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平行世界】清平樂(九)(1 / 2)

撞邪 白羽摘雕弓 8364 字 9個月前

坐在一張桌子上用早茶,衡南捧著杯一口一口喝,水霧漫過眉毛,薛雁捏著帕子端端坐著,茶杯擺在桌麵上,在美人麵前升起薄霧。

薛雁的聲音細柔和善,說話卻相當沉穩:“你有多大了?”

衡南拿手背抹一下嘴唇:“十五歲半。”

薛雁道:“再過一個月就是我的十七歲生辰,叫你南妹妹,可以嗎?”

衡南實在惡心於與陌生人稱姐道妹,把頭按得更低,答得更乖順:“不敢,姑娘叫我名字就好。”

薛雁和薛雪榮對視一眼,薛雪榮搖了搖頭,是說“她平時可不這樣的”,薛雁若有所思地轉過臉去。

薛秀榮皺一下眉:“禮不可廢。進了盛家的門,就把那些壞習慣都改一改,還像在那地方一樣花兒柳兒地喊,你自己輕賤不要緊,讓外人聽見,以為薛姑娘無禮。”

衡南眉頭微蹙,歎道:“正是這個道理。可薛姑娘叫盛君殊表哥,那該叫我表嫂才是,衡南身輕,當然擔不起一句表嫂。姑娘一時糊塗,叫妹妹可是亂了,讓人聽見發笑,衡南不敢,故而推辭。”

薛雪榮氣得不輕,衡南懟她可不是一次兩次了,剛要說話,薛雁喝了口水,笑道:“難為你這番苦心,按理說,是該叫一聲‘表嫂’才是。”

“隻是兩家已換了庚帖,九月份我就要進盛家的門,做表哥的妻,到時你我還得姐妹相稱,本想先同妹妹說好,咱們兩個也好培養感情。”

衡南聽了,像被人錘了一棒,飛快地看她一眼。薛雁細眉細眼,皮膚細嫩,微笑起來平靜和善,端坐窗邊,隻兩耳下的翡翠耳墜在搖晃著,像一尊白玉觀音。

跟薛氏一類的女人。

仿佛她還站在二層樓上,邊嗑瓜子邊嘲笑著進了盤絲洞的唐僧,唐僧們捏著潔淨的、帶著香味的帕子抬起一張張塗脂抹粉的臉,略帶嫌惡地挑選著貨物。

有時她也覺得,挑選人的是人,被挑選的是獸。她們被關在籠裡,骨頭蜷縮得畸形,公子屢次拿手掰著,想要把她鋪平舒展,可是不行。

她譏諷地想,薛雁長得沒她好看。

可是盛君殊根本就不看臉。

薛雁不用他掰,不用他教養,她學了十幾年如何伺候男人的時候,薛雁和盛君殊一樣,學了十幾年的詩書,婚事成了,他滿意了,薛秀榮也滿意了,唯獨她……

“原來是這樣。”衡南瞬間變了張臉,乖巧地笑道,“以後請雁姐姐多關照。”

薛雁微不可聞蹙了一下眉。她不怕那些依仗寵愛撒嬌耍癡,胡攪蠻纏的。越是不清楚自己幾斤幾兩的人,越是容易情緒激動把自己作死,或者從高處掉下去摔死。

那些庶弟庶妹,比起她來還是見識短淺。勾欄裡出來的女子,果然都是人精,識時務是第一位的,還真像姑母說的那樣,她“滑”得很,讓人不好拿捏。

薛雁笑道:“你住在東院吧?我去看了,裡頭東西不多,多數也舊了。我都著人全部換了新的,置辦了珠釵、胭脂、衣裳,又點了幾個丫鬟,你一會兒回去看看合不合意,倘若有需要的,彆拘禮,儘管來找我說。”

衡南默了一下。

外人看來,薛雁照顧她分神費力還花錢,真是再大方體貼不過。可這是把她的地盤,從盛君殊屋裡挪出來,徹底劃死在東院了。

豈止如此,連她的打扮和裝束也都規定好了,她不住,不穿,不戴,就是對表姑娘有意見,她哪兒敢?

