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獸多以肉食為主,偶爾也會吃點草促進一下消化,但總有一些靈獸死都不肯吃草,這就導致出現了便秘的問題。
……雖然靈獸便秘聽起來,一點都不奇幻,但蕭夕禾看著麵前突然排起的長隊,想起蠻腰兒的腳氣,深刻感受到某些疾病就算到了修仙世界,也真的很難擺脫。
“他們聽說你能治病,所以想讓小老大幫著瞧瞧。”熊二剛才一不小心走漏了風聲,這會兒有點不好意思。
蕭夕禾看著不久之前還在攻擊她的靈獸群,緊張得後背都出汗了,但還是點了點頭。
算了,醫者聖心,病痛麵前不分人……獸。
她乾脆搬來一塊石頭當桌子,坐在地上擺起了露天診所。靈獸們經年累月地生活在識綠山裡,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毛病,好在病痛都不算太嚴重,蕭夕禾還應付得來。
隻是治著治著,才發現大部分靈獸的病都是因為外傷,有一隻相對弱小的山羊獸,身上更是幾十道傷口,簡直沒一個好地方。
秉持著多問多錯的態度,蕭夕禾本來是沒打算打聽的,可看到她的狀態後也忍不住開口了:“怎麼會弄成這樣?”
“都是那些修者砍的。”山羊獸提起前事就忍不住眼圈泛紅。
蕭夕禾愣了愣,旁邊的雞嘴就主動解釋了:“還不是那些修者每隔幾年就要來一次,識綠山又沒有彆的秘寶,隻能從我們這些靈獸身上弄,她還是運氣好的,最起碼活了下來,不像她的父母姐妹,全都被那些修者打死做了煉器的材料。”
“那些修者自詡大義,動不動就要拯救蒼生,其實全是一群自私鬼,吸血蟲一樣隻會貪圖自己不該有的東西,真是虛偽死了!如果不是老大每次都出去捱一頓打,掉落一些鱗片毛發給他們,恐怕他們還要一直追著我們打。”
“最可憐的還是我們,時不時就要被那些人闖進家裡屠殺一番,父母妻兒稍有不慎便會喪命,即便活下來也可能會一身傷,再無精進的能力,若非老大有多子多福綿延長壽的力量,我們這些靈獸早就滅絕了,又怎會一直活到現在。”
蕭夕禾越聽越心虛,拈著靈力的手指微微顫抖,熊大眼底閃過一絲不解:“小老大,你怎麼了?”
“啊?!”蕭夕禾驚慌抬頭。
“笨!小老大是心疼我們了!”雞嘴說完,又想摸摸蕭夕禾,隨即想起自己翅膀的威力,硬生生忍住了,“小老大彆擔心,這次跟以前不一樣,等這次結束,就不會再有人能騷擾秘境了。”
蕭夕禾乾笑一聲,正要說些什麼時,前方排隊的靈獸突然自覺讓出一條路,嘰嘰喳喳地說著老大來了。
蕭夕禾心裡咯噔一下,一抬頭便看到幽深山林中,一匹高大矯健的戰馬朝自己而來。說是戰馬,身上卻長了老虎一樣的斑紋,一條火紅的尾巴輕甩,每一寸肌肉紋理都充滿噴薄的張力。
是鹿蜀,她來之前看過他的畫像。
蕭夕禾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時候遇到要找的上古神獸。
“老大!”雞嘴激動地迎上去,“我們找到了一個小老大。”
“小老大可貼心了,還幫我治療尾巴。”
“也給我治便秘了,我終於不用吃草了!”
“小老大真是個好孩子,不虧是老大的後代。”
蕭夕禾在一聲聲誇讚中頭暈腦脹,差點就地昏厥——
不管怎麼看,自己都不像這位大佬的後代吧!
果然,鹿蜀隻是冷冷看了她一眼,開口便是悅耳磁性的男聲:“真當什麼人都配做本尊的後代?”
蕭夕禾後背一涼。
雞嘴聞言連忙幫她說話:“她真的是小老大,鱷魚……赤影已經確定了!”
……原來鱷魚的名字叫赤影,比自己取的不知好聽多少,所以他們剛才果然隻是哄著她玩吧。蕭夕禾後背都快被汗水浸透了,麵上還在故作鎮定:“老、老大好。”
剛打個招呼,靈獸們就哄笑起來,熊大一邊笑一邊提醒:“你該叫老祖宗。”
蕭夕禾:“……”彆玩我了行嗎?
