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先生您不用這麼客氣,您的女兒,我是很願意幫忙照顧的,不過我時常待在孤兒院那邊,她若是由我照顧,就要在孤兒院那邊待著了。”朱婉婉道。
她覺得孤兒院挺好的,但在某些人看來,那裡挺亂,她怕魏亭舍不得讓女兒待在孤兒院裡。
好在魏亭並不是這樣的人:“這是應該的,其實讓她待在孤兒院裡見見世麵挺好的。”
魏亭和朱婉婉商量好了,心情輕鬆很多,又問:“對了,你們今天怎麼打扮的這麼好?”魏亭從小出生於大富之家,珠寶這種是非常了解的,穆瓊也就罷了,朱婉婉和穆昌玉兩個人身上的珠寶,加起來估計要幾萬大洋。
這麼多錢,穆瓊按理是拿不出來的。
魏亭問起,穆瓊也不隱瞞:“今天的宴會,我父親也會參加,我們就好好收拾了一下……這些珠寶是傅醫生給的。”
“原來這樣。”魏亭道:“聽說傅蘊安家裡有煤礦……看來他確實有錢。”魏亭隻當穆瓊說的“傅醫生給的”,是傅醫生借給他們的意思,倒是沒懷疑什麼。
原來自己的男朋友,還是個家裡有礦的,穆瓊卻是笑起來。
魏亭這時候又道:“對了,你父親……是穆永學?”
穆瓊跟人說過自己的經曆,但跟朱婉婉一樣,之前沒跟人提過穆永學的名字。
不過,民國上層圈子其實並不大,姓穆的更少,魏亭一猜一個準也不奇怪。
穆瓊道:“是啊,校長認識他?”
“認識。”魏亭道:“以前還在一個學校裡讀過書。”
穆瓊有些驚訝地看著魏亭,魏亭道:“這沒什麼奇怪的,上海的那些文人,仔細算算,很多都沾親帶故要不然就是同學,或者同學的同學。”他比穆永學小幾歲,但相差不大,差不多是同齡人了,認識挺正常的。
魏亭這麼說,穆瓊倒是想起來確實有這麼一回事了。
他以前看民國資料的時候,就發現了,民國那些有名氣的人,相互間總能攀上點關係……
“校長,你跟穆永學的關係不算好吧?”穆瓊問。
“就見過幾次,不熟。”魏亭道:“對了,在我麵前就算了,等下你可彆叫什麼穆永學,不然吃虧的是你。”
“我知道。”穆瓊道。魏亭有點離經叛道,聽到他直呼自己父親的名字不覺得有什麼,但若是讓彆人聽到,肯定會覺得他這個當兒子的不該這樣。
“我聽盛朝輝說,你想讓他把你妹妹帶進去?我帶著這麼個小姑娘進去,怕是要被人說閒話,對你你妹妹也不好。”魏亭對穆瓊道,又說:“朱女士,不如你跟我一起走吧。平安孤兒院的院長做我的女伴,正合適。”
朱婉婉想了想,答應下來。
她女兒是個小姑娘,跟彆的男人一塊兒到底不好,她就沒關係了。
正好還能找機會了解一下魏亭的女兒的情況。
汽車雖然開的很慢,但這麼聊了許久,也還是來到了沈家門口。
沈家在租界有個很大的宅子,汽車到門口的時候,這裡附近已經停著好些車子了,魏亭將車子停在一邊,和穆瓊一起,將朱婉婉和穆昌玉從車上接了下來。
而他們四人往裡走的時候,穆永學和呂綺彤早就已經在了。
穆永學和呂綺彤都是出過國,見過世麵的,參加宴會對他們來說,稱得上是日常了。
但來到沈家的宴會上之後,他們依然有種大開眼界的感覺。
此時的上海,是走在國內潮流的最前麵的,各種國外進口來的東西,最先出現的地方,往往就是上海。
這個宴會,也就比他們以往見過的,都要來的盛大。
穆永學極為有錢,工作又好,在北京的時候,呂綺彤參加這樣的宴會,永遠都是彆人的焦點,她的穿著打扮,往往也是最時興的。
再加上她曾經出國留過學,這更是給她鍍上了一層金光。
她還極為擅長交朋友,跟很多人交好……在宴會上,往往是眾星捧月一樣的存在。
可這裡是上海。
她帶來的北京最時興的洋裝,跟這裡的人女人穿的衣服相比,看著普普通通的。
這裡還沒有她認識的人,沒人知道她留過學。
於是,壓根就沒人過來跟她說話。
這樣的落差感讓呂綺彤不太適應,更有些難受。
穆永學是從來不注意這些的,他並沒有注意到呂綺彤的異樣。
而且,他在這邊,是有認識的人的……穆永學和幾個自己相熟的人聊了起來。
他聊了沒多久,方求索就帶著自己的妻子來了。
方求索去和穆永學說話,他的妻子則跟呂綺彤待在一塊兒。
方求索的妻子,身上有著一股子的土氣,呂綺彤是有點看不上她的,結果,她看不上人家,人家竟然也看不上她……在方求索離開之後,方求索的妻子立刻就朝著呂綺彤翻了個白眼,還用鼻子冷哼了一聲。
整天被丈夫用離婚威脅的方夫人,早已不是最初那個唯唯諾諾的舊式女人了。
方求索不是喜歡有脾氣的人嗎?她現在也有脾氣了!
