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疑目標車輛為紅色凱美瑞, 擋牌,舊車,淩晨三點零六分離開化工廠南門, 經由三環大道向東南駛去, 十五分鐘後至635省道消失蹤跡。”
“綁匪是涉嫌地下製毒的犯罪團夥, 手上有至少一名人質,尚未提出任何要求。失蹤者楚慈, 二十一歲,從北京來建寧化工廠實習的化學係研究生, 很可能知道五零二凍屍案的某些隱情;同時具有極高的專業水平,綁匪很可能看中了他的製毒能力。”
“交管局、交警大隊、各轄區治安中隊、相關基層派出所;所有人員調動起來摸排走訪、調取沿途監控, 一定要趕在綁匪有下一步動向前, 極力確保人質生命安全!”
嚴峫快步穿過忙碌的刑警支隊大廳,閃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反手啪地關上了門。
辦公室裡一片哧溜哧溜的聲音,康|師傅紅燒牛肉麵的香氣撲麵而來。
“嚴哥,呐。”馬翔滿嘴鼓鼓囊囊的, 用筷子向前一指:“最後兩盒統一滿漢大餐珍味牛肉麵,十八塊一碗, 特地泡好了給您二位留的, 這回不算我們苛待顧問了吧?”
嚴峫一看。
兩碗方便麵上壓著案卷, 靜靜散發出嫋嫋白煙。
江停戴著口罩坐在辦公桌後,自顧自看傷情鑒定圖,連抬頭的意思都沒有。
“……”嚴峫無聲地歎了口氣, 走過去拿起一碗,狼吞虎咽吃了小半碗麵條,才衝江停一揚下巴:“給你定的鰻魚飯已經在路上了,待會兒就到。”
“什麼!”馬翔差點跳起來,被高盼青韓小梅七手八腳按回了座位,委屈得差點哭出來:“憑什麼我們吃康|師傅他就有鰻魚飯,我不服,我真的不服,嚴哥再也不是那個深入基層教育我們眾生平等的嚴哥了……”
“刁勇,男,四十一歲,身高一米八四,傷處在右側倒數第二根肋骨與第三根肋骨間。凶器為水果刀,斜入深度約四厘米,並未嚴重傷及內臟。”江停將傷情鑒定翻過一頁,就著刺傷斜度示意圖,比了比刀尖刺入肌肉的角度。
“行刺者身高在一米六五至一米七之間,右撇子,肢體力量比較……一般。”
他思忖片刻,輕聲道:“……是個女人。”
“苟利也是這麼分析的。”嚴峫吃著方便麵說,“胡偉勝的同夥也是個女人。”
市局會議室窗外,天色已經完全黑了,牆上的掛鐘時針悄無聲息指向十一。
江停臉色有些疲憊,向後靠進扶手椅裡,深深吐了口氣:“我們把案情從頭梳理一下。”
馬翔喝了最後碗底兒的麵湯,用案卷擋住半邊臉,小聲問韓小梅:“這人不是五零二晚上ktv裡那個目擊者麼,啥時候成嚴隊的私人顧問了,我隻不過待在局裡看監控幾天沒出外勤,怎麼這世道就變天了呢?”
“愛情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離不開暴風圈也來不及逃。”韓小梅搖著頭唏噓道,“你這種沒對象的人就不要想去了解了。”
馬翔:“誰說我沒對象?我有綾波麗,明日香,還有最可愛的初音女神……”
“五月五號,即得知馮宇光死訊後,楚慈開始反複測試管製化學品如甲胺、鄰氯苯甲醛、以及其他一些甲醇類溶液,以上所有化學品都與合成冰|毒有關。這種毫無意義的實驗持續到今天淩晨,不知出於何種目的,楚慈切斷電源及監控,偷來門卡,潛入了管製化學品倉庫。”
江停話音止住,嚴峫插嘴道:“他可能是對化工廠這幾種管製化學品的溶液密度起了疑心,想要親自去查看儲存罐?”
“……不,不是溶液密度,”江停輕聲說,“是剩餘量。”
馬翔拆開第二碗紅燒牛肉麵,壓低聲音問:“你們說嚴哥臉上那恍然大悟的表情是真t了還是裝出來的?”
高盼青緊張道:“吃你的麵去!”
