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淅瀝,一股久違的暖意順著足尖滿眼全身,衡南的整個身子沒進細膩雪白的泡沫裡,濃鬱的香薰的味道籠罩了她。百葉窗外透著庭院植物的翠綠,頂燈柔和地蓋在眼皮上,照得人昏昏欲睡。
“滴答,滴答……”蓬蓬頭裡漏出來的水滴,一滴一滴在泡沫裡。
衡南閉著眼睛,伸出手,水滴就落在了她彎起的掌心,蓄積了一個小水泊後,飛濺出去。
就這樣,永遠地擺脫了那些東西?
女孩捧住一掌柔軟的泡沫,在鼻尖上緩慢地蹭了蹭,鼻尖呆呆地掛上了一點白。
就這樣,終於過上了夢寐以求的、回歸正軌的普通人的生活?
眼尾如釋重負地彎起,旋即是唇角,僅是個笑的趨勢,就湧現了一股少女的活氣,的但隻是刹那間,即將綻開的笑容迅速枯萎,她的嘴唇發白,發顫,一股森涼的嗬氣順著她的脖頸向下。
“桀桀桀桀……”細碎的聲音在角落裡嬉笑,歌聲裡伴隨著濃鬱的腐爛氣味,旋即一股巨大的力量宛如一隻無形的手,旋住她的頭發,猛地將她按進了浴缸。
“撲通!”巨大的水花濺起。
“咕嚕咕嚕……”一連串氣泡上浮。纖瘦的手前後掙紮著抓向浴缸邊緣,慌亂中,指甲劈開,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猙獰地鼓出,一下一下地跳動著死亡的脈搏。
足足三分鐘,少女“嘩”地從浴池中坐起來,一股水順著下巴留下來,臉上、發梢上滿是一片狼藉的泡沫。
池水一團被拽掉的黑發,緩緩地飄著。她漆黑的眼睛睜大,渾身顫抖著,臉上浮現出反常的紅暈。
她從浴缸中爬出來,撲倒在門口,拍了拍著鈍重的浴室門。
片刻後,聲嘶力竭的尖叫聲響徹整個彆墅。
“嘩啦——”
盛君殊近乎條件反射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昨天,他給衡南身上種了一粒用於聯絡的相思豆,因為她說話聲音一直很小,接收器就掛在他耳朵裡,推到了最大音量。
這聲尖叫,相思豆整個兒“哢嚓”綻出了裂紋,盛君殊腦子裡“嗡”地一下,眼前一片空白,渾身應激性地進入戰備狀態。如果有人能看得到他陽炎本體,那個瞬間,他雙肩火焰驟起,直衝雲霄。
好半天,他才覺察到張森在拚命拽他的袖口,捂著嘴假咳:“盛總,盛總,開開開會呢。”
盛君殊這才從雲端落下,踩實了地麵,略低下眼,發覺會議室裡鴉雀無聲。
兩排西裝革履的部門經理,正齊刷刷地回著頭,滿臉驚詫地看著他。
盛君殊組織開會很認真,筆記從頭記到尾,有問題隨時打斷,還有閒心觀察一下諸位經理哪個走神打瞌睡,不聲不響記下來,日後好算賬。
時間長了,開會時人人恨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更會察言觀色,即使盛君殊表情變動不大,見他筆稍一頓,就知道下一刻要提問。
那麼請問,總裁突然站起來代表什麼?
原本研發部門經理正在講運動水壺的新品設計,站在巨大的弧形屏幕前,臉讓投影儀照得五顏六色,活像打翻了顏料桶。
和盛君殊四目相對時,經理驚恐地看著他,就差哭出來了。
盛君殊的拇指掩在桌下,在一片靜默中,尷尬地反複摩挲過鋼筆筆身。
他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片刻後,抬起手,矜持地鼓了兩下掌:“很有活力。”
其他人默了兩秒,馬上對著水壺上的彈跳小人熱烈鼓掌起來:“對。”“沒錯。”“我看這個水壺特彆有創意,我看了也想立刻跳起來。”
“我也是!”
盛君殊在一片掌聲中拉了拉下擺,神色如常地落座。
會議結束之後,盛君殊仍坐在半昏暗的會議室內,手機貼在另一邊耳廓:“太太怎麼了?”
會議室桌椅、吊頂是一片冷色調的青黑,落地百葉窗透過的一道一道的纖細光柵,輕盈地落在男人的背上,宛如一株光做的植物。
張森湊近了,抻著脖子聽。
“太太洗澡,忽然從浴室裡跑出來,又喊又叫的,一直在發抖。哦呦,不知道怎麼搞到,我把家裡所有大燈都打開了……”
“讓太太接電話。”
“等一下,她在好像正在講電話。”
“媽媽。”另一道略微沙啞的纖細女聲,恰好從左耳相思豆那裡傳出來。
盛君殊:“……”
不得已,捎帶著聽了衡南打電話。
“南南,都給你講了,短信沒看到的嗎?明天沒有時間。你回來家裡,也沒有人在家。”那邊的女人滿不情願,“你弟弟六年級家長會,小升初,關鍵時期曉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