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 我真不是故意的。”徐舟抱頭,躲避著衡南的毆打,撞得病床咯吱作響, “我、我根本沒認出來那個人是你啊。”
“是你讓我和他聊天,我不得跟他找點話題?真的……”他百口莫辯,真的冤死了,癱在床上喘粗氣。
事情已經說清楚,盛君殊就搬回了原來在的VIP病房。
衡南打累了,放下拐,靠在盛君殊空出來的那張床床沿上, 冷著臉揉手腕:“你這活我不想接了。”
“彆呀。”瘦瘦的青年表情一僵,眼神馬上變得可憐起來, 指指自己包著紗布的腦袋,“你看我這頭和腿, 我那小外甥才三歲,多可憐……”
三天前, 衡南在醫院走廊遇見徐舟。
當時他拄著拐, 拿著一遝繳費單, 接著電話, 一瘸一瘸地從她身旁擦肩而過, 衡南的發絲掀起,猛然駐步。
他身上帶著股新鮮的、濃鬱的陰氣。
談話比衡南想象中順利得多。一聽說她是天師,徐舟神情立變,左右顧盼, 馬上握住了她的手。
幾天前,徐舟開了輛小皮卡,和堂姐徐雲雲一起,帶著三歲的小外甥圖圖去遊樂場。開車的是徐舟,在空無一人的高速路上,忽然見到路的儘頭有個人影衝他招手。
徐舟忙踩刹車,車一減速,後視鏡上懸掛的紫晶掛墜來回搖晃,再一定睛,大路廣闊,根本沒有影子。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剛一加速,路的儘頭又出現了兩個小小的人影,雙胞胎一樣,手挽著手並排站著,雙雙扭過頭默默地看著他。
徐舟心裡一涼,忙踩刹車,後座圖圖大哭起來,徐雲雲抱怨道:“怎麼回事啊小舟,一晃一晃的,孩子暈車了。”
“哦,看錯了,沒事。”他再看去,正午的太陽把漆黑柏油路上的石粒子都照得閃閃發光,哪有什麼人呢?
徐舟一腳油門踩出去,忽然,什麼東西直直倒吊在了車前擋風玻璃上,一個慘白的酷似紙人的東西“咚”地撞在玻璃,發出一聲巨響。
由於車速太快,東西從車頂上被掀飛出去,徐舟嚇得三魂走了七魄,誤將油門當刹車,車子猛竄出去,撞斷護欄,側翻進了溝裡。再醒來,三個人就都在醫院了。
“幸好都是輕傷。”徐舟心有餘悸,“交警說出事那條路上壓根沒有人,隻有我們一輛車。”
“你確定那是人臉嗎?”衡南問他。
“你知道為什麼我當時覺得一定是撞到了人嗎?”徐舟咽了咽唾沫,形容了一下,“我看見黃色的荷葉領,就是做衣服的那種帶褶的領子,倒翻下來半蓋在臉上,被風吹得像海浪一樣抖動。”
“徐舟。”衡南背後響起了一道聲音。
回頭,一個穿茶色大衣、燙波浪卷的妝容精致的女人,年齡大約三十上下,額頭上貼著小塊紗布,拎著盒飯走進來,不悅地打量了衡南一眼,“吃飯了。”
“這是我姐姐。”
徐雲雲和衡南隻是互相點了個頭。
“姐,我找了個很厲害的天師。”
徐雲雲徑自把盒飯放在桌上:“自己吃啊,圖圖醒來看不見我要鬨了。”
衡南感覺到徐雲雲的敵意,一聲不吭地跳下床走出房間,徐舟在身後叫她,她也沒理。
走到門口,隱約聽見病房裡傳來對話。
“什麼天師啊,少信點,那都是騙人的。”
“但,但我確實看到人了呀。”
“說讓你少熬點夜,肯定是疲勞駕駛鬨的,幸好這次沒什麼事。”
衡南冷哼一聲,加快步伐走遠了。
“不跟你說了。”徐舟打開飯盒,蒸餾的水珠從塑料蓋子上滾落下來,他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徐雲雲站在病床前,眉頭蹙起,她感覺到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她扭過頭,窗簾下麵,似乎有白色的尖尖一雙腳,像是有人正踮著腳尖,一動不動地站在在那裡。
窗簾後麵有東西嗎?
