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睿看到攝政王低頭才鬆開眉頭, 靠在龍椅上說:“不敢就對了。朕告訴你們,皇祖母生前乃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對我朝有大貢獻, 不是普通的婦人,豈可輕視待之?”
文武百官嘩啦啦跪了一地,齊聲道:“臣等絕無此意。”
陶睿冷哼一聲, “都起來吧。不但朕要守孝, 全天下人都要為皇祖母守孝!朕身為萬民之主,更當做出表率,老百姓怎麼守孝,朕就怎麼守……那個誰,禮部的, 給朕說說,朕的子民都是如何守孝的啊?”
禮部尚書低著頭有些冒汗, 像百姓一樣守孝?那種苦哪是皇上能吃的啊?如今皇上把大話說出口了, 事後守不住, 豈不是要找他們禮部麻煩?
陶睿見他不吭聲, 眯起眼冷聲問:“怎麼?朕問不得?”
“不, 臣失禮, 臣隻是在想守孝的規矩,生怕有什麼錯漏。”禮部尚書不敢隱瞞,連忙回了,“啟稟皇上,這民間守孝較為清苦,日常吃素, 不飲酒、不做樂、不嫁娶、不大聲喧嘩、抄寫佛經日日祈福……”
陶睿挑眉道:“這麼多規矩?成,你下朝立馬寫個折子送來, 今日朕便要看到。從今日起,朕便要按照這些規矩為皇祖母守孝。對了,剛剛大選結束,進宮那麼多宮妃,該如何安置呀?朕這三年定是不會尋歡作樂的,三年這麼久,不好耽誤了她們,不如,將她們先放回家吧。許她們婚嫁自主,三年後朕再選一次就是了。”
“皇上,萬萬不可。”攝政王第一個反對,他就一個女兒,哪能讓女兒歸家?
他嚴肅道:“皇上,臣知道您是孝順太皇太後,但此次大選乃是太皇太後做主,親自挑選的秀女。日後無論選多少次,與此次的意義也不同了。皇上還請三思,不要辜負太皇太後的一番心意啊。”
陳家家主也出列道:“皇上請三思,這些秀女都是太皇太後為皇上選定的,有她的一片慈心,萬萬不可放回家去啊。”
陳家難得地與攝政王站在統一戰線,太皇太後已經不在了,這意味著陳家的風光時代即將過去,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剛進宮的榮妃。若此次妥協,將來大選,陳家未必還有機會。
陶睿也就是提出來敲打一下他們,聞言就隨意地道:“既如此,此事便作罷。那這些宮妃便也算是皇祖母的晚輩了,同朕一起守孝三年吧。禮部尚書,你寫折子的時候,記得將女子守孝規矩也給朕寫進去。對了,還有皇弟。”
他看向陶淵,“皇弟也要好生守孝。”
他這話剛說完,前貴妃的家族金家家主便出列求情,“皇上容稟,守孝乃兒孫本事,本不該多有言語。但二皇子尚且年幼,恐會毀了身子,這……還望皇上寬恕。”
陶睿摸摸下巴,他如今十八,這便宜弟弟就是十一,確實還小。再說太皇太後弄死了貴妃,雖說沒證據,這金家也定然記恨,哪能讓陶淵給老太太守孝呢?咽不下那口氣啊。
可金家不是不安分惦記他的龍椅嗎?他們是對立麵的,那當然要給他們找點事乾,彆讓他們閒得慌沒事找事。
陶睿點頭道:“皇弟確實太小了,這樣吧,按照那些個規矩,要求減半,吃食不拘。朕政務繁忙,皇弟又幫不上什麼忙,就替朕給皇祖母抄寫佛經吧。正好還能讓皇弟練練字,一舉兩得。這也算咱們兄弟倆一起給皇祖母表孝心了。”
金家剛反對吃素,皇帝退讓了,這要是再反對抄經,那真是不識好歹。更何況陶睿還說這是表孝心呢,自然隻能捏著鼻子認了。金家和陶淵比誰都憋氣,陶淵辛辛苦苦抄經,憑什麼最後卻算他們兄弟倆的孝心?陶睿根本不懂朝政,居然不要臉地說自己政務繁忙。
嗬,同是兄弟,陶淵還身份貴重。隻因陶睿年紀大些被選中了皇帝,就可以如此欺壓陶淵。若不將皇位搶回來,他們怎能甘心?
陶睿對他們的不滿視而不見,安排好了心思重的弟弟,又安排百姓,“天下人都為皇祖母祈福吧,其他的就算了。皇祖母最是心善,定然不想看到天下百姓因她亂了日常生活。今日便將告示貼出去,相信皇祖母在天之靈定能感受到百姓的祈福。”
“皇上聖明――”百官剛起來沒多久,又跪了下去。
陳家家主約莫是想刷刷存在感,跪下就哭了,傷痛不已地抹著淚道:“皇上,太皇太後若知道您這般孝順她,定然在天上也是開懷的。老臣為太皇太後高興啊。”
陶睿眼神閃了閃,狀似不解地問:“既是為皇祖母高興,為何落淚呀?”
