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年底, 一支船隊遠渡重洋而來, 緩緩靠近上海。
穆瓊從船艙裡出來, 看著不遠處的海岸線, 深吸了一口氣。
離開了一年多……他終於回來了!
“終於回家了。”旁邊的一個人長歎了一聲道, 穆瓊轉過頭去, 就看到了陳老板的兒子。
陳老板的兒子名叫陳煜海,今年二十有五。
他在國外已經待了五年,吃足了苦頭,是比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想家的。
而他們這次能找到他,是他運氣好,也是因為陳老板夠善良。
穆瓊出國的時候, 帶上了陳老板,到了國外, 也有讓人幫陳老板打聽,但他們一直沒有打聽到陳老板的兒子的消息。
陳老板找兒子, 已經找了好幾年,結果他都到了歐洲了, 也找不到, 倒是聽說在戰爭期間, 有不少來歐洲留學的學生和做生意的商人, 都死在了戰爭裡。
這年頭, 國內亂, 歐洲這邊也同樣亂。
陳老板當時都絕望了,有那麼幾天, 他非常頹廢,甚至大病一場,穆瓊都怕他會出事。
但他們要做的事情太多,不可能一直看顧著陳老板,隻能讓他的學生陪著點陳老板。
陳老板到底還是慢慢地好了起來。
當時韓禛在嶽朝郢的指示下,正在聯係各處的勞工,穆瓊就讓他帶著陳老板一起去,給陳老板找點事情做,免得陳老板胡思亂想。
陳老板去了,看到那些被騙來國外,背井離鄉天天乾活的勞工之後,狀態終於好了的一點,不再渾渾噩噩的。
在之後的日子裡,陳老板不僅天天跟著韓禛到處跑,還每天自掏腰包買食材,做了粽子包子餃子之類的食物給那些勞工送去。
他出國的時候帶了不少錢,當時大約是萬念俱灰,花起來毫不吝嗇,讓很多勞工吃到了家鄉的食物。
那些勞工都很感激他,然後就有一個勞工想起來一件事,雖說他當初幫軍隊挖戰壕的時候,曾經路過一個農莊,看到那個農莊裡有個工人有點像陳老板。
這樣的消息,陳老板聽到過很多次,也去找過很多次,但都是失望而歸的,可即便如此,這次聽到消息之後,他還是去找了。
結果,陳老板還真的找到了兒子!
陳煜海當初出國,也不是全無準備的。他當時已經在國內完成了中學的學業,是從一個法國傳教士的手上得到了推薦書之後,才跟人結伴前往歐洲讀書的。
他剛到歐洲的時候,也確實找到了合適的學校就讀。
但他運氣不好,後來德國進攻法國,他讀的學校就停課了,當時兵荒馬亂的,一方麵沒有機會,一方麵不想讓父親擔心,他就沒有聯係父親,打算到達英國後再聯係父親。
結果就在去英國的路上,他認識了一個華人,然後……就被拐賣了。
陳煜海還年輕,在國外遇到華人之後就毫不設防地跟人親近起來,將自己的信息和盤托出,而那人大概是看到陳煜海沒什麼背景,就存了壞心,不僅搶走了陳煜海身上所有的錢,還把陳煜海賣去了一個農場乾農活。
陳煜海被管得很嚴,就這麼乾了好幾年的農活。
他當初在上海,是一眾學生裡的佼佼者,學業是數一數二的,去國外的時候,一心想要多學點知識好報效祖國,卻沒想到最後竟落了這麼個下場。
不過,他好歹活著。
經曆了這許多事情,陳煜海放棄了在國外繼續讀書的打算,打算回國讀書,成家立業,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向魏亭討教各種知識,把自己差點丟掉的知識一樣樣撿回來。
“陳大哥回去之後有什麼打算?”穆瓊問。
“我打算先去平安中學上半年學,明年夏天去考大學。”陳煜海道。
陳煜海年紀不小了,還願意去讀中學,穆瓊挺佩服的:“陳大哥想好學什麼了嗎?”
“我想學化學,我想開化肥廠。”陳煜海的眼睛有點亮。
開化肥廠是個好主意,穆瓊挺感興趣的:“陳大哥要是缺錢,我可以投資。”
陳煜海頓時來了興致,當即和穆瓊聊了起來。
傅蘊安這時候,卻是在跟魏亭說話:“魏校長,你對朱姨……”
“我很喜歡她。”魏亭很坦誠。
之前他喜歡朱婉婉,還隻是朦朧的一點念頭,不過這次出國,兩人相處的越來越多,這份感情上原本蒙著的朦朧麵紗就消失了。
傅蘊安也是無意中看到魏亭的看朱婉婉的眼神,才發現這一點的,然後少不得有點糾結。
他跟魏亭,一直是平輩論交的,但魏亭要是和朱婉婉在一起了……他們以後的輩分又要怎麼算?
傅蘊安正沉默著,魏亭又道:“我打算等到了上海,就把我的心意告訴她。”
魏亭年紀不小了,考慮的事情也多,之前雖然很喜歡朱婉婉,但見朱婉婉沒這心思,又想到自己不僅沒錢,家裡還一攤子的事情,真要和朱婉婉在一起了朱婉婉指不定還會受委屈,就歇了那個念頭。
但這次出國,他和朱婉婉相處了一年,卻越來越喜歡朱婉婉了,他便決定無論如何,總該讓朱婉婉知道他的心意。
傅蘊安眉頭皺起:“你父母……”傅蘊安跟自己的母親並不親近,倒是朱婉婉……朱婉婉就算剛知道他和穆瓊的關係的時候對他有意見,後來對他卻是極好的。
他已經把朱婉婉當成自己的母親看了,對著魏亭的時候,倒是覺得魏亭不是個好歸宿。
朱婉婉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何必摻和魏家那一攤子的事情?
魏亭道:“若是她同意,我可以帶她去彆處生活。”
魏亭雖然辦了學校,但並不是抓著權利不放的人,他的學校蓋成之後,政府方麵給了補貼,又有各方捐助,現在已經不需要他往裡投錢了,他雖然掛著校長的名號,但其實很多工作都交給了彆人去做,要不是這樣,他也不會一走一年。
朱婉婉若是願意和他在一起,他完全可以帶朱婉婉去彆的城市生活。
當然,若是可以,他是不想離開上海的。
傅蘊安還想說點什麼,就聽到外麵有人喊:“靠岸了!”
船上的人都歡呼起來。
離開祖國一年多,所有人都想家了。
大船緩緩靠岸,很快就有人過來詢問情況了,得知船上的人的身份之後,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敬佩地看著船上的人。
穆瓊等人還沒回國,他們做的事情,就已經通過電報傳回國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