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摘星問完,蕭夕禾心跳得厲害,強行鎮定之後聲線才沒有發顫:“是。”
謝摘星掃了眼她過於平凡的眉眼,視線落在了柳安安身上,略微停頓片刻。
蕭夕禾雖然垂著眼眸,但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他視線的停頓……嗬,男人,見二師姐長得好看,以為是她故意幻化來勾引趙少卿的吧?
果然,謝摘星還在盯著柳安安看。
柳安安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打招呼:“魔尊好。”
謝摘星長眸微眯,聲音冷得幾乎掉冰碴:“你認識我?”
“五年前令尊來過藥神穀,您與他生得很像。”柳安安老實回答。
謝摘星眉頭蹙了蹙,看出她與辛月略為相像的眉眼後,便瞬間失去了興致。
空氣短暫地沉默一瞬,趙無塵及時打破安靜:“想來兩位小友已經為少卿診斷過了,如今他情況如何?”
“脈象上來說隻怕是……”柳安安有些為難,卻沒有隱瞞,“隻怕時日無多了。”
趙無塵愣了愣,眼底閃過一絲痛意,旁邊的謝摘星卻突然輕嗤一聲。
蕭夕禾默默咽了下口水,沒忍住偷瞄他一眼,果然看到了他眼底的嘲弄……他在笑話誰?
柳安安也有同樣的想法,但也沒糊塗到直接質問的地步,隻說先為趙少卿調養幾日,一切等師父來了再說。
“如此,就有勞二位了。”趙無塵抱拳。
“趙宗主客氣。”
寒暄之後,蕭夕禾和柳安安便離開了。
趙無塵眉頭緊皺,目送兩人背影徹底消失後,才憂心忡忡地看向謝摘星:“魔尊大人……”
“隻要肯為本尊辦事,你那兒子,想留多久就能留多久。”謝摘星淡淡開口。
趙無塵聞言鬆了口氣,麵上多了幾分敬重:“隻要我兒能多活幾年,趙某願聽魔尊大人差遣。”
“不必表什麼忠心,”謝摘星掃了他一眼,抬腳往門中邁去,“不過是要你配合找個人罷了。”
另一邊,蕭夕禾與柳安安沉默往外走,一直到回到廂房將門關上,柳安安才突然暴躁:“他剛才是在笑話我吧!覺得我診斷不對?!”
蕭夕禾心不在焉,敷衍地點了點頭:“或許吧。”
柳安安不服氣:“他又不是醫修,憑什麼笑話我?彆不是被人捧習慣了,就真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吧?術業有專攻的道理他都不懂?他爹當初還是我爹救的呢!”
蕭夕禾:“……”
柳安安又抱怨幾句,總算後知後覺地發現了她的不對勁,想了想後安慰:“師妹彆怕,魔尊雖然陰狠凶戾反複無常,但絕不會對藥神穀的人如何,你隻管好好行醫就是。”
蕭夕禾回神,眼巴巴地看向她:“二師姐……”
“可憐的小師妹。”柳安安故作成熟地抱抱她。
蕭夕禾沒想到她會這麼安慰自己,頓時哭笑不得,但不得不說很有用,被她這麼一抱,心裡的慌張感頓時減輕不少。
她深吸一口氣,鄭重開口:“二師姐,我不能留在這裡了。”
柳安安一愣:“為什麼?”
“……具體解釋起來太麻煩,等以後有機會我再同你說,目前還是得儘快離開才行。”蕭夕禾眉頭緊皺。
柳安安盯著她看了片刻,遲疑:“跟謝摘星有關?”
蕭夕禾吸了一下鼻子,欲哭無淚。
柳安安扭頭就去了床邊。
蕭夕禾表情一僵:“……二師姐?”
“傻愣著乾什麼,還不快收拾東西,”柳安安頭也不回,“你連他都敢得罪,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蕭夕禾見她這麼配合,頓時感激一笑,也跟著去收東西。
她們剛來半日,也沒什麼可收拾的,隻是將先前從乾坤袋裡掏出來的幾味藥材,又重新裝了回去,不到一刻鐘就全部收拾妥當。
“走吧。”柳安安朝她伸手。
蕭夕禾擦了擦手心裡的汗,便與她一起出門了。
大約是因為知道謝摘星在的緣故,蕭夕禾簡直草木皆兵,幸好一路都有柳安安陪著,才勉強裝作鎮定。
兩人一路無言往大門口走,眼看著大門越來越近時,側前方的小路突然走出一個修者,徑直往大門口去。
在他一隻腳邁出大門的瞬間,原本空空如也的門外突然一陣黑煙彌漫,接著兩個身著玄鐵鎧甲的人出現,直接將修者抓捕了。
蕭夕禾連忙拉住柳安安,躲在了路旁的樹後。
“什麼人?你們為什麼抓我?”修者慌亂地問。
二人直接將一樣類似玉如意的法器扣在他的天靈蓋上,片刻之後玉如意泛起紅色的光。
“是個男人,還抓嗎?”一人問。
另一人頷首:“抓,說不定是通風報信的。”
說罷,兩人便帶著修者消失在原地。
柳安安咽了下口水,目瞪口呆地看向蕭夕禾:“……怎麼回事?”