陳家主哽咽道:“老臣、老臣是思念長姐啊,長姐未入宮時,待老臣極好。老臣自幼便立誓,定要保長姐一輩子平安喜樂。長姐一向身體康健,老臣是萬萬沒想到她會走得這般突然啊。老臣至今都接受不了,不敢相信長姐已逝的事實。老臣、老臣實在悲痛……”
陳家主哭著哭著捂住胸口,往旁邊栽倒,他的長子就在旁邊,十分及時地扶住了他,著急道:“父親!您怎麼樣?您不要過於悲痛,要好好保重身體啊。”
陳家主撫著胸口順了口氣,痛苦地閉了閉眼。其長子就說:“皇上,家父與太皇太後乃同胞姐弟,這幾日家父無法安寢,悲痛異常,這才在皇上說起守孝之事時如此失態,請皇上恕罪。”
其他大臣這會兒不好說什麼,隻不過心裡都罵他們陳家不要臉。這是怕皇上對他們生疏了,拿太皇太後出來打感情牌呢。沒聽說太皇太後在的時候是一直照顧弟弟的嗎?一把年紀了,老不要臉!
他們隱晦地朝上方看去,見陶睿竟紅了眼眶,又在心裡罵了陳家幾句。
陶睿起身走下台階,親手扶起了陳家主,難過道:“朕本以為最悲痛的是朕,沒想到您老人家竟然痛苦到這般程度。朕真是疏忽了,隻顧自己悲痛,沒留意您。”他背起手衝其他官員發火,“朕沒留意,你們也不留意嗎?怎麼幫朕做事的?”
他大手一揮,高聲道:“來人,擬旨!”
眾人心裡一驚,陳家是喜的,其他人則是氣的。難不成這麼一搞還能得到封賞?這皇帝也太隨意了。
誰知陶睿下達的旨意是:“太皇太後一直照顧的人,朕定不能讓他出事,從今日起,便將他負責的政務分給其他人,令其在家休養,頤養天年。另,命太醫院院士三日一診。你們所有人都不許拿事情去煩他,我皇祖母的弟弟若是出了什麼事,朕饒不了你們!”
眾人又是一驚,這下是陳家人大驚失色,而其他人差點笑出聲了。
讓你裝模作樣在那哭喪,這下子廢了吧?!
眾人不等陳家主阻攔,便齊聲道:“皇上英明,謹遵聖旨!”
陶睿又狀似隨意地指了一個人,“那個誰,就你,你來負責他從前管的事。”
被他指到的人便是護國公的長子,也是淳嬪的生父,三品官,已經算他這輩子的人生巔峰了,從未想過還能晉級,這次確實一下子提升到了一品。
攝政王急忙攔下,“皇上,官員任命不可草率。”
“為何?這麼多人,隻動這麼一兩個,朝堂還能亂了不成?朕頭疼,懶得選,就他了。”陶睿一邊走回去一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可有信心做好那些事?”
“臣,程斌,定不讓皇上失望。”程斌壓住內心的激動,急忙承諾。
這麼好的機會,傻子才不要。
有些人看他的眼神已經透著一絲絲嫉妒了。他怎麼剛好站在那了?一眼就讓皇上看見了。
陳家主急道:“皇上,皇上這不可呀,老臣哪能棄皇上而去?老臣答應過長姐,要護著皇上您的呀,老臣一家對皇上忠心耿耿,老臣……”
陶睿捂了下額頭,皺皺眉,“朕頭疼,此事就這麼決定了,不必再議。”
“皇上――”陳家主急火攻心,眼前一黑,真的給厥過去了。
陶睿立即關切道:“承恩公這身子虧損太嚴重了,來人,快送他回去,命太醫過去好生診治。”
德順自然立刻招呼人,那陳家主的長子也沒法說什麼了,好端端的,竟然丟了官。要知道他們陳家雖然勢力大,但那是在陳家主位居高位的情況下啊。現在皇上把那一品大員的官擼了,隻剩個承恩公的虛名,有什麼用?
陳家如今最高的官員便是陳家主的長子了,那也隻是個工部尚書。本來要等喪事過去後活動活動,往上提一提的,如今可好,他就是頂頭的了,誰還給他活動?那些歸附他們的官員,怕不是從這一刻起就要動彆的心思了,陳家的輝煌過去了!
攝政王以及幾位重臣都不著痕跡地觀察陶睿,懷疑他是故意的。
即便陳家是太皇太後的娘家,之前太皇太後也敲打了數次,對陳家表示不滿了。丞相倒下後,明眼人都知道太皇太後接著要對付的就是攝政王和陳家,他們誰也彆想繼續勢大下去。
陶睿這般擼了陳家主的官,莫非是在削弱陳家的勢力?
