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 雇個幫工, 一個月也隻要給四五塊錢, 掛個學徒的名兒, 包吃包住之後, 甚至隻要給一兩毛錢。
但各處都缺人, 缺懂一門手藝的人,更缺會認字會算數的人。
這幾年,霍英已經帶出來不少人了,但還是缺人,缺很多人。
“那些孤兒要長大還要很久。”傅蘊安道:“十年後……誰知道會怎麼樣?”
“這倒也是,這世道變化太快了。”霍英道, 就說十年前……那會兒誰會想到大清說沒就沒了呢?
“更何況,這年頭也不單單是那些孤兒過得苦, 父母雙全但吃不起飽飯的大有人在……二哥,你不如找吳掌櫃去那些受了災的縣城招工, 指明要年紀輕的,等他們來了上海, 再看情況分開培養。”傅蘊安道。
他們已經買回來很多機器, 很快就要開工廠了。
上海這邊物價貴, 工資也高, 在本地招工成本很高, 去外地招工的話……包吃包住一年給做兩身衣服, 每月給兩個大洋這樣的待遇,就有無數人爭著搶著要來。
甚至於, 有些人販子去窮苦地方,十個大洋就能買回來一個女人,上海風塵場所的女人,很多都是這麼來的。
傅蘊安覺得,他們也可以如此招工,隻是,等招來了人,每日給他們安排的活兒可以少一些,然後找人教他們讀書認字,到時候若遇到有天分的人,自然可以挑出來著重培養。
“就這麼辦。”霍英直接應下了:“我讓老吳去招些人回來。”
兩人商量好,傅蘊安就通過暗道,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他抬頭望去,傅懷安房間裡的燈還亮著。
之前他一直擔心傅懷安在外麵會被人騙了學壞,因而給他定了規定,晚上必須回家。
那時傅懷安滿心不願,現在倒是每天早早回家,再不在外麵逗留了。
傅蘊安回了房間,而傅懷安,他這會兒還盯著那部《安徒生童話》,研究怎麼翻譯裡麵的故事。
教育月刊問世的第一天就售罄了,好在這兩天,加印的跟著上市了。
這刊物賣的極好,不僅在上海這邊賣出很多,在杭州蘇州南京等地,也同樣賣得極好。
畢竟這是樓玉宇做主編的刊物,而且,此時給孩子看的讀物,著實有些少。
但凡家境不錯,對孩子的教育又重視的人家,都不會吝嗇於給孩子買這麼一份刊物。
而這盛況,無疑激勵了他。
知道想到有幾萬人看了自己翻譯的,傅懷安就覺得興奮。
他父親最敬重有學問的人,現在……他也是有學問的人了!
正因為這樣,他現在每天回家之後,都跟著老師認真學英文,學過之後,還會做一些翻譯。
反正他也沒彆的事情好做。
第二天。
穆瓊一大早就去了郊外的宅子。
他到的時候,那些孩子全都在等著他,一個都不少,至於吳媽,她已經把粥做好了,粥裡還按著穆瓊的要求,放了年糕。
穆瓊給這些孩子分了粥,又給了每人一塊醃製好的薩門魚,至於鹹菜,這是隨他們想吃多少吃多少的。
“先生,我們糊的信封賣不了多少錢吧?你怎麼頓頓給我們吃好的?”路燈端著年糕粥湊到了穆瓊身邊。
穆瓊出門很早,沒在家吃東西,這會兒同樣端著一碗年糕粥,吃的菜也同樣是醃魚和鹹菜。
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他沒少吃醃魚,都吃膩了,後來再不要吃這東西,朱婉婉也就不買了。
現在又吃上醃魚,才發現自己已經沒那麼討厭這醃魚了,甚至覺得挺好吃的。
畢竟這可是用三文魚做的鹹魚。
“你知道李小姐為什麼要收留你們嗎?”穆瓊問。
路燈道:“李小姐心腸好,她同情我們。”
“我也是。”穆瓊道:“我同情你們,我希望你們將來做個有用的人,所以才會給你們吃好的。”
這世上有很多人,是不吃嗟來之食的,但這些人裡,絕不包括這些孩子,穆瓊也就大大方方地說了。
路燈看了穆瓊一會兒,又問:“什麼叫有用的人?”
