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睿蓋好房子已經是冬天, 東北的冬天很冷,但新房卻暖洋洋的,在房間裡穿一件單衣就不冷, 要是燒熱些,還能開窗通風。
他給家裡每個房間都安裝了好幾個暖氣片,暖氣片是他靠做生意結識的人脈好不容易弄到的, 之前他攢的錢, 還有蓋房子這段時間陸續賺到的錢,全都花光了。
當然效果也是好的,屋裡鋪了石磚,平整又好看,全新的全套的家具, 款式是按照後世流行樣式設計的,非常人性化, 使用很方便。桌椅沙發等等所有的家具, 搭配在一起就透著一股子大氣。
村民們看見了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反正就是不好意思進屋, 生怕弄臟了, 碰壞了, 在他們有限的見識裡,這樣的屋子簡直像仙宮一樣,聽都沒聽說過。
陶睿搬新家的第三天,特意請了全村人吃飯,做了好多菜。大夥兒來恭賀他們,也都各自送上了雞蛋、大米之類能拿得出手的賀禮。整整熱鬨了一天, 還放了鞭炮,小孩子們跑得笑得, 彆提多開心了。
整個村裡隻有陶福一家沒去,因為陶睿沒邀請他們。就連隔壁剛搬過來那對新婚小夫妻都去了,回來時妻子還對丈夫說著陶睿的廚藝有多好,怪不得賣吃食賣那麼貴還有人買雲雲。
兩人臉上都是笑意,陶福和肖麗珍卻覺得異常刺眼。
已經兩個月過去了,他們在家燒爐子舍不得煤炭木頭,睡覺都覺得冷,而陶睿家卻和過夏天也差不多。都是因為有錢。但這個弟弟卻不認他們,做得比誰都絕。他們還從沒見過有人像陶睿這樣不顧親情,吵吵架就真正絕交的。
但他們這兩個月苦肉計、哭鬨、請求全都用上了,還是一點用都沒有。陶睿家的家具都是請鄰居這退役軍人做的,兩家有來有往的,關係居然挺好。陶睿剛搬走,退役軍人就搬進來了,還辦了個簡簡單單的婚禮結了婚,現在住在他們隔壁,時常提起陶睿,讓他們聽得心煩。
都說陶睿做飯賽神仙,大概隻有他們一家人沒吃過了,明明那次陶睿燉鳥肉的時候,也隻是好吃一點而已。
陶福一家的複雜心思沒人搭理,這時候他們都在議論陶睿的廚藝呢。
這是第一次全村人都嘗到了陶睿做的菜,而且這時候陶睿研究做菜已經足足四個月了,他自己都覺得可以媲美後世高檔餐廳那些菜了,那在七七年這時候的農村,大夥兒可不就覺得這味道是人間極美嗎?
所以這場喬遷宴之後,大夥兒最震驚的還不是陶睿的氣派房子,而是陶睿居然有這樣的手藝。他們就算沒去過大地方,也知道這種手藝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有的。
還有好事兒的小姑娘去問了陶媛媛,陶媛媛隻吃過兩次陶睿做的菜,如實回答說比彆人做得都好吃,但是也沒像他們說的那樣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
這就證明了陶睿不是最開始做飯就這麼好吃的,他在家裡見天兒的研究吃的,所有人都是見過的,這樣一想,都驚歎陶睿的天賦,自個兒在家研究就能成為大廚。
一下子所有人都對陶睿賺那麼多錢不奇怪了,這麼厲害的手藝,那都是傳奇人物,賺錢有啥可奇怪的?