所有靈獸都神色輕鬆,蕭夕禾卻半點都笑不出來,隻能顫顫巍巍仰著頭,看著麵前高大的鹿蜀。
鹿蜀神色冷淡,與她對視許久後緩緩開口:“滾出本尊的地盤,否則殺了你。”
靈獸們一愣,瞬間安靜下來。
半晌,雞嘴試探開口:“老大,她真的是你的後代,與你流著一樣的血,你自從三千年前傷了內丹,便無法再親自孕育子嗣,說不定她是你最後一點血脈。”
“同樣的血脈,又能證明什麼?”鹿蜀語氣毫無波動,“她在選擇修者一方時,便已經不配做本尊的後人。”
熊二急忙解釋:“她沒有選擇修者,她對我們特彆好,還幫我們……”
“她若沒有選擇修者,為何會來識綠山?”鹿蜀打斷。
熊二被噎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他本來想說也許是來認親的,可剛剛蕭夕禾的表現,好像並不知道自己是老大的血脈。
一片安靜中,鹿蜀再次開口:“修者,說出你來的目的。”
靈獸們齊刷刷看向蕭夕禾。
在這麼多雙眼睛的注視下,蕭夕禾突然難以啟齒。
並非是因為害怕,而是羞愧,是侵略者對受害者的羞愧,也是醫者對患者的羞愧。
萬籟俱寂下,蕭夕禾艱難開口:“我是一名醫修,我這次來……是想為一對無法生育的夫婦,取一點鹿蜀血。”
此言一出,所有靈獸都失望了。
雞嘴噙著眼淚,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怎麼、怎麼能這麼做,老大是你的祖宗啊!”
“你這個騙子,我還以為你與其他修者有什麼不同,沒想到都是一樣的,我討厭你!”山羊獸悲憤離開。
其他靈獸也後退兩步,對她表現出極大的失望,有幾個格外仇恨修者的,直接迸出陣陣殺意。
鹿蜀盯著她看了片刻,轉身朝來路走去,隻是走了幾步後又停下:“滾出去,這裡沒有你的位置。”
不殺她,還放她走。
蕭夕禾抿了抿唇,掐著手心默默轉身離開。
一步兩步……雞嘴在抹眼淚。
三步四步……鱷魚也流露出些許不舍。
五步六步……熊大熊二伸著頭眼巴巴地看著她。
蕭夕禾沒忍住停了下來,再次轉身看向往相反方向離開的鹿蜀:“我想幫他們把病看完再走!”
鹿蜀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看她。
蕭夕禾覺得自己腦子肯定抽了,這會兒不趕緊跑,竟然還想著給這些靈獸治病,但……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身新傷疊舊傷的靈獸,她沒辦法就這麼離開。
所以他們乾嘛對她這麼友善可愛!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我發誓絕不會做傷害他們的事,隻是想幫他們治病,否則就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蕭夕禾說著,直接伸出三根手指。
修者發誓與凡人不同,話說出口的瞬間便有天道為證,若是違背誓言便會心魔加身,輕者走火入魔徹底斷了修仙的路,重者便真是永不超生了,所以修者鮮少立誓,哪怕是與心愛之人的婚誓,也是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建立。
蕭夕禾此言一出,靈獸們一陣嘩然,或多或少都生出些動容。雞嘴用翅膀擦擦眼角,哽咽著說了句:“我就知道小老大是個好人。”
“老大,你讓小老大給他們治病吧,錯過這次,以後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有機會。”熊二憨憨地求鹿蜀。
“老大,你就答應吧!”
鹿蜀沉默片刻,突然抬腳離開了。
蕭夕禾不解他這是答應還是沒答應,正疑惑時,靈獸們突然歡呼著一股腦湧過來,險些將她的臨時診台給轟塌。
“等、等一下,還按剛才的順序排隊!”蕭夕禾差點被一頭河馬踩死,一個翻滾逃出來後趕緊組織紀律。
靈獸們依然哄鬨。
“都閉嘴!”雞嘴一陣長吟,尖銳的聲音刺破上空。
連人帶獸瞬間捂住耳朵,鱷魚的兩手短短夠不到耳朵,焦躁地原地走了幾圈後,忍不住一巴掌將雞嘴拍到了地上。
雞嘴雖然倒下了,但靈獸們卻是老實了,於是秩序很快就恢複到之前的狀態。
蕭夕禾鬆了口氣,繼續為下一隻靈獸診治,順便叮囑旁邊的熊大熊二:“你們去給我找幾樣草藥來。”
“可我們不認識草藥。”
蕭夕禾想了想,一抬手在虛空化出幾種草藥的樣子。
熊大恍然:“是我們經常吃的一些靈草。”
靈獸有靈獸的生存方式,雖然不知道這些靈草具體是做什麼用的,但也知道時不時吃一些準沒錯。
聽到他們說經常吃,蕭夕禾笑了:“那你們應該很容易就能找到了。”
“對,我們現在就去!”熊二當即要出發。
蕭夕禾趕緊叮囑:“不要連根拔,這樣以後還能長。”
“好!”
