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這件事, 其實是江停主動提出來的。
那天晚上嚴峫在廚房裡打豆漿, 準備打好了留到明天就著蛋餅當早餐,突然聽見江停在臥室裡揚聲道:“嚴峫!”
“乾嘛?”
“恭州警院和s省警院分彆都托了呂局來探口風, 來問我願不願意去任職講課!”
江停已經正式離開恭州市局,賦閒在家得有兩三個月了。他身體稍微好一點就閒不住,在呂局的默許下跟著嚴峫偷偷出了好幾次現場, 風聲傳出去, 兩個省市的警察學院都清楚江支隊長之前在刑事偵查方麵的鼎鼎威名,起了點挖人的小心思。
嚴峫耳朵敏感地一豎:“恭州?”
“對!”江停頓了頓,似乎覺得很有意思:“恭州警院每個月比s省多給兩千塊!”
嚴峫打開機器蓋子往碗裡倒豆漿, 一邊在心裡怒罵恭州警院的無恥和s省警院的摳門, “那你怎麼說?”
臥室裡悉悉索索, 聽著好像是江停打開抽屜拿出眼鏡,準備開始看他的睡前讀物了——《電子痕跡轉化為證據的步驟要點》(作者黃興, 簽名版)。
嚴峫一顆心提在喉嚨口,生怕江停下一句蹦出什麼神論述, 比方說“男人應該承擔起養家糊口的重任所以我決定還是要多賺那兩千塊錢”,或者“恭州是我的老家我有義務為公安建設多出一份力”;然而等了半天,終於聽見江停慢悠悠道:
“算了,以後家裡省著點花吧!”
嚴峫:“……啊?”
“不是說異地婚姻不長久嗎, 怎麼辦呢,為了你不要那兩千塊了!”
乒乓咣當幾聲巨響, 豆漿機從流理台滾到地上, 滾燙的豆漿潑了滿地。嚴峫險些給砸個正著, 抱著腳一蹦三尺高,江停蹭地從被窩裡坐起身:“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碰掉了架子!”嚴峫瘋狂拿抹布一股腦蓋在滿地豆漿上,同時竭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淡定正常:“你剛才說為什麼不要那兩千塊?”
“異地家庭難以維係!”
“……”
“怎麼,”江停警覺起來,“哪裡說錯了嗎?”
嚴峫用全身力氣才抑製住堪堪衝口而出的“你特麼什麼時候答應我結婚了”。他畢生的運籌帷幄和冷靜沉著都用在了此刻,深吸三口氣後,才終於演繹出最完美、最冷淡、最漫不經心的聲線:
“沒有,怎麼了?豆漿要不要加糖?”
江停:“加一點!”
嚴峫抹抹手,挺起胸,長籲一口氣,對著鏡子仔細審視了下自己雖然因為長期忙碌而略顯滄桑、但仍然英俊硬朗的臉,以及極具男性魅力的結實臂膀,吹毛求疵地撥了撥額發,然後才滿意地退後半步,點點頭。
他順手倒了杯溫水,轉身走出廚房,在臥室前躊躇滿誌地推門而入。
江停正靠在床頭上翻黃興送給他的簽名書,身上裹著雲朵似的羊毛毯,在橙黃燈光下好似一片又輕又軟的羽毛。他現在是呂局重點關懷的野生大熊貓,全市局上下眾星捧月,用嚴峫的話說,那就是他如今在家受到的百般嗬護,跟坐月子的皇後娘娘都差不多了。
皇後娘娘接過溫水杯,不高興地表示:“怎麼連豆漿都不給喝了?”
嚴峫正想著哄騙老婆的正事,敷衍地哄了兩句待會老公喂你吃好的,然後貌似毫不在意地問:“s省警院讓你什麼時候去報道啊?”
“九月吧,怎麼了?”
“那咱們這,”嚴峫搓著手說,“辦婚禮有點兒緊啊。”
江停眼皮一抬,那瞬間嚴峫呼吸都屏住了,隻怕他反應過來蹦出來一句“倆男的結個毛的婚”。然而這擔心落了空,隻聽江停愕然道:“還要辦婚禮的?”
轟一聲嚴峫心臟重重落回了胸腔。
但他對微表情的控製妙到巔峰,表麵完全沒露出一絲欣喜,瞬間就驚訝地挑起了劍眉:“你不想辦啊?”
江停說:“不是。可咱們倆男的……”
嚴峫低下頭,用手捂住眼。他的肩膀垂落下去,連頭頂那總是囂張跋扈、不打發蠟就壓不下去的一撮黑發都無精打采,耷拉著晃蕩出了一道弧線。
江停目瞪口呆,空氣陷入了安靜。
“從我很小的時候起,就幻想過自己將來的婚禮一定要到國外去辦,鮮花,草坪,噴泉,白鴿……在親朋好友的見證下,許下一生的誓言。”嚴峫捂著眼睛,半晌搖搖頭,凝重道:“你不願意就算了。”
他頓了頓,站起身:“畢竟你更顧忌世俗的眼光。”
說著他舉步走向屋外,背影繚繞著一絲無可奈何又包容隱忍的滄桑,仿佛那個在江陽縣河岸滿身鮮血奄奄一息的男人,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往遠處走。
啪!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的手被抓住了。
“辦辦辦……”江停被打敗了,滿臉破釜沉舟:“你想上哪辦婚禮,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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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韓小梅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咱們準備了倆月的驚喜求婚,就這麼泡湯啦?”
建寧市局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嚴峫單肩搭著警服外套,一手拿著大杯特濃脫脂拿鐵,流裡流氣地聳聳肩,那張俊臉上得意洋洋的表情讓人看了真想拿鞋底板子抽他,不知道江停每天是怎麼親下去的:
“你江哥愛~我~懂嗎?在你江哥心裡我是他唯一的伴侶,注定的老公,命運的歸宿!他除了嫁給我還能嫁給誰?求婚?還用求麼?!”
韓小梅一臉空白,目送嚴峫翹著尾巴向前走去,仿佛前陣子那個對馬翔怒吼——“不行!求婚現場的花要大紅!全紅!紅色最喜慶最富貴,象征著我對你們江哥的椒房專寵!”——的神經病不是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