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Chapter 101(1 / 2)

破雲 淮上 9420 字 9個月前

辦公室門被咚咚敲了兩下, 隨即嚴峫走了進來。

呂局大概是剛打完電話,正低頭喝茶,頭也不抬地向辦公桌後的椅子指了指, 示意他坐下。

然而嚴峫沒有坐, 近一米九的挺拔身形站定在那裡, 沉聲道:“您找我,呂局?”

呂局是何等的人精, 隻這麼一個細節,就差不多領會到了嚴峫所暗示的態度, 沉吟著放下了保溫杯,半晌才問:“關於方隊的事, 你都知道了吧?”

嚴峫淡淡道:“方隊?”

“嗯, 方正弘支隊長攪合進了跟你中毒有關的案子裡,你沒聽說?”

嚴峫說:“我剛回市局, 還什麼都不知道。”

呂局對嚴峫滴水不漏的反應完全不驚訝,從善如流把對秦川的問詢,以及對方正弘的調查都敘述了一遍, 前後經過跟剛才高盼青通風報信的內容幾乎沒有出入——由此可證高盼青的確是刑偵支隊的骨乾前輩,在這方麵是十分縝密的, 連呂局當初的語氣都學了個八|九分像。

“因此現在方正弘支隊被停職在家, 也算是配合市局的調查工作吧。”呂局緩緩道:“如果有結果的話, 市局會立刻通知你的。但要取得一個水落石出的清晰結果,在目前來看估計會比較困難,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辦公室裡再次陷入安靜, 嚴峫輪廓清晰深刻的眼底,似乎有些晦暗難測的神情,許久後突然一笑:

“既然目前困難的話就以後再說吧。”

——以後再說?

麵對一個在暗處伺機要取他性命的投毒者,嚴峫竟然能如此泰然處之?

呂局意外地抬起眼睛,果然隻見嚴峫笑著,英俊硬朗的臉上隱約透出一絲匪氣:“我聽說苟主任去江陽縣給那個叫冼升榮的殺手做了二次屍檢,不知道結果如何,聽說是已經確定死亡時間了?”

呂局一怔。

“既然如此,查一下方隊在案發時的不在場證明,不就能證明他的清白了?”

呂局久久望著嚴峫,後者眼底強硬的精光卻沒有絲毫改變。足足過了半支煙功工夫,呂局才終於呼出了一口氣,說:“你知道你在指控一名三十年的老刑警,一個警銜一督的正支隊長犯下殺人罪嗎,嚴峫?”

嚴峫的回答不為所動:“不,呂局,我隻是在提供一種調查思路。”

“可你這種調查思路……”

“並不是在做有罪推定,而是合情合理的推測。”

嚴峫這人是這樣的,平常他展示出來的都是自然、隨便、接地氣,堪稱非常溫和的一麵。但如果惹出了他的真怒,或者觸及了他的底線,他就會變得非常強硬甚至蠻橫。

那種骨子裡的底氣是任何人都動搖不了的。

“……既然你這麼肯定,那我會調派人手去調查方隊當天晚上的不在場證明。”沉默之後呂局終於道,“不過,鑒於你是直接被害人,該回避的地方還是要回避,否則程序上的任何錯漏,也有可能會影響到最終的調查結果。”

嚴峫穩穩當當地:“我明白。”

“你去吧,” 呂局擺了擺手。

嚴峫掉頭走向門口,幾步之後突然又停了下來,回頭望向呂局。大辦公室是老式裝修,牆上掛著山水畫,櫃子上擺著黨旗,靠牆一排書櫃裡整整齊齊壘著各類專業書籍和黨報黨刊;呂局坐在他坐了十多年的大辦公桌後,像一尊圓潤紮實的雕像。

“……”嚴峫終於開口問出了那個問題:“您為什麼那麼相信方正弘?”

