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崇新這麼就不是我們能進的了?”魏亭不滿地看著姚宏:“我可不記得崇新還有這麼個規矩。”
姚宏突然被人訓斥, 有些想走, 但他還是道:“崇新本來就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進的!你們最好快些出去!”
他說到最後, 還有底氣起來了。
穆瓊從姚家搬走的時候, 說自己找到了有錢的親戚, 還聯係上了父親, 但姚宏從自己奶奶那裡問清楚情況之後,就知道他多半是在騙人。
穆瓊裝得好像他很厲害一樣,可實際上,他隻是在西餐館乾活而已,而他當時一次拿出二十個銀元來……
他的奶奶他們沒見過世麵,覺得一次拿出二十個銀元很厲害, 但他真不覺得這有什麼。他的同學過生辰,在上海大酒店請他們吃酒, 一桌酒席就要十個銀元!
而穆瓊拿的出來,興許是因為他從給人端菜混成了掌櫃的——那次他去吃漢堡, 就是穆瓊在收錢的。
穆瓊家裡真要很有錢很有本事,他這個年紀怎麼可能不去讀書, 反而在西餐館乾活?
至於後來穆瓊找來一群年輕人幫他搬東西……那群年輕人後來還來他們家打聽過穆瓊, 明顯跟穆瓊不熟, 恐怕是穆瓊花錢雇來的。
偏他奶奶被騙了, 竟然還把本不該退的押金房租退了。
這麼想著, 姚宏也沒一開始那麼害怕了, 他的同學,總不至於相信穆瓊這個西餐館的服務員的話而不相信他的話。
而這時, 姚老太太也扭著小腳過來了。
姚宏瞧見穆瓊,是有些怕的,怕穆瓊把他的父親抽大煙,他家很窮的事情說出來。
要知道,他一直告訴他的同學,說他家裡開著醬園店。
但姚老太太就沒這想法了,姚老太太自打從孫子那裡得知穆瓊之前可能是在騙人,就一直耿耿於懷,每次想起來,都會心疼那退給穆瓊的押金。
哪怕那押金本就不屬於她。
而穆瓊在外人麵前說她孫子的壞話,這更是讓她對穆瓊無比討厭。
“你個小畜生,你來這裡做什麼?是不是還想訛錢?你年紀小,人倒是已經壞透了!你快把從我這裡騙去的錢還回來!”姚老太太一看到穆瓊,就橫眉豎目的。
穆瓊:“……”
魏亭也覺得這事的走向不太對……穆瓊花錢雖不揮霍,但也是很大方的,他寫文的收入也不少,怎麼可能會去騙這個小腳老太太的錢?
姚宏是學校裡的學生,很多人都認識,這邊的事情,頓時引來不少人圍觀。
還有學生好奇地看著穆瓊和魏亭,竊竊私語。
“魏校長!您來了!”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長衫,老師模樣的年輕人過來了:“魏校長,您過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
“沈海英?你現在在學校裡當老師?”魏亭認出了那人。
“是啊魏校長,我剛剛當上老師!”這個年輕人笑道,又不解地看向周圍:“這裡是怎麼了?”
“沈老師,沒什麼,我奶奶扔認錯人了。”姚宏連忙道。
“我沒認錯,這人……”姚老太太還想跟穆瓊要錢,但姚宏掐了她一下,她沒說出口的話,便咽回了肚子裡。
“這位是?”沈老師這時候也注意到了穆瓊。
“這是我們平安中學的英文老師,我花了不少功夫請到的。”魏亭介紹了一下穆瓊,又道:“我是來找老秦的,他在吧?”
“秦校長在後麵,魏校長我帶你過去。”沈海英道。
沈海英帶著魏亭和穆瓊就走,壓根沒怎麼關注姚宏和姚老太太。
但即便如此,姚宏也已經漲紅了臉,他拉著自己的奶奶,轉身就走。
他覺得丟臉極了。
他以為穆瓊是西餐館的服務員,才敢訓斥穆瓊,結果……穆瓊竟然成了平安中學的老師。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平安中學他都考不進去,穆瓊竟然能在那裡當老師?
他都有本事當老師了,為什麼之前會去西餐館當服務生?
姚宏實在有些不能理解。
而魏亭這時,卻是好奇地穆瓊:“之前那兩人是怎麼回事?”