“那些不做違法犯罪的事情,努力工作的人,都是有用的人。”穆瓊道:“你快點吃飯,吃好了我還有事要跟你們說。”
年糕粥已經涼了,路燈夾了一大筷子的鹹菜拌在裡麵,三兩口就將所有的粥吃下肚子,然後又把鹹魚塞進嘴裡含著。
這些孩子都已經吃好了,穆瓊讓他們坐好,然後拿了十根筷子,開始教他們數數。
沒錯,這些孩子大多是連數數都不會的。
“以後你們糊了信封,要學會數數,數出自己到底糊了多少。”穆瓊道,然後教他們數了1到10。
他反複教了幾遍之後,路燈洪小花還有另外兩個孩子,就已經會數數了,但還有一些孩子滿臉茫然,壓根學不會。
這幾個孩子,還不是那些傻的……
這些孩子的智商雖然沒有問題,但他們以前從未接受過教育,如今一時間也就學不會……
穆瓊讓幾個已經學會的孩子先去糊信封,繼續教剩下的孩子。
一直教了一個小時,他才讓這些孩子全都去糊信封,然後往門外走去。
“先生!”路燈突然追了上來,他的嘴裡還含著鹹魚,說話有點模糊不清:“先生你要去哪裡?”
“我去買肉。”穆瓊也不瞞著他。
“先生,你昨天去買肉去了很久,你是去哪裡買的?”路燈問。
穆瓊說了一家肉鋪的名字。
路燈就道:“先生,你買肉可以去旁邊殺豬的市場買,去哪裡買肉比去肉鋪便宜很多……先生,我帶你去吧!”
“你不糊信封了?”穆瓊問。
“我這就去糊!”路燈立刻就回去了。
這宅子之所以租金便宜,是因為宅子附近有一個糞池一個殺豬場。
穆瓊之前從未去過那邊,現在聽路燈說起,才往那邊走。
值得慶幸的是,糞池離得遠一點,殺豬場更近……穆瓊進了殺豬場,就聽到了豬的嘶吼聲。
一些壯漢將豬橫著按在條凳上,凳邊放一個接豬血的木桶,正在殺豬,也有人在給浸在熱水裡的已經死了的豬刮毛,還有人在給豬開膛破肚,或者洗豬腸什麼的。
上海每天消耗的豬肉,大多出自這裡。
殺豬場裡的氣味很不好聞,地上滿是血汙。給豬刮過毛後,他們就隨意地將混著豬毛豬糞的水隨便倒在地上,然後把下一隻豬扔進缸裡,倒上熱水軟化豬毛……
穆瓊之前從未見過殺豬,這算是瞧了個一清二楚。
而那些殺出來豬,他們就放在旁邊的一個棚子裡賣。
這裡是殺豬的地方,肉確實賣得便宜,但不零賣。
豬殺了之後,他們先沿著脊椎對半切開,然後每一半再分成前腿、肋條、後腿三部分,在這裡買,至少要買這麼一部分才行。
當然了,要是有人買整隻的豬,那還能算的再便宜點。
穆瓊買了一整隻的豬後腿,這時的豬沒的吃飼料,多半是是吃豬草番薯剩飯的,養一年毛重也就百來斤,殺了之後淨肉最多七八十斤,一隻豬後腿稱出來十幾斤剛剛好。
在發現這裡還有豬血賣之後,他又買了一些血豆腐。
殺豬的時候,把豬血放進一個木桶,然後倒上鹽,倒上水,等它凝結之後再用鍋子煮熟,就成了血豆腐,這種血豆腐穆瓊沒吃過,不知道味道。但他覺得給那些孩子吃點不錯,至少能補血。
他出門的時候隻拎了個籃子,裝不下這麼多東西,幸好這附近有幫人送貨的人,他花了三個銅元,那人就幫著他把豬腿和豬血送到了宅子裡。
“這宅子裡住的不是些沒人要的孩子嗎?怎麼還買肉?”這人把東西送到,有些疑惑。
“那些孩子現在都在幫我乾活。”穆瓊道。
“先生,那你還要人乾活嗎?”這人立刻就問,滿臉希冀地看著穆瓊。
穆瓊一愣,隨即道:“那些孩子乾活不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