國營飯店的人還來聘請過陶睿,想讓他過去當大廚,但彆說是大廚了,就算是什麼廠的廠長,賺的錢也沒陶睿多,他怎麼可能去?他笑著婉拒之後,還和人談了進一步的合作,說他這能出一些半成品,國營飯店拿回去放鍋裡簡單做一下就熟了。
這種雖然沒陶睿直接做出來的好吃,但也有八成的味道,比國營飯店的強多了,還能再提一提價。那人回去和領導商量一下就給陶睿下了訂單,大隊長知道都誇陶睿有生意頭腦,這聰明勁兒就是和彆人不一樣,該著他賺錢。
於是陶睿雖然把手裡的錢花光了,新的收入又馬上就流入錢包了。鎮上還有個董飛幫他宣傳,不停地尋找新銷路,很快鎮上一些重要的宴席都通過董飛買陶睿的半成品飯菜了。即便那些五毛錢的包子銷量變少了很多,但新的這些收益已經把這部分差額補全了。
他甚至買了個電視回家,僅有兩個台也夠家中二老看了,每天還有不少時間是把電視搬到院子裡,全村人來一起看的。
好多人都羨慕他,差距這麼大以後,嫉妒的情緒就幾乎沒有了。但陶福不一樣,陶睿過得越好,他越難受。
他忍不住偷偷地寫了一封舉報信,匿名舉報陶睿貪圖享樂,有當地主的惡念冒頭,給大隊上帶來不良風氣,還將普普通通的吃食賣出高價,昧著良心賺錢等等。
他一直待在村子裡,連鎮上都沒去過幾次,也說不出什麼正經理由,反正就是想到什麼寫什麼,一篇舉報信寫了三頁紙,連以前陶睿遊手好閒不乾活都被寫成了思想不正確,把他寫成了十惡不赦的人。
還彆說,從陶福的角度來看,他就是覺得陶睿哪哪都不好,而他的舉報信在不知內情的人看來,陶睿真的是太可惡了,這種人就應該拉到街上鬥一鬥,防止他思想發生偏差。
很快就有個四人調查小組下鄉來了,找到大隊長,讓他帶路去陶睿家,好好看一看奢靡享樂的大房子。
大隊長心中一凜,忙說:“同誌,這是出什麼事了?陶睿是個好小夥兒……”
調查員擺擺手,冷著臉,“不用說這些,帶我們去看房子。”
“……哎,行。”大隊長心裡打起鼓來,六幾年那會兒鬥過幾次厲害的,但過了那一陣,他們這邊算是很和平,這幾年基本已經不鬥人了,連擺小攤賣點東西都沒人管,他以為陶睿不會有事,可怎麼就招來人了呢?
還是陶睿太紮眼了,攤子鋪得也大,和那些擺小攤的不一樣啊。
村裡人看見這陣仗,都紛紛穿上棉襖出來遠遠跟著,臉上帶著不安。就連知青點的人聽說了也放下書本跑出來看。
陶睿給知青點送了不少糧食,還送了一些淘到的書本,他們對陶睿十分感激,這會兒都忐忑起來。
陶福也拉著妻女過去看熱鬨了,他倒要看看陶睿被抓走的時候還能不能那麼得意。
陶睿正在後院研究怎麼讓兔子多產崽,兔子一個月就能生一窩,養好了產量還是很高的。尤其是冬天,山裡沒啥東西,必須找點來錢的路子順利度過幾個月的冬季。
係統已經習慣了掃描四周,發現調查隊的時候連忙告訴了陶睿。
陶睿眯了眯眼,又給兔子喂了點吃的,淡定道:【沒事,我早有準備。我這些都是在規則範圍內的。】
調查隊挺遠就看見陶家的大房子了,臉色頓時難看起來,說實話,他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大,修得這麼好的房子呢。就算是鎮上,也不都是磚瓦房,好多人家住的都是土坯房,院子裡一下雨就泥濘不堪,屋子裡地麵都是土的,凹凸不平,一不小心還要摔跟頭,哪像陶睿家,連房門到大門都有石磚鋪的路,果然是地主那一套!
他們的印象不好,態度也就很差,到地方直接推了門闖進去,開始挨個房間看。
陶國棟和吳秀芬嚇一跳,急忙問大隊長,“這是咋了?乾啥呀?”