可他們看到的是陶睿微紅的眼眶和一臉的關切,再想想他過往的紈絝樣,心裡就把陰謀論給推翻了。這模樣分明是真的在乎太皇太後,關心老太太那弟弟的身體啊。
這般一想,眾人心裡就樂了。那老小子出損招賣慘,誰知道撞上天真不諳世事的任性皇帝了,竟是不忍心讓他繼續做官,還當讓他休養是好事呢。陳家主賠了夫人又折兵,怕是這次真要病倒了。
不過這樣一來,朝廷勢力又要重新洗牌。攝政王一家獨大,之後能安穩下去嗎?
文武百官各懷心思,倒是沒人注意那個剛被升官的程斌。因為陶睿指他太隨意了,他從前也不怎麼起眼。三品官升去一品官,那可不是好乾的,陳家必定不會甘心,攝政王也看中那位置想插一手,程斌不見得能好過,指不定過幾天就下來了呢,不值一提。
朝堂上如此鬨騰了一下,陶睿便推說頭疼,下令退朝。眾人也沒什麼想啟奏的了,這會兒感覺再說什麼都不對,且陶睿頭疼的時候脾氣可不好,萬一淪為炮灰,三兩句就像陳家主一樣被擼了官,那就麻煩了。
陶睿下朝之後就回了寢宮,他在朝堂上做樣子裝頭疼,也沒浪費這個機會,回去就吃了一粒丹藥,還命人去玄濟那裡催促,叫他快些煉丹,多送些丹藥進宮。
玄濟接到命令時就在煉丹,他也不知是怎地,一整夜毫無睡意,精力充沛,乾脆就去丹房煉丹。
他已經和李太醫接過頭了,他本來擔心陶睿吃那麼多會有問題,但李太醫說,這上癮鎮痛的成分,剛開始就算吃多了些也無礙,不會被發現。待上癮之後,才會顯現出加倍的痛苦。
玄濟放了心,可不就想著多煉些丹藥給陶睿吃嗎?他哪能想到天底下還有反彈這樣的奇跡?陶睿吃那幾顆丹藥丁點藥性沒有,他吃的飯卻包含了那些藥的藥性,以至於他精神百倍,一夜未睡也不覺得困頓。
但因他本身不是醫者,也從未如此想過,以至於丁點沒發現自身的異常。
陶睿派人來催,他還皺眉將新煉好的丹藥交了出去,擺出一副不讚同皇帝多用的神情,之後便心中暗爽,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陶睿上癮求藥的那一天了。
陶睿收到丹藥的時候,正好李太醫過來給他看診,他便當著李太醫的麵,命人將丹藥放在他床邊上,儼然是對玄濟十分信任的態度,並且不聽玄濟勸告,想吃就吃。誰讓他任性呢?
李太醫低著頭,目光微沉,勸道:“皇上,自古以來,丹藥一途……”
陶睿不耐煩地打斷他,“朕知道,可你們太醫院給朕治了這麼久,朕還是頭疼。難道就讓朕一直疼下去?玄濟道長的丹藥管用,你們又沒查出毒性,那為何不能服用?此事莫要再提。”
李太醫躬身應是,又道:“臣一直在研習針灸與鬆骨之道,近日多有進益,皇上可要試試?放鬆心神?”
陶睿點頭答應了,趴到榻上閉上了眼睛。李太醫便走到近前開始為他針灸。
當他靠近時,陶睿問道一股極淡的氣味。若非上一世他學習培育那麼多種動植物,恐怕還分辨不出這麼淡的氣味。這就是李太醫給他下毒用的,氣味加針灸,用在一起才起作用,乃是前朝秘術,不懂的人,根本猜不到還有這種害人方法。
不過陶睿無所畏懼,安心地享受李太醫的針灸和按摩。不管這人下了什麼毒,稍後都會作用到他自己身上的。陶睿愉悅地微勾嘴角。
李太醫看見了,心裡也樂了起來。狗皇帝對他和玄濟如此信任,一切皆在他們掌控之中。聽說今日陶睿愚蠢地將一大靠山陳家主弄倒了,隻要再沒了攝政王,這狗皇帝還如何坐得穩龍椅?
到那時,他們這些前朝英傑便能光複前朝的大好河山了!
李太醫都知道陳家主的事了,其他人自然也都知道了。
太後欣喜若狂,太皇太後的陳家下去了,是不是她家的時代就要來了?祖母哪有生母親?她的娘家才是最該受到重用的啊!
太後迫不及待地派人來請陶睿,這個人在原劇本中也是不停地蹦Q,沒彆的,就想為娘家謀福利,希望家族興盛。為此有好幾次惹得原主不快,也不知道圖什麼。都是太後了,舒舒服服安享晚年多好?非要搞事情弄得和親兒子離心,最後娘家也沒扶起來,自己還落了埋怨。
不過她到底是陶睿如今的親娘,陶睿自然是過去看她了。
太後看到陶睿便一臉心疼,“皇上,哀家知道你心裡頭難過,但母後她已經走了,你身為皇帝,一定要保重龍體,不可過於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