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個銀元的稿費, 李總編給的是福源錢莊的莊票。
這時在租界有洋人開的銀行, 政府也有鈔票發行, 但大家還是更喜歡把錢存在錢莊, 交易的時候用莊票。
不, 真要說起來……大家最喜歡的其實是現銀, 大富之家,在家裡挖個坑藏個幾萬個銀元那算少的。
穆瓊去了一趟錢莊,將莊票兌換成銀元,然後拎著足有九斤重的銀元回了家。
他兩輩子下來,還是頭一次拎這麼重的錢……當然若是可以,他不介意更重一點。
穆瓊到家的時候, 朱婉婉和穆昌玉正在熬豬油。
之前他們家都是買了豬肉,將肥肉割下來熬豬油的, 但這次朱婉婉買了一片豬板油。
這時候大家要熬豬油,可以買肥肉、豬水油或者豬板油。所謂的豬水油, 就是黏在豬下水上的脂肪,呈網狀的, 這個最便宜, 出來的油少, 倒是油渣很多, 而最貴的就是豬板油了, 拿來熬油基本沒什麼油渣, 熬出來的豬油還特彆香。
家裡充斥著一股油香味兒,穆瓊進了廚房, 見到油渣已撈出,拿了筷子就夾了一塊來吃。
“餓了?馬上就能吃飯了。”朱婉婉道:“昌玉想吃豬油拌飯,你要不要?”
“要。”穆瓊毫不猶豫地說道。
在現代他都吃椰子油橄欖油,但現在真誠地喜歡上了豬油。
“你又買什麼回來了?”朱婉婉這時注意到了穆瓊那個似乎裝了不少東西的布包。
這布包是朱婉婉給穆瓊做的,用的深藍色的布料,樣式跟這時的學生背的書包差不多。穆瓊拍了一下自己的包,笑著說:“是好東西。”
“什麼?”朱婉婉問。
“一百五十塊錢。”穆瓊道。
“一百五十……你說一百五十塊錢?!”朱婉婉懵了。
穆瓊笑笑,打開了自己背著的包。
包裡放著滿滿一包銀元。
穆瓊之前拿到的稿費也有不少了,而且他每次拿錢回來,都會給朱婉婉一些,朱婉婉手上已經存了差不多五十個銀元。
但就算這樣,突然看到這麼多銀元,朱婉婉還是非常傻眼了。
穆瓊笑了笑,把布包遞給朱婉婉:“娘,你把錢收好吧。”
朱婉婉點了點頭,哽咽了一聲,才拎著銀元上樓去了。
朱婉婉上樓的時候,眼裡含著淚,下樓的時候,整個人卻顯得非常輕快,穆瓊覺得她快活地好像要跳起來一樣。
朱婉婉就是以這樣的狀態,大方地往鍋裡直接倒了些豬油下去,又倒進去醬油,拌了一鍋豬油拌飯。
本來她想著自己就彆吃了,省點油,但現在……他們家也不用省這麼一點豬油了。
“娘,下午我帶你和昌玉去租界玩吧。”穆瓊又道。寫完了一部,他打算休息兩天,今天反正有空,不如就帶朱婉婉和穆昌玉出去玩玩,見見世麵。
“好。”朱婉婉笑著答應了,至於穆昌玉,她早就笑彎了眼睛。
附近有電車站,穆瓊帶她們坐電車去了租界,找到跑馬廳,花六角錢租了一輛馬車。
這時哪怕是在上海租界,汽車也很少,還都是私人的租不了,因而來租界玩,最體麵的就是叫一輛馬車。
穆瓊自己對這樣的體麵生活並不如何感興趣,但讓朱婉婉和穆昌玉見見世麵,無疑對她們有好處。
穆瓊希望她們能大方一點,更希望她們可以眼界開闊,心胸寬廣。
馬車租一天一元,半天六角,因為有馬車夫跟著,倒是並不用交押金。
穆瓊以前見過馬,但還是頭一次坐馬車,還挺新鮮的,不過因為原主坐過馬車的緣故,他並不覺得稀奇,朱婉婉和穆昌玉就不一樣了。
江南這地方鮮少有人養馬,穆家也是沒有馬的,穆昌玉和朱婉婉以前出門多是坐船,還從未坐過馬車。
兩人盯著那馬看個不停,又不敢靠近,一時間很是躊躇。
“小姐,夫人,馬車很穩當,不會晃。”趕馬車的車夫搬了個凳子放在馬車邊上,對著朱婉婉和穆昌玉笑道,黝黑的臉上擠出一道道深深的皺紋。
“娘,你先上去。”穆瓊扶了朱婉婉一下,朱婉婉這才鼓起勇氣上了馬車。