呂綺彤:“……”
呂綺彤被方求索的妻子弄得很糟心的時候,穆永學正在跟人說樓玉宇。
穆永學身份不低,甚至有人主動過來跟他攀談。
而他們這些人待在一起,少不得議論起最近極為有名的一些文人來,比如說天幸,又比如說樓玉宇。
天幸這人太神秘,大家隨意誇上幾句,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樓玉宇卻不同。
“樓玉宇的教育月刊辦的非常好,我的孩子都很喜歡看。”
“他寫的幾部也都不錯,細節刻畫的非常好,看了之後讓人很有感觸。”
“我非常喜歡他的文風。”
“他本身也很好相處。”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但也有人並不喜歡樓玉宇,一個一直幫政府寫文章的中年男人道:“我看你們對樓玉宇有點過譽了,不過就是寫點兒女情長的,哪有那麼厲害?”
“有些人是自己腦子裡隻有兒女情長,就隻看得到兒女情長吧?”有人針鋒相對。
他們都知道,這個不喜歡樓玉宇的人其實是個老頑固,而他最受不了的,恐怕是樓玉宇在裡對女子的優待。
樓玉宇無疑是讚同男女平等這樣的思想的,可惜的是,很多人並不讚同這些。
就說樓玉宇最近的《絲鄉》裡的女主角小桑,就因為拿著菜刀把想要謀奪她家家產的大伯一家趕走這一情節,被無數人批判。
當然了,在場的新派人士,絕大多數都是站在樓玉宇這邊的。
穆永學這時候也道:“樓玉宇的是極好的,看他的,不能隻看表麵,而要看內裡。能看出來,他是個很有想法的人。”
那個不喜歡樓玉宇的人不得不離開,剩下的人就繼續說起了樓玉宇。
穆永學也說了自己來這裡,是為了找樓玉宇的,並對樓玉宇高度讚揚。
聊天的人裡,就有商業印書館的章澈,他跟穆永學很有共同語言,這時候道:“樓玉宇的年紀還小,我相信過些年,他一定會越來越厲害。”
“章先生認識樓玉宇?”穆永學問。
“認識,他的幾部書,都是我這裡出的。”章澈道。
“章總編,樓玉宇去留過學,年紀應該也不會太小吧?”一個年輕人道,這年輕人二十出頭,而他一直以為樓玉宇應該比他大一點。
“樓玉宇還不到二十呢,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我都被嚇了一跳。”章澈笑道。
“他竟然還不到二十?當真年輕有為。”穆永學有些吃驚。
“是啊,小小年紀就能寫出這樣的來,還精通英文法文,辦了雜誌……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章澈極為感慨。
“他雖然年紀不大,但思想還是很成熟的。”又有一個見過穆瓊的人道:“這孩子真的很優秀,可惜攤上了一個混賬爹。”
“這怎麼說?”章澈不解地問道。
“你不知道?”那人道:“樓玉宇這孩子,這一年多以來不停地寫東西,是為了養家……他父親寵妾滅妻,竟是將他和他的母親趕出了家門。”
“還有這種事?”眾人驚訝極了。
“我夫人是樓玉宇母親的好友,這事千真萬確。”那人道:“跟妻子過不到一起去要離婚也就算了,竟然這樣的兒子都不要,也不知道他父親是怎麼想的。”
“是極!”有人道,又問:“不知道這樓玉宇的父親是誰?”他們這些文人,也是愛聽八卦的,雖然他們大多連樓玉宇都不認識,但還是好奇他父親是誰。
“這我並不清楚。”那人道:“我知道的,多是樓玉宇的事情,聽說他一開始連支鋼筆都買不起,差點吃不起飯,最後隻能去西餐廳給人端盤子。”
“能屈能伸,這是個好孩子啊!”穆永學感慨:“他父親著實過了!”
“是啊!”方求索也道:“沉迷女色不管孩子……確實是個混賬!”
眾人正說著,又有人道:“我也從我母親那裡聽說了樓玉宇的事情。好在他有本事,現在倒也在上海買了房子安了家。”
“這孩子當真不錯,我一定要認識一下他。”穆永學道:“不知道他今日是否會過來?”
