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君殊站在陽光籠罩的客廳裡,聽鬱百合哭訴。
這還是他頭一次在工作時間內被叫回自己的彆墅來。
鬱百合在盛君殊將近一米八五的身高映襯下,兩手握著,顯得愈發萎靡:“就是在房間裡不見的,我整個屋子,樓上樓下儲藏室,全都找遍了。”
她甚至還一個箭步衝到與太太房間的陽台,心臟狂跳地看看樓下有沒有一具屍體,隻看到了被太陽曬得發亮的竹林小徑,一隊毛茸茸的鴨子搖擺著走過去。
盛君殊聽見吸鼻涕的聲音,忍不住瞥了她一眼:“……你先不要哭。”
他快步走到浴室,鬱百合也小碎步跟到了浴室。
衡南從浴室裡竄出來之後,還沒有來得及打掃,地上灑著泡沫和水漬,隱約連成一串奔向門口的水痕。
盛君殊眉宇間看不出情緒,隨手舉起未拆封的洗麵奶看了一眼瓶底,又放下去。
“太太下午就是從這跑出來的,好像嚇壞了的樣子。”鬱百合戰戰兢兢地擦了一下眼淚,“我看太太好像早晚在吃小瓶子裡的藥片,太太會不會有什麼……”
盛君殊環視浴室一周,忽然歎了口氣。
鬱百合嚇得不敢再吱聲。
盛君殊回頭:“沒事了,你忙去吧。”
這語氣平淡,渾然不像丟了未婚妻的樣子,管家阿姨匪夷所思地看了他好幾眼。
然而百合阿姨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明白豪門之內多的是不用管家知道的事,懷著一肚子惶然快步走開了。
浴室裡剩下盛君殊一個,空氣裡還漂浮著溫熱的香薰的氣味,他走進去,叉開一雙長腿,慢慢地坐在了浴缸邊緣。
手肘撐在西褲腿上,他伸開手指撚了撚,眼神已經淬了冷意:
“自己出來,還是要我找你。”
話音未落,他兩指並攏,以令人眼花繚亂的迅速一翻,在虛空中掐住了什麼,向下猛地一按,空氣中瞬間出現了類似於尖叫的嘯聲,掛下來的百葉“啪啪”地抖動葉片,仿佛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正在拚命掙紮。
過了一會,怨毒得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叫變成了細弱弱的,嚶嚶的哭聲,像是十三四的女孩發出的聲音。同時,百葉窗外一株綠意盎然的千葉吊蘭,刹那間枯萎凋敝成了黃色。
盛君殊單手拉開窗,抓住葉子把那株枯草拖進來,“噗通”一聲丟進了浴缸裡,一連串氣泡,咕嘟咕嘟地從水麵升起來。
盛君殊拿紙巾小心地擦了擦指尖的水:“成精才幾年,就敢在我家裡撒野。”
“嘩啦”,一截細細的紐扣藤一甩,搭在浴缸邊緣,好似**上岸的人,一點水從浴缸裡飛濺出來,一行彎彎扭扭的字,出現在大理石地板上。
“對不起,我隻是和她個開玩笑……”
未等她說完,盛君殊掐著它的脖子,提著它起身走出浴室,上了二樓,那嗡嗡嚶嚶的哭聲跟了他一路,拖下一串長長的水漬。
中央空調調控之下,盛夏的房間沁涼舒適。
房間自帶陽台,光線通透而不曝曬,落在寬大的雙人床上,充滿鬆香氣味,被褥淩亂地卷在一邊。
“衡南。”盛君殊叫了一聲。
沒有應答。手一鬆,那截紐扣藤飄落在地上,他拿鞋尖踩住,它掙紮了半天,好容易翻了個身跪下去,發出砰砰砰的磕頭聲。
盛君殊的目光掃過陽台,茶幾,妝台和床,福至心靈,手扶著足有一麵牆那麼大的嵌入式衣帽間的門,慢慢劃開,撩起了掛在最外麵的一排色彩各異的女裝。
臉色蒼白的女孩穿著白色吊帶睡裙,正抱膝蜷縮在櫃子裡,一動不動,宛如箱子裡放置的人偶娃娃。
盛君殊俯下身:“衡南,出來。”。
湊近一看,才發覺女孩臉上滿是交錯的淚痕,讓光一照,亮閃閃的。
盛君殊渾身發麻。
垚山派大師兄,從小到大不怕刀光劍影,唯獨懼怕女性的眼淚。
身側手指僵硬地動了動,蜷起來,在她溫熱的頰不大熟練地擦了兩下,衡南讓人一碰,眼神登時有了焦距,暴戾和恨意一塊襲來,簡直像一柄利劍照著他直射過來。
突然的劇痛襲來,盛君殊條件反射地抽回手去,看著拇指下麵兩排小而深的牙印。
又看向衡南哭得淚水斑駁的小臉。
他這是……
被那個最溫柔大方、從容鎮靜、說話時眼裡帶光、暗戀他十年的師妹……
給咬了?
盛君殊沉默地摩挲著傷口,轉念一想,便明白衡南對他的敵意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