熊大熊二勾肩搭背離開,蕭夕禾繼續剛才的事,周圍螢火蟲飛舞,為幽暗的山林增添一點光亮。擾人的蚊子應光而來,卻被壁虎獸通通吞下,半點都沒打擾到蕭夕禾。
山林深處,鹿蜀獨自立在山巔。
來找草藥的熊大熊二見到他,歡快地與他打招呼。
“她還沒走?”鹿蜀忍不住問。
熊大點頭:“沒走呢!小老大特彆好,一直在幫靈獸們看病。”
“虛偽。”鹿蜀淡聲評價。
熊二想了想:“老大,你身上不也有傷嗎?不如叫她給你看看?”
“用不著。”鹿蜀說完,直接走了。
熊大熊二對視一眼,聳聳肩開始采草藥。
月亮漸漸升至高空,又從高空緩緩落下,深藍色的天空終於泛起光亮。
天亮了。
蕭夕禾打了個哈欠,為最後一隻靈獸剜出留在體內多年的碎劍片後,總算伸了伸懶腰:“這幾日最好是躺著休息,等傷口長好之後再活動。”
“好!”困擾自己多年的東西總算解決,靈獸當即歡快地跑掉了。
蕭夕禾看著他一蹦一跳的背影,額角頓時青筋直跳:“慢點!”
靈獸腳下一軟,瞬間慢了下來。
蕭夕禾無奈地搖了搖頭,一扭頭發現雞嘴還在,笑了笑後將剩下的草藥給她:“這些你應該都知道怎麼用了,以後生病了就給自己簡單治療,千萬彆生熬著。”
“你要走了嗎?”雞嘴不舍地看著她。
蕭夕禾微微頷首:“我該走了。”
“不能不走嗎?”雞嘴再次眼淚汪汪。
蕭夕禾頓了一下,苦笑:“不能,我的家人還在等我。”
“老大才是你的家人,”雞嘴說完,又趕緊補充,“真正的、有血緣關係的家人。”
蕭夕禾歎了聲氣,安撫地摸摸雞嘴的翅膀。
雞嘴足有三米多高,每一片翅膀都猶如一把鐵扇,蕭夕禾摸得不疼不癢,她甚至沒什麼感覺,卻還是紅了眼眶。
蕭夕禾歎了聲氣:“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麼愛哭的靈獸。”
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熊大嗷嗷的哭聲:“老大,你就讓小老大留下吧啊啊啊!”
蕭夕禾:“……”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哭起來挺好笑的。”雞嘴實事求是。
蕭夕禾扯了一下唇角,半晌憋出一句:“我就……不用了吧?”
一聽就知道熊大在跟鹿蜀說話,那位……並不喜歡她。
這邊,熊大還在嗷嗷哭,見鹿蜀不為所動,直接趴在地上開始打滾,搞得塵土飛揚一片汙糟。鹿蜀如果有人形,此刻肯定連青筋都爆起來了。
“閉嘴!”他忍無可忍。
熊大不肯起來:“讓小老大留下,讓小老大留下,讓小老大留下……”
他不斷重複同一句話,鹿蜀聽得頭都快炸了,正準備強行讓他閉嘴時,一抬頭就看到了某道纖瘦的身影。
蕭夕禾:“……”都怪雞嘴的蠱惑性太強,逼得她忍不住來看‘張著傻嘴大哭的熊’是什麼樣。
熊大也發現蕭夕禾了,當即從地上爬起來:“小老大!”
蕭夕禾尷尬一笑。
鹿蜀掃了她一眼:“你自己問她,她要是願意留下,本尊不會拒絕。”
這下壓力瞬間給到蕭夕禾這邊。
麵對熊大燈籠一樣純真的雙眼,蕭夕禾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
熊大見她不說話,當即將眼睛睜得更大,鹿蜀也忍不住看向她。
許久,蕭夕禾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拒絕:“對不起……”
鹿蜀冷嗤一聲,噴灑的鼻息激起灰塵,心情突然煩躁起來:“既然要走,就趕緊滾吧,不要打擾我們的清淨。”
這脾氣,跟謝摘星倒是有點像。
蕭夕禾尷尬一笑,還是轉身離開了。
熊大看著她越走越遠,終於一個沒繃住又開始嗷嗷哭。蕭夕禾走出好遠還能聽到身後有熊在哭,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可是沒辦法,她必須要離開。
雞嘴躲在暗處看著她漸行漸遠,沒忍住又開始擦眼淚。
鱷魚站在她旁邊,猶豫一下開口:“彆看了吧,怪傷心的。”
“我得看著她跟那些修者彙合才放心。”雞嘴操碎了心。
鱷魚不以為然:“她可是築基修為,我們的人也不攻擊她,她就是走個山路而已,有什麼不放心的?”
話音未落,不遠處的蕭夕禾突然撲通一聲,踩到石頭摔倒了。
雞嘴:“……”
鱷魚:“……”.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