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君殊坐在辦公桌前, 手蓋著半邊俊容, 按著太陽穴。
辦公室裡鴉雀無聲,鬱百合叉著腰, 喘著氣, 手上按著被扯得大了一圈的領子;王娟頭發亂得像瘋婆子,臉上還有幾道血印,一隻鞋一隻襪子, 一手拎著脫下來的布鞋。
兩個人就像被叫到老師辦公室裡的小學生一樣,垂著腦袋。
衡南安適地坐在老板椅扶手上,嘴裡叼的酸奶喝到了底, 吸管驟然發出“吱嚕”的一聲, 泄露了她的幸災樂禍, 立即心虛地看向盛君殊。
盛君殊看她一眼, 沒說話,冷著臉把她手上的酸奶盒子拿走,又從從抽屜裡拿了一小包餅乾遞過來。
“……”他遞得那麼自然, 衡南摸不清他想什麼, 停了停,接過來吃。
盛君殊開始斷家務事。
他先看向鬱百合, 鬱百合捂著領子:“老板,她先刁難太太,讓太太給她乾活, 我看不過眼。”
“什麼叫刁難?我好好地正跟小二姐說話呢, ”王娟說, “她先動的手。”
“行了。”盛君殊表情複雜地打斷,“你們兩個,我真是沒辦法說……”
兩人閉嘴低頭。
“王姨。”盛君殊轉向王娟,“你也是活了……幾十歲的人了,還打架,你跟她計較什麼呀?”
王娟的臉幾乎慚愧地埋進胸口:“對不起,盛哥兒。”
她知道盛君殊梗住的那一下原本是想說什麼,一千多歲的人了,鬱百合跟她比起來,是小輩中的小輩,她居然不顧形象跟人家廝打,真是丟人。
“衡南不用做飯。”盛君殊又看了她一眼,緩緩地說,“家裡有專門的阿姨,衡南要是什麼都攬了,還要阿姨,還要我這個師兄乾什麼?”
王娟聽他語氣認真,生怕他順著鬱百合,誤會她刁難衡南,忙道:“是我不好,是我著急了。”
“行了,”盛君殊不想過多糾纏,隻想著以後不能讓這倆冤家再見麵,“相互道個歉,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兩個阿姨大眼瞪小眼,都冷哼著彆過頭去。
“對不起。”
“不好意思。”
尷尬的氣氛略微緩解,王娟穿好了鞋,整理好頭發,小心翼翼地笑:“盛哥兒,消消氣,我這就給你做午飯去。”
“不吃。”盛君殊讓她們這麼一鬨,哪有心情。
王娟麵色登時難看,鬱百合便得意,想到剛才老板隻說王娟,沒多怪她,瞬間笑得合不攏嘴:“那,那老板吃彆墅帶的便當吧,都熱好了,我這就端去!”
盛君殊上批文件,筆尖壓得吱吱作響,冷笑一聲:“你們倆做的飯,今天誰的也不吃。”
鬱百合的笑容也僵住,換王娟嘴角挑起,還沒挑兩秒,一道小小的聲音打斷:“我想吃。”
幾道目光瞬間彙聚到衡南身上,盛君殊的尤其複雜。
衡南正在吃餅乾,驟然被注視了,緩慢而無辜地舔了一下黏在下唇上的餅乾渣。
盛君殊:“……”
衡南的外套是剛才讓他逼著才肩膀上的,裡麵是件彈力長袖,袖子長,下擺短,露肚臍。她以前也沒這麼穿過,盛君殊有點彆扭地移開目光。
露著肚子還嫌熱……倒也不枉丹境。
“太太想吃對不對。”鬱百合快壓不住竊喜的表情了,還要歎氣,“這可怎麼辦,哎,太太想吃我做的烤乳鴿……”
盛君殊默了好半天,用力合上文件,額角暴了青筋:“吃。”
盛君殊隻在聖星待了半天,下午就回彆墅房間工作。
吃完晚飯後,衡南就跟鬱百合湊在一起,遲遲沒有上樓來。他沒太注意,隻是在處理郵件的時候,分了一縷神想:
師妹是不是也不太自在,所以乾脆避出去了?
——如果真是這樣,不知道晚上還樂不樂意睡這個房間。
床倒是大的,中間隔一排浮標,或者,房間裡再擺一張小床,拿帳子隔開?
他又不知怎麼地分神想起清晨處理案發現場,把衡南從床上挪到了沙發時,尷尬地弄了他一袖子,拿紙巾大概幫她擦了擦腿,她也沒醒。
然後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床單換下來,發現床單底下的床墊居然也潮掉了。
他看得彆扭至極,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做到的,要換也不想讓鬱百合看見,隻好牽了隻吹風機,狼狽地蹲在地上吹了半個小時,把床墊吹乾。
然後他緊緊攥著小圓盒子給肖子烈打電話:“問你要的是凝露,你給的是什麼?”
“助興的蘭膏啊,師兄你不會連這個也不知……”
他把電話掐了。
……
正混亂地想著,衡南用膝蓋頂開門,門“砰”地撞在了牆上,愕然抬頭,衡南慢吞吞地、沒什麼表情地端了個托盤進來。
一隻小瓷碗擱在他麵前的桌子上:“給,綠豆百合湯。”
盛君殊怔住:“你想起來了?”
“什麼?”衡南彆了彆半乾的頭發,瞥他一眼。王娟雖然隻教了十分鐘,她學得很快,彆墅裡有原料,轉眼就能做出一模一樣的。
“沒事。”盛君殊垂下眼。端起碗抿了一口,心口掠過一股奇異的情緒,像下雨前膨脹的潮氣。
師妹從房間裡端出來給他的綠豆百合湯,什麼味道,當時他喝得太快,時間又太久,隻留了個“很好喝”的印象。
他應該早就遺忘了確切的味道的,這一千年他喝過無數不同的綠豆百合湯,甜的,不甜的,綿密的,粗糙的。
可是他再嘗一次時,竟然還能認出來。
盛君殊抬頭,瞥見衡南的手指無聊地繞著頭發,正盯著他看,是在等待一個答複,連忙回答:“很好喝。”
衡南忽然自負地笑了一下,好像專門在等他這一句:“不放糖的。”
“不放糖。”盛君殊不解其意,“不用放糖,這樣就很好。”
出乎他意料,衡南沒有離開,拖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麵,懶洋洋地趴在書桌上,一雙眼睛盯著他的臉看。
盛君殊讓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時,她才開口:“你給我買了一個億的保險?”
盛君殊立刻嗆水:“……聽誰說的?賠款好像最多一百萬。”頓了頓,又補充,“你想要保險?想要……”
“不想。”衡南垂著眼,扣開筆盒,沒什麼耐性地結束對話。
盛君殊見她鋪速寫本,把台燈脖子扭了扭,讓光均勻地照到她那邊。她睫毛的影子拉長落在白紙上,似乎顫動了一下。
初始時,盛君殊的目光總能掃到對麵的衡南,有些不太適應,尤其是她坐沒坐相,枕著手臂側趴著寫寫畫畫,半乾的頭發散一半搭在手臂上,一半搭在桌麵上,飄出濕漉漉的香味。
但等盛君殊看過十個方案、做過五個計劃,就以強大的調整能力,迅速適應了辦公桌對麵多出來的一個活物。
他從容卡在十點半關閉電腦,喝了口茶。起身繞到衡南背後,看她做完了什麼。
衡南畫了三幅畫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