?”
謝寬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在西南的時候有很多次他會猜想薛明珠會不會找了其他愛人,那時候他就非常可恥的後悔,如果給留下了一個孩子說不定薛明珠就會帶著孩子等他回去了。
可等他平靜下來的時候又慶幸,萬一他回不去了,那薛明珠就當他犧牲了,再找一個愛她的男人,總比帶著孩子再跟人結婚要容易的多。
薛明珠笑了起來,“你現在後悔也晚了。”
謝寬嗯了一聲,“我們會有孩子的。”
“當然。”薛明珠毫不留情道,“不過就你現在的身體短時間內是彆想了。”
謝寬遺憾,“是啊。”
明明妻子就在旁邊,他卻一副殘廢樣,什麼也做不了。
他看了眼自己的腿,恢複後還不知道什麼樣呢,更彆提身上還有其他的傷了,這想親親媳婦都有心無力的。
薛明珠拍拍他的手道,“睡吧。”
“好。”謝寬躺在那兒,完好的那隻手拉著薛明珠,“睡吧。”
一米寬的床躺著並不舒服,但意外的,這一晚上薛明珠睡的很安穩。
半夜的時候謝寬喊她,薛明珠迷迷糊糊的照顧他上了小便,然後又側身抱著他胳膊睡了。
謝寬卻睡不著了。
應該說從在西南的時候他就長時間的失眠了,有時候會整宿睡不著,後來去醫院了,睡的時間倒是長了,卻也是因為身體虛弱。
謝寬閉上眼睛,手裡握著的是薛明珠的手,他將心思轉換到薛明珠的身上,總算睡著了。
然而睡著之後就是槍林彈雨,血液滴進泥土裡,周楠大喊著將他推了出去……
薛明珠是被手疼醒的,被謝寬握著的手疼的厲害,她看了眼謝寬,卻見謝寬麵色潮紅,額頭滿是汗水,手指無意識的收緊。
薛明珠嚇了一跳,忙掰開他的手指,鞋都沒穿往外跑去,“大夫大夫……”
大半夜的,病房裡又忙碌起來。
謝寬發燒了。
醫生檢查了謝寬的傷口有一處發炎了,所以才發燒了。
謝寬燒的迷迷糊糊的,額頭滿是汗水,被醫生那麼檢查一番人也沒有醒。
等處理完給打上吊瓶的時候天都亮了,薛明珠也不想睡了,去廁所洗了把臉,卻忍不住哭了。
她不敢問謝寬經曆了什麼,可看著他那樣子就知道這一年多有多難熬了。
她哭夠了,收拾好心情從廁所出來,就看到謝寬已經醒了。
謝寬看她眼睛紅紅的就問她,“明珠,你哭了。”
“是啊,你嚇到我了。”薛明珠在他旁邊坐下,說,“你半夜發燒了,嚇壞我了。”
謝寬歉意道,“抱歉,嚇到你了。”
薛明珠點頭,“我都給你記在本子上了,等你好了要賠償我。”
謝寬笑了,“好。”
以前的時候謝寬笑起來非常好看,但現在笑起來卻平添了幾分柔弱不堪。
薛明珠真的從自己的挎包裡找出自己隨身帶的小本子,從最後一頁開始一筆一筆的記錄下來,還拿給他看,“反正你彆想賴賬。”
謝寬點頭,鄭重道,“我肯定不會賴賬的。”
早上七點多文卿過來送了早飯,臨走時交代道,“中午讓你大哥大嫂給你送飯,我得去上班了。”
文卿最近一直休息不好,臉上滿是疲憊,但兒子回來的喜悅讓她又格外的精神,哪怕累也開心。
薛明珠點頭,“好,您忙您的,這兩天我看著。對了大夫說下周一就要做手術,手術後如果恢複不錯就可以回家休養了。”
謝寬的身體出了外在明顯的傷,就是身體長時間的虧空了。虧空的身體需要慢慢的養,日後能不能繼續回部隊現在誰也不能說。
這事兒謝寬不說,薛明珠也不想問,反正短時間內謝寬得留在家中好好休養。
而且薛明珠也做了一個決定,那就是等回學校後就去申請走讀,不再住校了。
