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南坐在沙發上,雙手搭在膝頭。盛君殊把紅本本打開,塞進她手心:“衡南,這就結婚了。”
衡南低頭掃了一眼照片,略微沙啞地“嗯”了一聲。
“不要跟師兄客氣,以後想要什麼,缺什麼,就跟百合阿姨說。”
衡南似乎在遊神,好半天,敷衍地點了下頭。
盛君殊對於她的反應,也沒什麼意外。
他唯一的期望,隻不過是衡南能夠對結婚證上他的照片還有他的名字看個眼熟,以後在外麵,不至於認錯了老公,隨便跟著彆人跑。
無意間看到她手腕上係著的枯萎發蔫的紐扣藤,猛地想起這件事:“對了,這個吊蘭精……”
衡南一怔,手臂“倏”地藏到了背後。
盛君殊已經習慣她的抵觸和敵意,手伸到她背後,握住她冰涼的手腕,指尖一勾,沒費什麼功夫就把紐扣藤拆了下來,順手揣進西褲口袋裡:“玩兩天行了,師兄幫你處理掉。”
衡南坐在沙發上,呼吸輕輕急促起來,嘴輕輕抿著,眉宇間飛快地閃過一絲戾氣。
一絲細細的崩潰的哭聲從盛君殊口袋傳出來,嚶嚶作響。
它好難啊——
盤在手腕上,白天榨乾自己做香水,晚上犧牲自己做盾牌,拚儘全力兢兢業業討好女主人,不就是為了降低存在感,偽裝成個小手鏈苟且偷生嗎……
大佬的記性,都有那麼好的?
盛君殊指尖一捏,嚶嚶的哭聲馬上知趣地寂靜了。
衡南卻站起身來,膝上的結婚證“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徑自一言不發地上樓去了。她的腳腕細瘦,踝骨漂亮,藕粉色的防滑塑料拖鞋,抬足落足間,讓她踏出了一種日本木屐的清冷韻味。
鬱百合忙把結婚證撿起來:“這麼重要的證件,可不能丟了。老板,要收在哪裡呀?”
盛君殊回短信的手停了停,黑眸抬起,似乎猶豫了片刻,“找個畫框把內頁裱起來,擺在太太床頭櫃。”
沒事多看看,才好眼熟。
鬱百合微妙地看他半晌,壓住臉上表情:“……哦。”
盛君殊身子一傾,順手拾起了桌上另外一張照片。
這張快印照片是個瞬間抓拍,他垂下眼,衡南回過頭來親吻他的側臉,齊肩短發遮住了耳朵,隻露出紅唇和翹起的睫毛。
陰差陽錯,虛假曖昧,卻分外和諧。比結婚照那張和諧多了。
他看了一會兒,把皮夾裡的符紙抽出來,把這照片塞進透明層裡。
“我先回公司了。”
落地飄窗下落下窗戶的菱形光塊,窗外是望不到儘頭的花園喬木,大霧天,整個天空都是渾渾噩噩的白,麻雀過境,像甩在宣紙的細細墨點。
風吹花枝簌簌響動,但窗戶緊閉著,隔音很好,內裡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一片沉沉的寂靜。輕薄的白色蕾絲紗簾,隨著中央空調的出風口輕輕擺動。
衡南正赤腳站在陰翳處,看著地上的一小塊光。
她本就蒼白,光下的側臉看上去更加沒有血色。
這些夜晚,都是怎麼度過的呢?
即使是在貼過受驚符的床上,她也睡得極淺,稍有異動便會夜夢驚醒。耳邊傳來“嘿”“嘿”的嗬斥發力聲,那聲音脆而稚嫩。一陣看不見的氣流湧動,時而波及到她的發梢,好像在發生激烈的打鬥。
她摸摸手腕,空蕩蕩一片,床邊的空氣裡彌漫著一點蘭花香氣。
半晌,打鬥休止。吊蘭精毛茸茸的東西尾巴一甩,呼哧呼哧地拱過來,小蛇一樣鑽到她手腕下方,一盤一卷,安安靜靜地接著睡了。
有時她半夜醒來,衣領裡有什麼東西癢癢的,伸手一拎,扭開台燈,一串小葉子由指尖垂下來,小圓葉緩慢地一張一合,好似呼咻沉睡,半晌,“吧嗒”一聲掉下來一滴口水,恰好落在她手背上。
“……”她嫌棄地把它遠遠丟到了桌子上。剛扭上台燈躺下去。又有什麼東西慢慢地爬了過來,迷迷糊糊地搔她的掌心。
衡南抬起空蕩蕩的、血管可見的手腕,垂眸看著。
“老板,太太又進櫃子裡了,這可怎麼辦呀?”
盛君殊才在辦公室坐下,接了個電話,剛向後靠坐的身子又慢慢繃直了。
他沉默半晌,沉吟:“知道了。”
張森正說到一半,未料這橫插進來的電話這麼短暫,還沒來得及聽壁角就掛斷了:“誰、誰呀?咋了?”
盛君殊麵色如常地把水杯向前一推,水麵晃起來:“去倒點水。”
張森起身。繞是他語氣平靜,張森也能覺察出掌門身旁氣場的微妙變化。他非常少見的心事重重,甚至有些煩躁。
盛君殊打開手機,點開一個應用程序。屏幕上黑乎乎一片。半晌,一縷光照在鏡頭上,待鏡頭適應了曝光,慢慢清晰起來時,看得到半張姣好的側臉。
斜著照入的光,隻照亮這一半的側臉,長睫之下,少女盛著光的眼珠看著前方,外麵似乎有人同她說話,她隻是聽著,一言不發。
隨後更多的光湧進來,少女拿手臂擋了一下,低眉的瞬間,正臉對著鏡頭,縱橫的淚痕明顯,霧蒙蒙的眼睛裡隻是無神。
“……”
“這、這、這不太對啊。”湊過來看了半天的張森差點掉了杯子。
這是個監控,他認識。不過他那粉紅色的可愛界麵上還有另外幾個按鈕,一個按鈕上畫了小喇叭,下麵寫著“與ta通話”,另一個按鈕上畫了一個棒球,下麵寫“拋球遊戲”,還有一個按鈕,畫了個食盆,下麵寫“給ta喂食”……
這個監控……好像不大對頭啊?
盛君殊覺察他的窺視,“啪”地把屏幕鎖了。
“你、你、你把監控裝在哪了?”
盛君殊:“衣櫃。”
還有兩個,一個在床底下,另一個在桌子底下,尋常小貓最愛的匿身之所。
“?”張森一雙細小的三角眼裡寫滿了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