呂局老花鏡後的目光深深盯著他,“因為方正弘並不是你們所知道的那種人。”

嚴峫無話可說,隻能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呂局向後靠進椅背裡,肚子挺著,頭發花白,良久長長歎了口氣。他摘下老花鏡認真擦拭,直到確定鏡片乾乾淨淨,連一絲肉眼不可見的浮塵都沒有了,才重新仔細地戴了回去,用力眨眨眼睛——仿佛要借助這個動作,去更清楚去看周遭的所有事情,以及所有人。

虛掩的門又敲了兩下,秘書在外麵問:“呂局?”

呂局扶了扶眼鏡:“進來。”

張秘書抱著一疊材料走進辦公室,放下幾張等待蓋章的信件。呂局拿在手裡一看,白紙黑字的標題是:安全監控視頻資料調閱通知。

“哦,是嚴副支隊在盤山公路上撞車的那回事。”張秘書笑道:“這不正在調查嗎,咱們局裡圖偵需要看撞車時的監控錄像,我們得先發個公函才能去調江陽縣轄區的安全監控——這是發給江陽縣派出所的,您蓋個章,我就能發走了,圖偵那邊還等著繼續調查呢。”

呂局的手剛伸上前,突然在半空中稍頓。

“你放這吧,”他指指桌麵:“我再想想。”

秘書愣住了,什麼叫再想想?

呂局對秘書不加掩飾的疑惑視若無睹,也根本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突然話鋒一轉:“我剛才想起一件事來。方正弘先前停職養病,那段時間禁毒支隊的工作都是秦副支隊主持,對吧?”

“對沒錯,您這是……”

“刑偵的餘隊長病休,嚴峫被任命為代正職領導,這個委任是咱們局裡正式下過內部文件的。但禁毒那邊雖然一直是秦川臨時承擔工作,卻缺少正式委任,很多文件材料都簽得名不正言不順,給禁毒支隊的日常管理帶來了很多不便。我看這次方正弘停職,乾脆就把對秦川的代正職委任文件也一道下了吧。”

秦川作為副職管理禁毒支隊,和嚴峫作為副職管理刑偵支隊,這兩者都是在特殊時期代行正職權限,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上的不同。但如果出了建寧市局的大門,有沒有那張正式文件的區彆就會變得很明顯,比方說嚴峫去恭州見齊思浩的時候高盼青可以直接介紹“這是我們嚴哥,目前主持支隊工作的一把手”;但秦川要是出去辦案的話就不能這麼介紹了。

所以下達這個委任文件對秦川來說其實是件好事,張秘書立刻一口答應:“好、好,這個簡單,我立刻就去辦!”

呂局點點頭,又像想起來什麼似的,仔細叮囑他:“雖然秦川已經代行正職一段時間了,但按規定隻有發下委任文件,才算他正式負責禁毒支隊工作的開始。很多管理工作可能他還不熟悉,告訴他凡事都要多請示、多詢問,讓他每項工作都多來問問我吧。”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張秘書一一記下,看呂局沒什麼其他吩咐了,才指指桌麵上那封調閱監控資料的公函,又請示了一遍:“那個,呂局,您看這個蓋章……”

不知道是不是辦公室光線暗的原因,有那麼幾秒鐘時間,他突然覺得呂局的表情有些微妙。

那種感覺說不上來,但肯定跟平常時笑嗬嗬的呂局長大相徑庭,以至於張秘書的第一反應是自己看錯了。

“這個,”呂局粗圓的五指在公函上按了按,平淡道:“再說吧。”

怎麼個再說法,從此以後都不提了嗎?

那嚴副支隊中毒的事還怎麼調查?難道直接跳過一這塊不去管它?

張秘書有些怔愣,但不知怎麼被壓得不敢多說,下意識賠著笑應了。

呂局老花鏡後的眼皮耷拉著,仿佛沒看到秘書的疑惑。直到張秘書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辦公室再次隻剩下了他一人,他才緩緩拿起那封公函,拉開抽屜,將它扔了進去。

嘭!

辦公室裡恢複了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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