“門外有人把守,不能走了。”蕭夕禾心情沉重。謝摘星這是篤定了她會來,所以一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啊。
……他那麼怕麻煩的人,如今卻為了抓她做了這麼麻煩的布局,也不知抓到她之後,會不會在她頭上多算一筆賬。
蕭夕禾頓覺前途無亮。
柳安安被她喪兮兮的表情嚇到,連忙又抱抱她:“不怕不怕,你現在是藥神穀的人,他不敢動你的。”
說完,她想了想,“你到底怎麼得罪他了?”
“我睡了他。”蕭夕禾言簡意賅,‘還沒負責’四個字省略了。
柳安安:“……”
“二師姐?”蕭夕禾從她懷裡探出頭來。
柳安安一臉複雜:“小師妹,你真勇。”她知道謝摘星長相俊美實力又強,有不少女修明裡暗裡都傾心於他……但沒想到她家小師妹也是其中之一,而且還能直接拿下!
“這件事說來話長,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但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樣。”蕭夕禾歎了聲氣。
柳安安恍然:“我懂了,你不喜歡他,你隻是饞他的身子。”
蕭夕禾:“……”不,你不懂,她甚至連身子也不怎麼饞,純粹是為了活命。
“看他這陣勢,當時你們……他應該不是心甘情願的吧?”柳安安歎了聲氣,“小師妹,這就是你不對了,即便再饞,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啊!”
說完,她一臉好奇,“你才築基修為,是怎麼霸王硬上弓的?”
“……你確定要我現在說?”蕭夕禾頭都快大了。
柳安安這才意識到時機不對,連忙安慰:“不怕不怕,又不是非得從大門才能出去,我們去後山,順著山路往下走也是一樣。”
雖然二師姐安慰人隻會用‘不怕不怕’開頭,但不得不說關鍵時候還是靠得住的。蕭夕禾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便跟她一起去後山了。
兩人剛才也來過一趟,對後山的路多少有點印象,這一回直接避開小路,順著山脈往下走,然而沒走多久,蕭夕禾便猛地停下了。
“怎麼了?”柳安安也跟著緊張。
“……前麵有結界。”蕭夕禾咽了下口水。
柳安安頓了頓,盯著前方看了許久才茫然開口:“我什麼都沒看到啊,不就是普通的山林嗎?”
“肯定有結界。”蕭夕禾篤定。她在有結界的背陰穀住了兩年多,每次靠近那些結界時,都能感覺到細微的不同,如今前方的路也給了她同樣的感覺。
柳安安見她這般認真,心也漸漸沉了下來:“那怎麼辦?”
“……先回去吧,我看目前這陣勢,強行離開等於自投羅網,既然他還沒認出我,那我注意點就是。”蕭夕禾歎了聲氣。
柳安安堅定地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會保護好你的。”
蕭夕禾對上她的視線,不由得彎了彎唇角:“出發前師娘單獨囑咐你的就是這件事?”
“你怎麼知道?”柳安安驚訝,拉著她的手往回走,“她也沒說太明白,隻是說你身份敏感,萬一出穀之後遇到麻煩,叫我一定想辦法護住你。”
“師娘真好。”對辛月的無限信任,蕭夕禾很是感激。
柳安安笑笑:“因為你好,我娘才願意對你好。”
兩人說著話,又一次回到了山頂上,正要回廂房商議接下來該怎麼辦時,結果又一次迎麵遇上趙無塵跟謝摘星。
“魔尊大人,趙宗主。”蕭夕禾再次看見謝摘星,已經冷靜多了,隻是心跳依然快得厲害。
“兩位小友,這是做什麼去?”趙無塵溫和開口。
柳安安忙道:“我倆想找個方便晾藥材的地方,便四處走了走。”
謝摘星掃了她一眼。
趙無塵頓了頓:“禦劍宗地處山巔,哪的日頭都是極好,應該不必刻意找尋。”
柳安安說完也意識到了,一時間麵露尷尬:“這……”
“我們此次前來,帶的有一味靈蛇草,晾曬要求極高,不能太曬也不能溫度過低,”蕭夕禾不緊不慢地開口,“禦劍宗日頭雖好,但也得仔細找一找,才能確定哪裡更合適。”
謝摘星本來隻注意到柳安安,聽到蕭夕禾說話,又將視線轉到了她身上。蕭夕禾心跳如鼓,麵上卻一片平靜,隻是眉眼始終低垂,謝摘星看到她略顯呆滯的模樣,又一次彆開視線。
“沒錯,就是這樣。”柳安安附和。
趙無塵恍然:“原來如此,那兩位小友可找著了?”
“已經找好了,後山那邊更合適。”蕭夕禾麵不改色。
趙無塵點頭:“好,我這便叫人去收拾了……二位小友接下來是否有空?”