謝寬在家休養,其實留在老兩口這邊比較合適,畢竟文卿和謝正明工作忙,一天到晚不在家,而老兩口這邊離著學校也近。薛明珠如果走讀,這樣早晚的也能做些合適的調理身體的飯菜。
文卿點頭道,“到時候我和你爸都會過來,我跟你大哥大嫂說了,這兩天過來幫襯你,有什麼跑腿的活就交代你大哥去做,彆不好意思。”
薛明珠點頭應了,猶豫一下還是道,“我想有時間回學校辦理走讀了。”
文卿一愣,接著無奈點頭,“也好。估計到時候阿寬還得到你奶奶那邊休養,你離著學校也近,等到時候我想辦法給你弄輛自行車,騎車上學也方便。”
說完這些文卿匆匆忙忙走了,薛明珠見護士送來了早飯便先喂謝寬吃了,這才在旁邊吃飯。
謝寬問她,“你跟媽說什麼了?”
薛明珠也沒隱瞞,“就說了下你手術的時間,另外我走讀的問題。現在你身體需要休養,我再住校的話就把你扔給爺爺奶奶了,他們年紀大了,哪怕有小張幫忙也不合適。我來回走讀能方便點。”
謝寬點頭,“好。”
薛明珠又道,“對了,湖城那邊我們的院子還留著,等你好了,我們回去看看。”
說起那邊謝寬眼神有些黯淡,那邊曾經住了他的戰友,可那些戰友已經犧牲了,但那邊也有曾經他們美好的回憶,謝寬點頭,“好。”
薛明珠擰眉,“怎麼我說什麼你都說好,你都沒自己的想法嗎?”
“那我該說不好?”
薛明珠想了想噗嗤一聲笑了,“那也不行。”
她補充道,“繼續保持現在的覺悟,不管我說的是對的還是錯的,都得聽我的。”
“那當然。”
兩人在醫院歲月靜好,學校裡岑行言也得到了消息。
“你說謝寬回來了?”
龍妙點了點頭,有些羞澀又有些忐忑,“是,紅喜親口說的,昨天下午她碰見了薛明珠的婆婆,說明珠姐姐的愛人回來了,現如今在醫院治療。”
“哦。”岑行言雖然覺得震驚,但聽到這話的時候卻盯著龍妙,硬生生的將龍妙盯的麵紅耳赤,“我知道了。”
龍妙咬了咬唇看著他,有些驚訝於他的反應,她糾結了一下,才艱難道,“你和明珠姐不合適。”
岑行言像聽了什麼有意思的事,嘲諷道,“我和她不合適跟你就更不合適了。”
龍妙瞪大眼睛看他,但岑行言卻已經不看她了。
都說岑行言是謙謙君子,溫文爾雅,從不給人難堪。
但實際上並不是的,在考大學之前他的職位就不錯了,等大學畢業回去,他的前途會更好。
一個從政的人,會是一個簡單的人嗎?
他會看不出龍妙的心思嗎?
龍妙哪怕掩飾的再好,在岑行言麵前也是無所遁形。
因為岑行言的一句話,龍妙就像大雪天被扒光了扔在荒郊野嶺一樣。
她呆呆的看著岑行言,卻從他眼中看到了淡淡的諷刺。
他看不見她,更看不上她。
這是龍妙此刻的認知。
岑行言看了眼手表道,“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怕惹麻煩。”
說完岑行言雙手插兜轉身進了宿舍樓,走了沒幾步,他又回頭,頗為好心道,“對了,需要我幫忙叫池海東嗎?”
龍妙臉上血色全無,愣愣的看著岑行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直到岑行言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龍妙都反應不過來。
羞恥之心她也有的,頭一次喜歡一個男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