“沈家肯定是給他送了帖子的,他會不會過來就不一定了,他不怎麼參加這樣的聚會。”有人道。
“是啊,他挺忙的……教育月刊要顧著,要寫,還幫他的母親管理孤兒院。”
穆永學聽到這些人這麼說,跟著又誇了誇樓玉宇,同時也放鬆很多。
樓玉宇既然生活艱苦年紀又小,那必然是好說話的。
而眾人聊著,大門開了,兩男兩女從門外進來。
這四人男的英俊女的美麗,都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魏亭來了。”穆永學這邊有人道。
眾人聽到這話,都看了過去。
魏亭這人,可是極有名氣的。
魏家是不遜於沈家的有錢人家,而魏亭,又是個赫赫有名的“敗家子”。當然了,那些年紀大的,覺得魏亭是敗家子,穆永學這邊的人,卻都是很敬佩魏亭的。
至於穆永學……他對魏亭的感覺很複雜。
他年輕時,曾和魏亭一起讀書,當時魏亭是全校的風雲人物。
後來他有了不錯的事業,魏亭沒什麼消息的時候,他還感慨過,覺得魏亭要沒出息了,並隱隱有些自得,結果突然就得知,魏亭家中極為有錢,家資數百萬。
他家並不窮,但跟魏亭家比,就差太多了。
他奮鬥一輩子,都奮鬥不出那麼多錢來。
還有就是不久前,他竟然得知魏亭辦了一所大學。
上海北京相隔甚遠,他不清楚魏亭是怎麼把大學辦起來的,但恐怕……還是靠的家裡人。
如此這般,他心裡哪能沒點想法?
現在魏亭來了……穆永學立刻就看了過去。
魏亭長得極為英俊,風度翩翩,合體的西裝更是給他增色不少——魏亭雖然從離開了魏家,但好歹把自己的衣服拿出來了,男人的西裝又不會過時,因而這會兒,穿的倒也不錯。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魏亭身邊的女子。
這女子約莫二十七八歲,長得極為美麗,化了精致的妝容,穿著漂亮的洋裝,散發出成熟女人獨有的韻味來。
當然了,這女子引人注目,倒並不單單是因為她長得好,畢竟今天這宴會上,長得好看的女子並不少見。
大家注意她,主要是因為……她竟然和魏亭走在一起!
上海這邊的人,都知道魏亭不肯結婚的事情,可現在,魏亭身邊多了個女人……魏亭這是打算結婚了?
普通人隻是好奇,穆永學這會兒,卻稱得上憤怒了。
他看看朱婉婉,再看看魏亭朱婉婉身後那一對相貌出色的年輕男女,隻覺得心裡湧現出一股怒火來。
朱婉婉,這是朱婉婉!
他這些日子對朱婉婉很是擔心,怕她出事,朱婉婉倒好,竟然一轉眼攀上魏亭了!
她借口來上海投親從蘇州離開,該不會就是為了去找魏亭吧?
穆永學看不上朱婉婉,不把朱婉婉當妻子,但他並不願意見到朱婉婉和彆的男人在一起!
穆永學的冒出一股無名火來。
穆永學這次,是來找樓玉宇的,他之前說起過。
這會兒看到穆瓊跟在魏亭後麵進來,章澈轉過頭,就想告訴穆永學,幫穆永學介紹一下。
結果,他還沒說什麼,穆永學就突然朝著魏亭所在的方向大步走去。
這是怎麼了?章澈等人有些不解,方求索更是快步跟了上去。
穆永學走到魏亭近前,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他深吸了一口氣,臉色總算沒有那麼陰沉:“朱婉婉?”
“穆先生。”朱婉婉朝著穆永學點頭。
她現在對穆永學,是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了,這會兒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靜。
她兒子說的沒錯,她沒必要躲著不見這個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穆永學問。
“當然是收到了請帖。”魏亭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道:“學長,怎麼了?”
魏亭似乎什麼都不知道,穆永學憋了一股氣問:“魏亭,你知道她是誰嗎?”
“當然知道。”魏亭道。
“你……”穆永學看魏亭的眼神都變了。
而這個時候,章澈等人都跟了過來,章澈去過穆家吃飯,但當時沒特地去看朱婉婉,以至於這會兒沒有認出來,他不解地問:“這是怎麼了?這位女士是?”
“章總編。”穆瓊笑著跟章澈打招呼,又介紹了朱婉婉:“這是我的母親。”
穆瓊的母親打扮過後竟然這麼漂亮,而穆瓊的父親竟然把這麼美麗的妻子都趕走了……不過他都能做出不要穆瓊這麼個兒子的事情了,趕走這麼個妻子,倒也並不奇怪。
章澈正這麼想著,就看到穆瓊笑著看向穆永學:“父親,好久不見。”
章澈:“……”
在場其他認識穆瓊的人:“……”
剛才穆永學還跟他們一起批判樓玉宇的父親來著,結果……
“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穆永學想也不想就道。朱婉婉他們三個看打扮,日子過得極好,肯定是靠著魏亭,穆永學都想罵自己兒子認賊作父了。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