她慢慢地走近,“嘩”地拉開病房窗簾。
被雪映照的光湧入房間,窗簾背後擺了個圓形的金屬垃圾桶,桶下麵有四個沾灰的輪,大概是這輪子看起來像腳一樣,是她看錯了。
她鬆了口氣,把垃圾桶挪向一邊,看向外麵的新雪。
“徐舟啊……”剛啟唇,她便注意到灰塵厚重的玻璃角落印著一枚小手印,徐舟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反應過來,扭頭一看。
“姐,你給我買的什麼飯啊?”徐舟咀嚼的動作減緩,臉色變了變,眉頭微蹙,像是卡了刺的模樣,伸手在從嘴裡一掏。
徐雲雲發出一聲驚叫。
從徐舟嘴裡,拉出了一大團連綿不斷地、毛躁纏繞的發絲。
*
高跟鞋的脆響放緩,衡南走進VIP病房,反手閉上門。
盛君殊睡著,窗簾拉攏,傍晚的光線昏暗,清寂的黃昏覆蓋在男人鼻梁和眉眼。
衡南想把他叫起來問。
不是讓她回來扶他上廁所嗎,她還以為回來會迎接劈頭蓋臉一頓教訓,可是自她回來,他根本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她路上惶恐,回來後失落,都不大高興。
衡南沒開燈,輕輕勾出凳子坐下,雙手疊放床邊看他。看了一會兒,她趁著黑暗悄悄撫摸了盛君殊的鬢角,黑暗給了她很多邪惡的勇氣,她傾身,輕輕地觸碰師兄的唇角。
入院以後,他身上也帶著股消毒水的味道,衡南嗅了嗅,又親了一下。
盛君殊渾身緊繃,放在身側的手指微收,勾緊被單。
他本來準備等師妹回來,跟她好好談一談。
但是他最近精神虛弱,躺著等了這麼一會兒,就睡了過去,等他醒來,衡南又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等了很久才回來,他乾脆閉目養神裝睡,多少帶了些負氣的情緒。
萬萬沒想到等來了黑暗中的暴擊。
大腦一片空白。
她的唇再度貼上來了。
衡南專注而渴求地親吻他的唇,冰涼柔軟的發絲落在他脖頸上,好像貓兒偷腥,不發出一絲聲音。
唇上微涼綿密的觸感蔓延開,思維渙散,心跳得越來越亂。是有點尷尬,倒也不是尷尬……從來沒有女孩子這樣觸碰他。
算了,乾脆就這麼睡下去吧……不要睜眼了。
衡南最後觸了一下他的臉,心滿意足地離開。
盛君殊睫根顫抖,嘴唇被風吹過,還有些濕涼,衡南已經“啪”地將燈打開,一本正經地站在他旁邊倒開水,掖被角,宛如一個賢惠的田螺姑娘。
“……”
說真的,盛君殊這一宿都沒太睡好。
VIP病房除了設施齊全,外景優雅,服務到位,還有就是病床稍寬一些,還能讓衡南蹭著睡。隻要他在,衡南就不認床,摟著他的脖子睡得很沉。
月色下,盛君殊把她蓋在臉上的頭發撩開,看了她一會兒。
衡南皮膚皎潔,嘴唇飽滿,體溫比較低,卻很柔軟,有種神似布偶貓的氣質。
他的手指插入發絲,輕輕支起衡南的劉海,露出她的額頭,她半夢半醒,眯起眼睛看清他,然後猛然傾臉過來。
盛君殊閉了一下眼,雪花輕柔融化在嘴唇。
衡南的眼睛雖然眯著,但趨近清醒,盛君殊能看到她的黑眸在閃,她在冷靜小心地窺探他的表情和反應,假如他表露一點躲閃,她就會停下來。
但他隻是用嚴厲的目光掃了她一眼,無動於衷,類似於一種默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