大隊長搖搖頭,皺著眉問:“陶睿呢?趕緊讓他過來,這是鎮上的調查員,調查陶睿生意上的事。”他頓了頓又說,“還有思想上的事。”
這誰還不明白?陶國棟和吳秀芬頓時臉就白了,他們忙對調查員道:“我家這錢都是正經來路,所有鄉親都知道,是我們起早貪黑做吃食賺的,還有冒險進山裡采的那些東西,打獵啥的,可沒乾彆的啊。”
調查員在屋裡待一會兒都要冒汗了,看看那些暖氣片,冷聲道:“聽說你家一個肉包子就賣五毛?搶錢呢?”
他們在鎮上,也是聽說過國秀小吃的,今天來的這四個人裡有兩個吃過的,知道很好吃,隻是沒想過陶睿這麼賺錢。
童燕在隔壁聽見動靜跑了過來,正好聽見這句話,認真地說道:“百貨大樓的衣服也有便宜的有貴的,都是衣服,價格不同。陶睿的肉包子全國獨一份,首都都沒的賣,是獨門秘製的餡料,味道吃過的人都知道好吃,價格當然和彆的包子不一樣。很合理。”
鄉親們其實沒怎麼和童燕接觸,這幾個月童燕一直跟在陶睿身邊,竟學了很多東西,一張嘴就這麼一段話,把調查員給說愣了。
他本來想說的是一點麵一點肉值什麼錢,可童燕說到了衣服,那些從大城市過來的衣服還不是賣得很貴?就是因為好看啊,包子好吃賣貴點有什麼不對?
他最後隻皺眉說了一句,“太貴了。”
童燕冷靜道:“光明正大地賣,嫌貴的不買,不嫌貴的買。搞活動時還給大家免費吃,每個月一號是促銷日,給人打八折送贈品,來買的都覺得占便宜了。”
這話說的,顯得那調查員窮嗖嗖的,他嫌貴,人家也沒讓他買啊。那些買的人都沒抱怨,他抱怨啥?再說好些人打折時買到還覺得占便宜呢,更顯得陶睿的東西精貴了,就像那種名牌手表一樣。
童燕說的這些話讓所有人都冷靜了下來,反應過來就是幫陶睿說話,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在說陶睿是正經買賣,啥壞事也沒乾過。
另一個調查員皺眉喝道:“都停停,咋回事我們還沒調查完呢,陶睿呢?說半天還沒看見人呢。”
吳秀芬忙道:“他在後院研究兔子呢,對不住啊,他琢磨那些東西就啥也不管了,我家因為有電視,總有人過來看,熱鬨慣了,他肯定是沒注意,我這就帶你們過去。”
大夥兒都跟著一路去了後院,一看陶睿果然抱著一隻兔子,正翻來翻去地查看,一點沒分神。
大隊長咳嗽一聲,高聲道:“陶睿,快過來……”
陶睿連忙“噓”了一聲,把兔子放回去關好籠子和兔舍的門,才轉身走過來,“大隊長,咱小點聲彆嚇著兔子,兔子受驚了不好下崽子。”
大隊長愣了愣,“還有這種事?啊,對了,這是調查隊,問問你做買賣的事。”
陶睿笑著取下手套,伸出手挨個同他們握手,“幾位同誌好,外頭冷,進屋喝點茶水暖和暖和吧,咱們慢慢聊。”
這一點不緊張的樣子倒是讓調查員詫異,就好像他們不是來調查他的,而是來他家做客的一樣。他們看看挺大的後院,有個菜棚子,裡頭的菜都冒綠芽了,還放著個小小的火盆,壓著炭。
養了幾十隻兔子,二十幾隻雞鴨,還有兩個小豬仔和一個羊崽子。
在大部分人都吃不上一口肉的時候,陶睿家這個後院就代表了富裕。幾個調查員眉頭皺得更緊了。
不過剛才去過陶睿屋裡之後,再來到外麵就覺得特彆冷,自然也沒拒絕陶睿,都跟著進屋了。
好多鄉親站在院子裡,陶睿就把門窗打開了,讓吳秀芬去灶房再燒燒火,這樣屋子裡還是很暖和。
他給幾位調查員倒上茶之後,他們幾個就不客氣地質問陶睿為什麼這麼奢侈,“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吃不飽飯?你卻勞師動眾蓋了這麼大個房子,隻為享樂,你這是思想不正確!”
