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Chapter 123(1 / 2)

破雲 淮上 9868 字 3個月前

江停, 原恭州禁毒總隊第二支隊長,一級警督。三年前在爆炸中犧牲,成了高層係統內心照不宣的頭號黑警, 還涉嫌謀殺原恭州副市長兼正廳級公安局長嶽廣平。

而昨天晚上, 一個下著雨的寒冷冬夜, 他的幽魂卻在建寧市湖濱小區周圍出現了。

“我本來是想去找我們市局那個副支隊長嚴峫的,走到小區附近, 發現有可疑分子出沒,似乎在偷窺監視他家那棟樓。我立刻隱蔽起來, 伺機偷偷尾隨,發現偷窺者竟然是三年前疑似殺害了我老戰友嶽廣平、已經被恭州認定為‘犧牲’了的江停!而且他還有同黨接應!我剛想呼叫救援, 沒成想卻被他發現了, 倉促中被他捅了一刀……”

單人病房裡窗明幾淨,s省公安廳的領導圍坐在病床周圍, 好幾個人在低頭做筆錄。

呂局有氣無力地靠在床頭,沙啞道:“幸虧冬天|衣服穿得厚,我身體又胖, 沒刺中要害,當時隻是昏了過去。唉!老了老了, 不中用啦!”

一夜之間他的頭發就花白了很多, 圓胖圓胖的臉也脫了相——畢竟是個六十歲的老人, 在雨夜裡整整昏迷掙紮了好幾個小時,能撿回一條命都算上天眷顧了。

“呂局這說的什麼話,您智勇雙全誰不知道?”省廳下來的那名處長連忙安慰:“對方是跟毒販勾結、凶殘狡猾至極的警界敗類, 理應由我們將他繩之以法,為您報仇才對!”

呂局唏噓不已,疲憊至極地閉上了老眼。

處長連忙識趣地站起身:“那今天就到這裡吧,不能打擾領導休息了。呂局,您要是想起來更多線索的話,就讓人打個電話,我們隨叫隨到!”

呂局歎著氣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又招手吩咐:“老餘啊,送送他們。”

餘珠親自將省廳的人送走,一路寒暄到醫院大門,眼見他們都上車離開了,才轉回病房前,向坐在護士站裡的魏副局使了個眼色。

魏堯急忙站起來,跟她一前一後地進了病房。

呂局倚在靠枕裡,臉上黃黃的不見半點血色,連嘴唇都有些發灰:“怎麼說?”

“準備成立專案組,與恭州方麵合作,在全國範圍內發布協查通告通緝江停。”餘珠坐在病床邊的扶手椅裡,然後咳了一聲清清嗓子,聲音裡顯出濃濃的擔憂:“老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可不相信你對省廳那幫人扯的那番話,漏洞也太多了!”

呂局欲言又止,望向魏堯。

魏堯會意,衝呂局和餘珠兩人點了點頭。

“都同事二三十年了,我也不瞞著你們,就直說了吧。”呂局在兩名下屬炯炯的注視中長歎了一口氣,說:“我不是在嚴峫家附近遇到江停,而是知道他就在嚴峫家,所以專門去拜訪,想策反他的。”

話剛落地,魏堯和餘珠音調都變了,同時脫口而出:“您說什麼?”

“策反?!”

呂局抬手往下壓了壓,眼底浮現出苦笑:“你倆也彆急,聽我說。對於策反江停這件事我考慮了相當長一段時間,隻是礙於機密所以沒跟你們商量。江停在暗中參與我們建寧市局的案子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實不相瞞,如果不是他的話,秦川也沒那麼容易就暴露出來。”

餘珠疑道:“秦川?”

“對,”呂局頓了頓,把調查投毒事件前後的經過簡略複述了一遍,又坦承了實施抓捕那天晚上在秦川家的遭遇,聽得魏副局眼都直了,餘珠也不比他好多少,不住發出明顯的吸氣聲。

“經過這件事之後,考慮到江停的立場和行為方式,我覺得可以冒險一搏,因此昨天晚上特意找到他,對他提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呂局話裡自嘲的意味更濃了:“我希望他能徹底投靠警方,同時假裝黑警,成為我們釘入黑桃k犯罪集團的一根釘子。”

十多個小時前——

“反間計?”江停雙手插在褲兜裡,左肩靠在客廳牆壁上,似乎聽到了特彆荒謬的笑話:“叫我假裝對黑桃k投誠,深入到販毒集團內部,冒著生命危險與警方裡應外合?”