朱婉婉和穆昌玉都上去了之後,穆瓊才跟著上去,然後就讓車夫載著他們,先逛逛租界。
“好咧!”車夫應了一聲,輕揮馬鞭,就讓馬兒走了起來。
“娘,我們看起來好高。”穆昌玉坐在馬車上往下麵看,興奮地很。
“嗯。”朱婉婉應了一聲,突然道:“瓊兒,當初我們被那些劫匪搶走的,也不過就是兩百多個銀元。”
“娘,我們以後會越過越好的。”穆瓊道。
朱婉婉點了點頭,她相信自己兒子的話。
馬車載著他們逛了一段路之後,穆瓊就讓馬車夫帶他們他們去了一家戲館聽戲。
聽戲每人銅元十枚,兒童不占座的話,就不收錢,穆瓊給了錢,進去之後才發現戲台前麵擺的是一張張的八仙桌,戲館裡還售賣茶水瓜子點心。
茶一枚銅元一杯,會一直給續水,瓜子兩個銅元一小盤子,這個就吃完就沒的續了,至於點心,這裡有裹了豆沙的鬆花糕和裡麵包了豬肉的茶糕兩種,都是兩個銅元一塊。
這些東西,穆瓊每樣都要了三份,算是很闊氣的行為了,畢竟來這個戲館看戲的都是普通人。
朱婉婉和穆昌玉一開始有點不自在,慢慢地卻自在起來,開始全神貫注地聽戲。
倒是穆瓊對看戲沒什麼興趣。
對在現代時看過無數電影電視劇,又看過無數的他來說,戲曲的節奏略慢,他並不喜歡,更何況……他這人最缺的就是音樂細胞了。
他乾脆就一邊吃東西,一邊看周圍的人。
給客人續水的跑堂的臉上,總是掛著略帶諂媚的笑容;隔壁桌上中年婦女有點刻薄,吃到一顆空殼的瓜子,臉就拉了下來;又有個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神色眯眯地看著床上的戲子……
人間百態,莫不如此。
聽了兩小時的戲,他們就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穆瓊帶走了滿肚子的茶水,朱婉婉和穆昌玉卻小聲討論著今天聽的故事,穆昌玉有些地方沒聽明白,就問朱婉婉,而朱婉婉竟是能小聲地哼唱出幾段來,再解釋意思。
“娘,你真厲害。”穆瓊誇獎道。
“哪有……主要這戲我聽過。”朱婉婉道:“以前過年,你爺爺請了戲班子來唱戲,他們常常唱這一出。”
朱婉婉一說,穆瓊倒也想起多年前的事情來。
原主一家在蘇州的時候,雖然重男輕女這樣的事情不可避免,但總體還是和樂的,原主的爺爺對原主更是非常疼愛,可惜這位老人家去得太早。
聽過戲,他們又坐馬車,去了陳老板開的西餐館。
穆瓊曾把西餐館的炸豬排、炒菜還有麵包帶回家,但那跟在店裡吃到底不一樣。
彆人來租界,都會吃西餐,他的母親和妹妹自然也不例外。
“小穆,這是你娘和你妹妹?”陳老板一看到穆瓊,就問道。
“是啊陳叔,這是我娘,這是我妹妹。”穆瓊做了介紹。
“小穆你長得這麼俊,原來是隨了你娘。”陳老板誇了朱婉婉一句,就招呼朱婉婉和穆昌玉坐下了,又讓人給他們上炸豬排和漢堡。
店裡沒什麼客人,幫工倒是有不少,這些人都是穆瓊認識的,隻是現在,他們看著穆瓊的時候,又多了幾分拘謹。
之前穆瓊在店裡的時候,他們就覺得穆瓊跟他們是不一樣的,現在穆瓊辭工一個多月,整個人看著就更不一樣了……
麵對穆瓊,他們不自覺的,就有種低一頭的感覺。
就連李光明,都不好意思上來打招呼。
倒是陳老板讓李光明給自己也上了一份炸豬排,然後坐了過來。
朱婉婉和穆昌玉從未和親人以外的成年男人一起吃飯,很不自在,陳老板也就沒和她們多聊,隻跟穆瓊說話。
一個月過去,陳老板的西餐館的生意又慢慢變差了,如今雖然每天都能賺幾塊錢,但跟之前完全不能比,因而陳老板打算過幾天就開始停業裝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