陶睿露出詫異的表情,隨後連忙擺擺手,正色道:“幾位同誌誤會大了,我這絕不是奢侈。不信您問問鄉親們,我蓋大房子完全是因為要做的東西太多,原來的地方太小,擺不開。請你們相信,我深知大夥兒的日子都不好過,所以賺到一些錢之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幫助大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這次蓋房子,本來是可以請大夥兒幫忙的,但是我堅持開了工錢,就是因為大夥兒冬天都沒收入,不能上工,我想讓他們有個進項。”
鄉親們立馬附和,“對對對,陶睿不光給我們工錢,蓋房子的時候還天天兩頓飯管飽。管飽啊,我一頓就吃四個大饅頭,我都胖了!”
“對,我們知青點天天複習想考大學,沒多餘的時間幫工賺糧食,陶睿就免費送了我們兩袋子糧食,說支持我們考試,他真是好人!”
陶睿雙手合十對大家笑了笑,“一點小事,大家彆放在心上。”他又對調查員說,“我提這個不是讓大夥兒記得我的好,是想說,我的心是祖國的,是和兄弟姐妹連在一起的,我自己想到了辦法富起來,就會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現在隻惠及了鄉親,真的不是我舍不得錢,實在是我沒有門路,不認得鎮上的人和市裡的人,不然我是很願意幫助大家的。”
他歎口氣,看看房子,又說:“至於你們看到的這房子,覺得挺不錯。那是因為我曾經有一次差點死了。”
調查員剛想說房子呢,一聽又愣了,皺眉問:“怎麼回事?”
陶睿早就知道陶福來了,看陶福那幸災樂禍的樣子就討厭,當即伸手一指,指出了陶福的位置,“那是我同胞大哥,當然我現在已經不認他了。他把我打得頭破血流,我又身體不好,暈了很久,流了好多血。醫生後來說我沒什麼事了,但是當時的感覺我怎麼都不會忘,我當時真覺得我要死了。”
“親兄弟?”調查員看向陶福的眼神很犀利,這種傷害手足的人更討厭。
有鄉親道:“親的,陶老大就是看不慣陶老三啥也不乾,但是陶老三不是不乾,他身子骨差,去地裡半天就差點暈過去。”
陶睿點了點頭,“沒錯,我身子骨差。我早產,出生時又難產,差點養不活。我爸媽好不容易把我養大了,我確實乾啥啥不行,實在是個廢物。陶福呢,看不慣我媽乾兩份工養活我,非叫我去上工。我知道我要是逞強肯定會病倒,到時候還要花費家裡的錢治病,於是不肯去,就被他打了一頓。
當時我以為自己快死了的時候,就特彆後悔,這輩子對我最好的人就是我爸媽,但是我還沒來得及回報他們呢,甚至到時都是靠我媽乾活養活我。要不是我爸關節容易疼,說不定他也要乾兩份工,我這不是累贅嗎?”
陶國棟和吳秀芬立馬說:“老三你彆說啥死不死的,晦氣!你這不是好好的嗎?快彆瞎想。”
陶睿無奈地對調查員笑一笑,“你們看,就算是現在,我爸媽也還是很緊張,生怕我有什麼不妥當。其實我自己也是,所以那會兒好起來,我就立誓一定要讓我爸媽過上好日子,還要儘快。畢竟人生無常,誰知道自己能活到什麼時候?
我想給他們我能給的最好的一切,這樣我萬一要是有什麼事,他們也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