衡南的頭埋得更低,更謙遜:“多謝雁姐姐。”

薛雁和薛雪榮對視一眼,隻覺得這一拳像打在棉花上。薛雪榮道:“你雁姐姐體諒你一人無聊,說是讓你以後每天來這兒喝早茶,說說話,你願不願意?”

衡南隻笑說好。

這是要搓磨她,一次不成就五次十次,總有一次逼得她露出真麵目來,好借題發揮,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回了東院,屋子裡的家具果然換過新的,聞起來有股刺鼻的漆味。衡南推開窗,兩個瘦小的丫頭垂著手從門外走進來,一個叫梅花,一個叫小端,衡南沒心思搭理她們,看了一眼,就支使她們到外麵去了。

拉開櫃子,裡麵果然換了新衣裳,衡南拿出來一樣一樣看,邊看邊在心裡冷笑,用著她的時候,給她的衣裳束著腰,領口恨不得低到肚臍上去;用完她了,便知道防著她,一件一件素得像剛死了爹一樣。

還有桌上的簪子耳墜,少倒是不少,可惜這些菱形的方塊的,笨重規整,怕是和盛老婦人戴的一個風格。衡南將這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一推,蜷縮著躺在床上。

這薛雁不是個簡單角色。

起碼比她那個婆母厲害得多。

衡南越想身上越熱,閉著眼睛扯開衣裳,拿起扇子心浮氣躁地扇了扇,掉頭靠牆無聲地睡去。

盛君殊春闈結束,自是有一堆事情等著他,要和他的老師見麵,要赴其他世家子弟一年一度的聚會,還要回複各親戚的詢問關懷。

等到他抽出空來,已不知過了多久,盛君殊喝點水,喘口氣,問丫鬟衡南在哪裡,傍晚便來了東院。

來的時候,裡麵燈燭昏暗,她正麵朝牆睡著,衣裳穿得亂七八糟,肩膀,後背和腿都露著,盛君殊從後麵一看,都看到了前麵的風光。

盛君殊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見這幅睡相,身上本能地發熱,但公子為人端方,見衡南睡得正熟,竟硬是壓住了那股衝動,坐在床邊,小心地幫她理了理衣服,又拉過被子蓋好,按了按她的發頂,就起身離去。

從第二日開始,衡南便去陪薛雁喝早茶。她去的時候是清晨,天都未大亮,林梢上麻雀在脆鳴,幾個丫鬟慌張地將她攔在門外,說薛雁還在洗漱呢。衡南笑著應一聲,乖巧地等在門口。

初始時薛雪榮還跟著她們,過了幾天,淩晨早茶喝了幾次,她也熬不住了,便不再來了。

衡南打得正是這個主意,她平時關在東院裡,憋著一股氣,就是睡覺;薛雁可不一樣,她要侍奉老太太,又要陪伴薛雪榮,還要在整個盛家的下人麵前混臉熟,聽說老太太還在手把手地教她做賬、管理內務,薛雁是個要強的心性,晚上必定熬著要整理一遍白天的內容,這麼折騰了幾日,她臉上熬得都生了痤瘡。

薛雁耗她,她也反著耗薛雁,看誰耗得過誰。

薛雁也是聰明人,知道調整策略。衡南後來再喝早茶,便不大能進得去了。五次裡隻有一兩次能得通傳,剩下幾次,丫鬟就推說薛雁身子不適,不讓她進。

衡南一路披著晨曦回到東院,歪頭摘掉那又厚又笨重的首飾一扔,睡回籠覺去。

“南妹妹在那個地方,受了不少苦吧?我聽說老鴇子愛打不聽話的,你也挨過打嗎?”

薛雁身上披著件小衣,細瘦的手裡端著茶杯,清晨的日光籠在她淡淡的臉上,即使是在一大清早,她還能坐得端端的,不見絲毫疲態。

勾欄的事,正是衡南逆鱗,見丫鬟紛紛看在她身上,她臉上泛上一層紅:“我沒被打過。”

“看來你很聽話。”薛雁笑了一下,低頭抿一口茶,“看妹妹這樣子也是乖巧,人讓做什麼,就做什麼。這是對的,人都是活當下,你年紀也小,骨頭軟,做了違心的事也正常。滿心想著逃過一頓打就是了,哪兒能往長遠的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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