“還得回去給少宗主寫藥方。”雖然不知道他要乾嘛,但鑒於他身邊是謝摘星,蕭夕禾決定委婉拒絕。
“方子一事不必著急,”趙無塵道,“後廚諸位道友的比試已經結束,還請兩位能撥冗同我走一趟,看看他們所做膳食,是否合適少卿。”
雖然這次選拔廚子,不過是為了配合謝摘星找人,但他也存了順便為兒子換換口味的想法。趙少卿自幼體弱不同常人,廚子單是手藝好還不夠,做菜的方式、習慣、口味,都對他的身子有些影響,有醫修在側,自然會好上許多。
經過剛才那些事,柳安安已經隱約猜到選拔廚子的真正目的,如今一聽趙無塵要帶她們去後廚,頓時下意識看向蕭夕禾。
蕭夕禾麵色平靜,腦子裡卻在大爆炸,因為——
她煮的粥還在火上!
“兩位小友?”見二人遲遲不語,趙無塵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蕭夕禾猛地回神,頓了頓後擠出一點微笑:“當下對少宗主而言,好吃比合適更重要,我與二師姐初來乍到,不知少宗主口味如何,隻怕幫不了什麼忙。”
“無妨,隻是去隨意看看,小友不必有壓力。”趙無塵笑道。
蕭夕禾默默咽了下口水:“其實……”
“不敢去?”謝摘星突然開口。
蕭夕禾猛地抬頭,瞬間對上他黑沉的長眸。
她心跳漏掉一拍,唇角卻揚了起來:“不過是看看膳食,有什麼不敢去的?”
謝摘星眼底閃過一絲探究,繼續盯著她看。蕭夕禾故作鎮定,卻每一秒都覺得極為漫長,好在她繃住了,謝摘星沒看出什麼東西,最後無趣地向前走去。
趙無塵急著去追他,頓了頓快速結束話題:“若兩位小友實在沒空,我便不勉強了。”
“怎麼會,我們與趙宗主同去就是。”蕭夕禾笑道。
趙無塵微微頷首,先一步走向謝摘星。
蕭夕禾這才猛鬆一口氣,覺得這輩子都沒這麼累過……早知道他這麼錙銖必較,當初就不該找他幫忙!
她正後悔著,旁邊一直沒說話的柳安安突然拉了拉她,她一扭頭,便看到親親二師姐用眼神問她:為什麼要去?
蕭夕禾無奈,同樣用眼神回答:沒辦法,不去會引起懷疑。
柳安安恍然,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指。蕭夕禾心裡歎息一聲,祈禱灶上普通的砂鍋白粥不會出賣自己。
兩人跟在趙無塵和謝摘星身後,很快便來到了空地上。
前來應征廚子的修者全部都在空地上,一看到有人來了立刻打起精神。蕭夕禾默默看了這些人一眼,心想謝摘星可真夠精的,知道不設獎賞定會引起她的懷疑,也知道獎賞太貴重會吸引更多高階修者,為找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故意用一件中品靈器做誘餌,引來其他同她一樣的低階修者,減少高階修者的興趣,也降低她的警惕心。
如果她沒加入藥神穀,從外界聽說了趙少卿全陰體質的事,隻怕此刻正在這群應征者裡,成了甕中捉鱉的那隻鱉。
……雖然現在也沒好到哪去。
蕭夕禾輕呼一口氣,剛厘清思緒,便聽到趙無塵道:“煩請諸位道友停下手中動作,在自己所做膳食前等候,我與魔尊大人會挨個巡視,在巡視之前不得亂動,不得觸碰已做好的膳食,違者必究。”
說罷,又看向蕭夕禾二人,“先請魔尊巡視一遍,之後我再挑選一些不錯的,再請二位檢閱。”
蕭夕禾勉強笑了笑。
來的人全都是金丹以下修者,這輩子都沒見過謝摘星,本來因為等了太久已生怨言,結果這會兒一聽說魔尊名號,頓時老實得如鵪鶉一般,乖乖站在自己的灶台前,等候魔尊大人檢閱。
……這些人整天自詡正義,平時在背後不知道都怎麼罵謝摘星,結果真見了他卻比孫子還老實。蕭夕禾心裡吐槽兩句,轉念一想自己也沒好到哪去,就彆五十步笑百步了。
她在這邊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東西,謝摘星在那邊已經開始從第一個灶台開始審視,蕭夕禾的心瞬間提了起來,然後就看到謝摘星去了第二個灶台。
……就這樣?蕭夕禾眨了眨眼睛,還以為自己錯過了什麼,結果謝摘星走到第二個灶台也沒有停留,徑直去了第三個。
短短一刻鐘的功夫,謝摘星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排,要說有什麼變化,大約就是隨著待檢閱的灶台越來越少,他周身的氣壓也越來越低。
有點嚇人,他不會突然暴起殺人吧?蕭夕禾見他這麼兒戲,一邊擔心一邊鬆一口氣。
最後一個灶台檢查完,謝摘星沒有說話,卻周身充斥風雨欲來的氣勢,無意識間散發陣陣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