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一下。”衡南隨手把張森的尾巴綁在欄杆上,喊道:“師兄!”
盛君殊在酣戰中赫然回頭,聽到師妹的聲音,想到家裡還養著個師妹,竟然就陷在生死局內,登時驚出一身冷汗:“怎麼了?”
衡南一手捂著胸口,一手伸出來,很急的樣子:“把你刀借我用一下。”
“……”盛君殊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看了眼手中唯一的武器,差點想罵人。
師妹這是不想他活著回去嗎?
“快點!”衡南喊。
她要應當是有她的理由,且讓她用去。盛君殊想著,把刀一丟,一個騰空飛出來。
借著身體比這石像靈巧很多的優勢,一路躲避攻擊,襯衣上全是刺破的道口,好容易尋到一個空隙,抬頭一看,驚得冷汗都下來了,喝道:“你乾什麼!”
衡南蹙著細眉,反手拿著刀,衣服撩開半邊,低頭將刀刃對著自己的心口,“胸口裡有那個地煞,不取出來,我總感覺惡心。”
“彆胡鬨!”盛君殊隻覺眼前一黑,一聲喝罵,半是緊張,半是憤怒,“忍忍,聽見沒有,衡南?刀上全是細菌,最起碼也得消個毒。”
衡南正在擦刀,聞言譏誚地一笑:“師兄,一會兒我要是不小心把自己弄死了,你記著給我用一次威天神咒,恢複一下出廠設置。”
盛君殊在海上團團亂轉,隻恨自己不在塔上:“你簡直胡鬨!”
那頭衡南已然凝神,將寬鬆款粉紫色毛衣全撩起來,揉成一團,用牙齒咬住,咬得愈來愈深,呼吸也越來越重,冷汗洗臉一樣往下落,很快打濕了頭發。
“小……小二姐……”鮮血小溪般成股流下,張森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是不是……這個……”衡南咬著牙,眸中氤出一股朦朧的狠勁兒,慢慢地、慢慢地從血肉模糊中拉出一小片,拇指在表麵用力擦擦,抹去血液後,露出青銅雕刻的表麵。
“對、對對……地煞,這就是那個人放進去的地煞。”
衡南指尖一鬆,銅鏡碎片“鐺啷”一聲掉在地上。
“張森!”這頭未完,塔下又叫。
“啊?“張森忙躍到欄杆邊。
盛君殊臉上也沒什麼血色,手上捏著一片空白符紙,看著他,壓著怒道:“先幫我叫個120。”
“噢……”
上次他住了多久醫院來著,一周還是兩周?
半年之內連用三次威天神咒,他這次要不在醫院躺個十天半個月,都對不起師父的諄諄教導。
蘸著鮮血的八星於符紙上勾連,一星一星閃現。
火鳳發出震天動地的啼鳴,轉瞬間,夕陽落儘的天幕,就被火鳳的赤紅的光亮與原本盤繞的黑氣所分割,赤紅似有呼吸般,光亮一起一伏。
鳳鳴之中,三輛華麗的雲車幻影首尾相接,水中遊魚般從繚亂的雲層中快速穿行而過,轉瞬消失。
這次三架馬車出現的速度之快,令盛君殊有些意外,原本他打算等第二輛車磨磨蹭蹭地出來時,立即將符咒收回,可沒等他反應過來,三架馬車就一次性出全了……
這……是他熟能生巧,還是?
盛君殊想到衡南,立刻緊張地向上看去。
原本跪坐在燈塔上的女孩,像是被一隻大手提起,四肢垂下,就此站直,胸口的傷口和血跡快速消失。
她張開眼睛,果然是一雙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金瞳。慢慢扭過脖子,漠然掃過他,目光落在媯丘的浮在海麵的塑像之上。
盛君殊在那雙眸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殺意。
奇怪,神也會有情緒?
神之殺意隻需一瞬,力量如排山倒海般襲來,所有樹葉都在瘋狂抖動,礁石砰砰炸裂成碎末,駭浪激起萬仞之高,“嘩啦”一聲落回海裡,被衝出來的還有抱成團自我保護的張森。
她彎腰了。
那雙眸似不能視物一般,平直看著地麵,隻一雙手在地麵上摸索,摸索,摸到了血泊中那一小片鏡子。
地煞。
她撿起地煞,攥在手心,隨後慢慢升起,腳尖落在燈塔的欄杆上,身姿輕盈得似一片雪花。
突然,一道黑氣毫無征兆地從天邊衝來,將浮在空中的符咒擊入海中。
衡南登時如拔了插銷一般,晃了兩晃。瞳孔翻成黑色,神色還有些懵然。
盛君殊嚇出一身冷汗,幾步登上塔身,仰頭道:“彆往下看!”
幸好,衡南未曾落下。她前胸和後背滲出細密的汗水,她站在這處欄杆上,就像站在舞台正中的升降台上,多年練舞的平衡感令她在高空穩住了身姿,海風僅吹動了她領上的絲帶。
夜幕之下,高空之上,四麵都是海,海風呼呼地吹著,泥紅的女人塑像俯視著她森森而笑。
衡南兩□□錯,輕盈地站在這欄杆上,手中握著殘缺的地煞,不敢向下看,每次深呼吸都在耳邊清晰可聞。
要有道光就好了。
聚光燈,更像是在台上。
幾乎是同時,二十一點的鐘聲敲響,海上燈塔陡然亮起。
巨大的白光直射出來,向四麵八方去,將欄杆上纖細的人影,勾成了一隻輕盈渺小的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