“有些管製化學溶液密度極大,如果偷放原料後再補充進相同體積的其他輕密度液體,或者是水,那麼水的比重輕,漂浮在儲存罐上方,位於底部的出料口就很難被人看出異常。同時,因為管製原料水溶性差,即便注入很多水,溶液本身的密度也幾乎不會改變;就算變了,在實驗檢測中也會被人當做是操作誤差。”
江停吸了口氣,臉色不是很好看:“但楚慈的操作非常精確,可以說精確到了標尺的地步。所以他覺得這個不是誤差,開始懷疑有人利用在儲存罐中注水的手段,偷竊管製化學原料。”
嚴峫聽得入了神,一口方便麵卷在塑料叉上忘了吃:“不過學霸出於‘不關我的事,我隻想畢業’或‘讓老子畢業,其他都好說’的心態,一直裝作什麼都沒發現;直到五月四號他被帶來市局,知道了馮宇光的死訊……”
“對。”江停說,“他隱約感覺馮宇光的死跟自己有關,因此有義務調查下去;或者純粹是擔心自己成為下一個。不過學霸的想法確實很難揣測,人心幽微,沒必要在這方麵追根究底了。”
嚴峫斜著眼睛瞅了江停一眼。
江停:“怎麼?”
“沒什麼,”嚴峫哼了聲,心說你這個學霸的想法也很難揣測好嗎。
“……”江停狐疑道:“你到底對我有什麼意見?”
嚴峫拿起塑料叉唏哩呼嚕,含混不清道:“值班員年博文被楚慈打暈,說明楚慈跟綁匪並不是同時進入倉庫的,隻是這兩撥人在鬼鬼祟祟作案的途中恰巧碰到了一起——初步可以確定綁匪是化工企業內部人員,保管處有巨大作案嫌疑,目前已經全員扣住突審了。哎,你覺得那個丁當會不會就是刁勇的同夥?”
江停淡淡道:“我希望是,這樣能節省很多時間。但你不能逮著個女的就說人家有嫌疑,畢竟丁當並不算內部人員,丁家全家名下都沒有紅色凱美瑞,同時保管處還有七八名女性員工具備作案條件。”
嚴峫拿著筆站在白板前,懷疑地扭頭看了他一眼:“……那你也不能看人家漂亮就覺得人家肯定無辜啊。”
江停詫異道:“她漂亮嗎?”
“……”
“我沒怎麼注意。”江停微微一笑:“你記住的還挺多的。”
嚴峫:“………………”
韓小梅捂著臉,害羞道:“我沒眼看了。”
“嚴哥你的鰻魚飯到了!”門外有人探頭叫道。
江停在嚴峫“我不是我沒有彆亂說”的目光中款款起身,拿了鰻魚飯進來,鮮美的香氣登時勾得馬翔直了眼,伸長脖子向那隻誘人的黑木飯盒望去。
江停打開盒蓋看了眼,又看看馬翔,似乎感覺頗有意思,便問:“你想嘗嘗?”
馬翔口水吸溜吸溜,搖著尾巴點頭。
江停指指嚴峫:“眾生平等?”
“哪兒能呢!”馬翔虔誠道,“我們是芸芸眾生,您是偶像大神,去他娘的平等!”
這下所有人都變成了“快閉嘴吧我們沒眼看了”的表情,隻有馬翔興高采烈得到了一整塊鰻魚,美滋滋就著方便麵吃了。
“刁勇交代了嗎?”江停慢條斯理地用鰻魚醬汁拌飯,一邊拌一邊問。
有個北京的化學高材生在建寧地界被毒販綁架了,整個市局簡直忙翻了天,隻有江停看上去似乎不那麼急,偏偏他才是發現了關鍵線索的人——嚴峫在緊迫中又感覺到一絲荒誕的哭笑不得,想象不出江停以前作為支隊一把手,領導下屬時又是怎樣一種奇異的畫風。
“沒有,咬死了什麼都不說,逼急了就說大不了上刑場。”嚴峫苦笑道:“這些人可不是法盲,知道現在國家對販毒判死刑越來越放鬆了,以前50克必死,現在公斤級起步;大律師們再鬨一鬨,哪天國家廢除死刑了,我就建議所有的緝毒警都回家吃自己去,省得全家老小被毒販當人肉靶子打著玩兒。”
江停摘下口罩,吃著飯,對他笑了笑:
“你要不是這麼嘴炮,早就升上一把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