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的當即對宋彥秋道:“你以後就是這個班的班長了!盯著點班裡的學生,讓他們快些把國語學會。”
說完,管事的又對著教室裡坐著的人大聲解釋道:“以後每天晚上,你們都要讀書,在這裡學認字,學算數,學得好的,二少會獎勵你們吃肉!”
這些少年大多滿臉茫然。
管事的一陣心塞,幸好這時候,宋彥秋幫著翻譯了一番。
聽完宋彥秋的翻譯,下麵坐著的程大海這些人,都呆了。
他們沒聽錯吧?他們竟然能學認字?
“你們學的好,不僅現在能吃肉,以後還能當掌櫃,一個月有十個銀元的薪水,要是學不好,就隻能乾最辛苦的活兒,一個月兩個銀元。”掌櫃的又道。
宋彥秋幫著翻譯了一番,一時間無比激動。
他自信他能學的很好,這麼說,他以後一個月能拿十個銀元?
要知道他們縣裡的掌櫃的,一個月隻有三四個銀元!
當然了,其他人也同樣激動。
這會兒,上海算得上是國內消費最高的地方了,小地方,銀元的購買力非常巨大。
這些人都是小地方來的,十個銀元對他們來說,絕對是一筆巨款,現在竟然一個月就能掙到……這是一個月就能娶一個媳婦兒啊!
他們一定要好好讀書!
管事的說了一番,然後給這個班安排了兩個學生做老師。
他們繼續往下個班走去。走之前,管事的還朝著宋彥秋招了招手:“你跟我一道走,到時候把我說的話幫著解釋一下。”
宋彥秋高興地應下了。
管事的又問:“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宋彥秋。”宋彥秋立刻就道。
管事的點了點頭,沒說什麼,穆瓊聽到這個名字,卻是一愣。
這名字實在太耳熟了。
在民國時期,有個很有名的漢奸,就叫宋彥秋……不過穆瓊雖然看過他的照片,但也就掃了幾眼,並無印象,他隻記得,大漢奸宋彥秋是爐縣人。
民國初期爐縣遭災,縣裡有窮人過不下去了,聚在一起成了一夥土匪,宋彥秋就當了軍師,後來他又把土匪頭子弄死,自己當了土匪頭子。
他一開始隻是跟官府勾結,四處搶錢,後來手底下的人越來越多,就開始為禍一方,最後日本人打來,還跟日本人勾結,幫著打我黨……
當然了,他下場並不好,最後被我黨的戰士殺了。
穆瓊看過的幾個抗日劇,裡麵都出現了他,他伏誅的時候,看得人熱血沸騰的。
影視劇裡的宋彥秋,都是滿臉橫肉的壯漢,眼前這個……卻是個皮包骨頭的少年。
“你是哪裡人?”
宋彥秋道:“我是爐縣的。”
穆瓊:“……”
宋彥秋這樣的人,穆瓊是非常不喜歡的。
這樣的惡人,在他看來就算被大卸八塊也不為過。
但現在眼前的這個少年,他瞧著非常無害,一點都不像那個傳說中的殺人魔王。
“你家裡還有什麼人?”穆瓊又問。
“我有一個娘,一個妹妹一個弟弟。”宋彥秋道。
“爐縣那邊遭了災,他們的生活如何?”穆瓊又問。
宋彥秋道:“我出來做工,東家給了兩個銀元,五十斤糧食!等做滿一個月,我拿了錢還能寄回去!他們一定不會餓著!”他說著,表情興奮起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省著點吃,一家人一天吃一斤糧食足夠,要是摻和上野菜什麼的吃,還能更省。
另外,兩個銀元在上海以外的地方,能買很多東西了。
他們這些人出來做工,家裡立刻就能寬裕很多,甚至還能惠及親朋。
而他們要是能在一個月後把錢寄回去,就更不用擔心家裡人過不好了。
穆瓊看到這個據說死後,從他的宅子裡挖出了一百萬銀元的惡棍因為得到兩個銀元而高興,倒是討厭不起來了。
他現在或許會走上另一條路……
“你好好學,以後賺了錢興許能把家人接來上海,這邊的生活可比爐縣好多了。”穆瓊道。
宋彥秋深以為然。
穆瓊在心裡記了一筆,決定注意著一點這個宋彥秋,但此外,他什麼都沒有做。
他們一個教室接著一個教室,全都交代了一番。
平安中學過來的那十個學生在這裡吃飽喝足,又看到一雙雙好學的眼睛,迫不及待地開始教這些人學習了。
他們先教了數數。
這些少年,數到十其實都是會的,但他們不會說國語,現在主要就是教他們國語。
他們都學得非常認真。
穆瓊對那個管事道:“想要這些學生好好學,最好還是要有課本,不用每個人都有,學得好的獎勵一本就行了,剩下的就讓他們拿著紙筆抄。”
升米恩,鬥米仇,霍二少也不能一味地對這些人好。
“我記下了,就照著穆先生你說的辦。”那管事的笑道,又問穆瓊有沒有彆的建議。
穆瓊就和魏亭商量著給了一些建議。
上課隻上了半小時的樣子,等上完,他們又去看了給平安中學的學生住的房子。
房子是兩人一間的,很小,中間是個過道,左右各有一張床,廁所則在屋子外頭的走廊儘頭,這條件已經比那些工人住的地方好了不知道多少,但對此時的文人來說,條件確實有點差。
不過平安中學的這幾個學生家裡都貧困,他們在家還不一定能獨自睡一張床,而平安中學學生住的地方,其實也挺差。
他們已經非常滿意了。
看過之後,天早就黑了,一行人便離開工廠,回到了租界。
穆瓊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簡單洗漱了一下,便上床睡了。
第二天,穆瓊照常到平安中學上課,傅蘊安卻是又收到了天幸的信。
京城的那位抑鬱成疾病倒的事情,他也是剛剛才知道的,天幸竟然就已經知道了?
這天幸到底是誰?
他分析的這些,又到底是對是錯?
天幸並沒有指名道姓地說什麼,信裡主要說的是軍閥割據帶來的危害,而他給“霍二少”寫這樣的信,又是想做什麼?
傅蘊安是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麵的,但有些時候,大勢所趨,他也無能為力。
甚至就是他的父親,他也不一定能勸動——天幸寫的東西,就算他父親看了,恐怕也會覺得是無稽之談。
傅蘊安的心裡莫名地焦躁,他揉了揉眉心,將天幸的信放在懷裡,走了出去。
他的車夫正在外麵等著,傅蘊安坐上去,對車夫道:“去平安中學。”
以前他心煩的時候,會去看戲,現在……去找穆瓊聊聊,興許穆瓊會有什麼新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