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深知生命的美好和世界的可貴,但經曆過被所有人誤解痛恨的那段時光,縱然她最後還是走了出來,自此之後,她除了自己的家人之外,再也不會輕易喜愛上其他的什麼人或事。她熱愛世界,但是這愛是帶著審慎和戒備的,她早就失去了全心擁抱世界的力量。
她感覺,童童在幫她找回失去的那一部分。
葉明曉可以從那雙單純的大眼睛裡讀到她所有的情緒:毫無保留的害怕世界,毫無保留的喜歡她;這樣極端的兩種情緒扭合在一起,令這個小家夥就算嘴裡吃到了糖,眼裡也不會存在純然欣喜,她的眼眸深處始終會留著一點點戒備,仿佛這個世界隨時需要她站起來搏鬥。
這個小女孩還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這令葉明曉感到安全。
而且,這個孩子跟曾經的她是那麼地相像,她們的眼裡始終殘留著被傷害的痕跡。
這段日子,葉明曉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變化。
以前一個人的時候,她可以一晚兩晚地通宵工作,即使睡覺,睡不到三五個小時就起床。但現在不行,她的小可愛每晚八點就要上床,沒有她陪著,小可愛會睡不著覺。以前她可以隻吃一點麵包,喝兩口冷水對付著過一天,但現在,她必須給她的小可愛按時做營養餐,否則她的小可愛會營養不良。
多好,她正常地工作,好好地生活。想哭就哭,想笑便笑。在這個全心依賴她的小姑娘麵前,她什麼都不用隱藏。在每天的遊戲時間裡,她既不用耗儘心力跟心機叵測的成年人周旋,也不用一刻也不停地為人類的未來操心。
在這個孩子麵前,她由衷感到放鬆。
孩子真是造物主賜予人類的,最好的安撫天使。
而且孩子的父親對童童的現狀也是滿意的,他含著眼淚一遍遍向葉明曉道謝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作假。
他們還交換了聯絡方式,隻是A國多地停電斷網,他們又是在一路走一路搜尋物資中度過,羅金來想跟她聯係一次非常地難。
即使如此,葉明曉問他想不想跟童童說句話時,他卻抹著眼淚拒絕了:“不用了,孩子不見我更好。要不是我,她不用受那麼多罪,還——她現在這樣多好,我的小公主,就應該這樣無憂無慮地長大。”
葉明曉也怕童童跟羅金來見麵會勾起什麼不好的回憶,讓她正在恢複鍛煉的語言係統再度受到摧毀,便承諾道:“等她會說話了,你們再見麵也好。”
羅金來擦了擦眼淚,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
平淡的生活忙碌卻不失快樂,這令葉明曉即使知道那場大洪水如期登陸華國東南四省,心情也沒有如想象中那樣惡劣。
看到電視新聞上的救災場麵,有時候她會想起跟秦立初次見麵時,那場令她輾轉反側,數夜不眠的談話:“馬山市有一截堤壩全決堤,加速了這場水災的禍患……”
而新聞裡,是主持人沉重不失歡欣的聲音:“馬山市堤壩經受住了洪峰的考驗,如果未來三天內沒有強降雨的話,這一次的洪水,可以說馬山市已經安全度過了。”
葉明曉坐在沙發上釋然地笑了:她說出來是對的,不管秦立怎麼辦到的,他保住了馬山!也希望,在國家的乾預下,這一次能夠保住東南四省。
而在數千裡外,外麵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明明是大白天,天色卻烏沉沉的,如瀑的雨簾一刻也不停地從天往地傾倒。
這裡,是一處山間療養院。
白色的房間裡,是一個個透明的密封艙。
每一個透明艙中都裝著一個人,這些人或是在沉睡,或是睜開眼張大嘴嘶吼抓撓,一刻也不停。
一排排的密封艙外,隻有一個密封艙旁邊守著幾個人。
張婭全副武裝,隔著玻璃一遍遍撫摸丈夫的臉:“老公,你彆怕。我就在這,我陪著你,你一定要好起來。”儘管她的丈夫滿臉猙獰,目眥欲裂,臉上皮肉出現了大範圍潰瘍,早已不複生病前那樣瀟灑俊挺,她看他的目光依然那樣含情脈脈。
她的旁邊,同樣是全副武裝的女醫生有點不耐煩了:“張女士,麻煩你讓開一點,我們要治療了。”
張婭依依不舍地讓開一個身位,嘴裡是問過至少一千遍的問話:“他這針打下去,什麼時候能好?”
“這得看觀察結果。”女醫生不厭其煩地答了一千零一遍。
頓了頓,想到她一個背景不知的大小姐肯不遠萬裡地追隨丈夫不離不棄,雖然平時愛哭了點,煩人了點,但也的確值得欽佩,便緩和了一下口氣:“我隻知道,他不用這些藥,肯定是好不了的。放心,我們心裡都有數,你丈夫是這裡身體條件最好的,如果他都扛不住,也就沒人扛得住了。”
這話實在不能算安慰,張婭平時也不知道聽過多少,但每一次都能令她多生出一些信心:對啊,她的丈夫一直是最優秀的,連強烈核輻射都沒死,他一定能挺過這一次,一定能的……
“這次的藥是乾什麼的?”
“抑製病毒活性的,”女醫生話裡帶了些緊張:“如果這次能夠成功,也許可以令他擺脫超級感染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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