“我從他們家中搬出的時候,他們不想把押金還我,我嚇唬了他們一下,才把押金拿回來。”穆瓊道。當時的事情,其實挺複雜的,但他沒打算說。
一來不想博可憐,二來說出去,姚宏的人生,恐怕就要變了——這樣子一個愛麵子的人,如果被他的同學知道他做過的事情,他以後估計在學校裡待不下去。
他雖然不喜歡姚宏,但也不想毀了他的人生。
“原來如此。”魏亭道:“你這是運氣不好,遇到難纏的房東了。”
“魏校長,到了。”走在前麵的沈海英回過頭來道。
崇新學校挺大的,還有一棟兩層的辦公樓,校長室就在二樓。
沈海英對魏亭這麼熱情,是因為他曾是魏亭的學生,而崇新學校的校長,則是魏亭當初一手提拔起來的。
他很快就安排了穆昌玉入學的事情,而穆瓊也拿出錢來,給穆昌玉付了學費。
三年級的學費是每學期六元,此外,女子還要另交十元錢,
而這,是因為女學生不跟男學生一道上課,廁所什麼的都是分開的,學校方麵有一筆額外開銷的緣故。
這對普通人家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穆瓊這會兒要拿出來,卻很輕鬆,而讓他滿意的是,在這裡讀中學的女生不多,但在這裡讀小學的女生還是不少的,三年級就有二十多人在讀,不僅如此,這些女學生的年紀,還都挺大的。
學校有校服,但不是在學校裡買的,而是去一家裁縫鋪做的,另外,書本什麼的也都要買好。
穆瓊抄了一張清單,這才和魏亭一起離開。
“校長,這次的事情,還要多謝你,我請你吃飯吧。”穆瓊道。
“好。”魏亭答應了,又道:“今天我可要好好吃上一頓。”
魏亭說是要好好吃一頓,實際上卻是找了不大的中餐館,點了糖醋魚、筍乾老鴨湯,外加炒菜花三個菜,加起來也隻要三毛錢。
穆瓊又加了個竹筍木耳,兩人就坐下來吃起來。
老鴨湯很鮮美,兩個素菜炒的也不錯,就是那糖醋魚味道一般,約莫是魚不怎麼新鮮的緣故。
“這糖醋魚,遠沒有你大年夜帶來的那麼好吃。”魏亭道。
“校長,下次你來我家吃飯,我讓我娘做給你吃。”穆瓊道。
“那我就等著了!”魏亭笑道。
兩人吃過飯,魏亭回了平安中學,而穆瓊則是回了自己的住處。
他家的門難得地開著,穆昌玉還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看到穆瓊,她就從屋裡出來了:“哥,你回來了!哥,你吃了嗎?”
“我吃過了。”
“哥,你要不要喝水?”穆昌玉又問。
“昌玉,你想問什麼,就問吧。”穆瓊道。
穆昌玉的眼睛亮晶晶的:“哥,我能去讀書了嗎?”
“能。”穆瓊道。
穆昌玉一下子就跳了起來,然後往屋裡跑去:“娘!娘!我能去讀書了!”
穆瓊還挺能理解穆昌玉的。
民國中後期,很多女子都能讀書,但在民國初期,能讀書的女子當真少之又少。
穆昌玉興奮了好一會兒,就連朱婉婉也非常高興。
穆瓊又道:“娘,昌玉,我帶你們去做點衣服吧,再給昌玉買點書什麼的。”
朱婉婉和穆昌玉應了,兩人換上了最新的衣服,把頭發重新梳過,還在嘴上塗了一點點口紅。
穆瓊要不是天天和她們待在一起,怕是根本就看不出她們塗了口紅。
三人先去了給崇新學校做校服的裁縫鋪。
校服款式不能變,但用什麼布料,做幾件,卻是讓人隨意挑選的。
“哥,我做兩身最便宜的就行了。”穆昌玉對穆瓊道,她知道穆瓊有錢,但他們還要買房子,可不能亂花!
穆瓊沒理會,問了裁縫各種布料的價錢。
其實可供選擇的布料並不多,穆瓊最後選了幾樣價格適中的。
校服的樣式挺不錯,平常也能穿,穆瓊給穆昌玉做了三套薄的等天熱了換著穿,又做了兩套厚的,如今天還冷著的時候穿。
此外,他還讓裁縫給朱婉婉做了兩身衣服,最後這些加在一起,就要十個大洋了。
等出了裁縫鋪,穆瓊又帶著朱婉婉和穆昌玉去了書店。
清單上的書林林總總有十多本,再加上紙筆本子,加起來花了兩個大洋,穆瓊還挑了一支鋼筆送給穆昌玉。
穆瓊現在有兩支鋼筆,一支加了黑墨水,一支加了藍墨水,而這兩支鋼筆,都是最便宜的,畢竟他不追求品牌,也不需要用昂貴的鋼筆來彰顯自己的身份,覺得能用就行了。
但給彆人買,他還是挑了好的。
之前給傅蘊安送禮,他選了一支十幾元的筆,而這次,他給穆昌玉選了一支六塊錢的秀氣的派克筆。
“哥,這麼貴的筆……”穆昌玉根本不敢接。
“可以用很久呢。”穆瓊笑道,又給她買了一瓶墨水:“昌玉,你一定要好好讀書。”
“哥,我會的!”穆昌玉道。
穆瓊原本還想給穆昌玉買個書包,但這次穆昌玉連店門都不願意進去:“哥,我自己做了一個書包了,一點都不比買的差!”
穆瓊也沒有堅持,他家現在雖然還算寬裕,但到底不是大富大貴。
三人買好東西,已經到了吃碗飯的時間了。
普通的中餐館裡的飯菜,家裡也是能做的,穆瓊想了想,乾脆帶了她們去吃麵條。
這邊的人一般都是吃米飯的,平常不怎麼吃麵條,朱婉婉也不會做。
吃過麵條,穆瓊又帶著兩人去看燈會。
燈會是新世界遊樂場辦的,但並不辦在新世界遊樂場裡麵,而是辦在附近的一條河邊,占了一條路。
這裡不收門票,但裡麵的攤位一個接著一個,而這些攤位,是要給新世界遊樂場攤位費的。
穆瓊覺得這時候的人還挺有想法,挺會賺錢的。
燈會的小心,新世界遊樂場是在報紙上打過廣告的,因而來的人非常多,而真來了這裡……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不虛此行。
至於為什麼說幾乎……卻是因為在穆瓊看來,這燈會實在太普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