廚房裡煲湯的咕嘟聲還在繼續,熱汽烘得滿室溫暖,落地窗上起了大片的白霧。呂局坐在客廳的奶白真皮大沙發上,老花鏡後目光銳利,緊盯著自己麵前這個麵容俊秀卻針刺般咄咄逼人的年輕人:“是的,確實要冒著生命危險,但這對你來說卻是最好的出路。”

江停揉了揉眉心,又把手插進褲袋,笑著反問:“——可是我為什麼要替警方賣命呢?”

“因為你現在還活著,你活著的秘密已經不止一兩個人知道了。替警方賣命,至少還有留著一條命回來的可能,但如果被警方抓住的話呢?塑料廠爆炸那十多名緝毒警,你的種種行徑,足夠判死刑了吧?”

江停眼神瞬間沉了下去。

與他鋒芒畢露的態度不同,呂局就像是一堵棉花牆,不動聲色吸收和化解所有攻擊,端的是軟硬不吃,令人無計可施:

“你還想在未來某天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陽光下麼?你想背負著死人的名義,縮在陰溝裡活一輩子麼?江停,嚴峫現在不在建寧,我隻要一個電話打出去,你今天甚至走不出這座小區。”

“自己想想,考慮清楚。”呂局鼻腔中發出輕輕的一哼,說:“如果你被警察抓住,我保證,黑桃k不論再製造多少次爆炸,都不能把你從看守所裡劫出來!”

客廳陷入了安靜,江停久久地沉默著,僵持將每一寸空氣凍結成冰。過了足足好幾分鐘,他終於緩緩地開了口:“……我不能答應你。”

呂局沒想到他竟然會拒絕,當即麵皮一抽。

“有兩點原因。第一,黑桃k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也絕不會相信我願意向他投誠……至於第二。”

江停語音微頓,瞳孔深處映著客廳明亮的燈光,就這麼直勾勾盯著呂局,唇角漸漸浮現出了一絲古怪的笑意。

“——然後呢?” 魏副局才忍不住追問。

病房裡安靜無聲,魏副局和餘珠似乎都沉浸在震驚中,半晌呂局重重呼了口濁氣:

“如果說第一點原因隻是主觀因素,尚能推脫的話;第二點就是我當真萬萬沒想到,也絕不可能想到的了。當他說出這句話的那瞬間,我就意識到自己來策反是多麼愚蠢的決定,因為他確實不可能跟警方合作,也永遠不會跟警方站在同一陣營裡。”

餘珠不自覺地向前傾身:“那第二點原因到底是……”

醫院大門外,一輛停在隱蔽街角的車裡,一名剛隨省廳領導出現在病房中負責筆錄的書記員戴著耳機,眼前的監聽儀器閃爍著藍光。

不知耳機裡呂局說了什麼,他猝然倒抽了口涼氣,心臟猛地怦怦跳了起來,急忙環顧周圍。

馬路上車來車往,遠處行人摩肩接踵,沒人注意到這輛外觀普通又貼著單麵窗膜的車。

竊聽者鬼鬼祟祟地拔下耳機,一踩油門,衝著與省廳相反的方向直奔而去了。

·

通山縣外八十公裡,永康村。

順著山路顛簸整整兩個小時,齊思浩覺得不僅自己的骨架,連車架子都快要被顛散了。透過毛兮兮的車窗玻璃,連田野邊破舊的鄉下磚房都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片荒地和枯樹,冬季灰白色的山坡連綿不絕,枯草在崎嶇的道路上四散飛舞。

日頭早已行過中天,齊思浩餓得快前胸貼後背了,但看看身邊嚴峫陰沉的臉色,他咽了咽口水什麼都沒敢說。

富豪家公子親自下鄉捐贈扶貧怎麼變成這樣了?

說好的縣鎮村一路熱烈歡迎、盛情招待都在哪呢?

終於在齊思浩快餓暈過去之前,昏昏沉沉中車停了,縣長派出的那名司機扯著嗓子:“到咧——”

齊思浩如獲救星,抬頭一望。

鐵皮門在風吹日曬中早已變了色,隨著風咣咣作響,兩棟灰蒙蒙的二層水泥房被煙熏火燎,突兀立在雜草叢生的“操場”上。一群奇形怪狀的泥猴子趴在二樓木欄後,直勾勾望著他們這輛車,隔遠了都看不出是人類小孩。

嚴峫下了車,在風沙中眯著眼睛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