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光輝淡去,暮色漸起,街道上的行人逐漸少了起來。
再有一個時辰,宵禁便要開始了。
她得趕快找個地方落腳,否則被人瞧見,一個“犯夜”的罪名扔過去,便要笞二十下。
喬毓定了心,催馬往不遠處的平康坊去了。
……
喬毓的包裹裡,裝著魏平為她準備的兩份籍貫和路引。
關內道原州人士,陸南,男,十八歲。
關內道原州人士,陸雲,女,十八歲。
多一個身份,將來便多一條出路,喬毓想的很明白。
正值四月,眼皮子底下便是春闈,來自天南海北的舉子擠滿了平康坊,更不必說外省駐京官員的家眷,與那些因故抵達長安,在此落腳的人了。
喬毓融入其中,便如一滴水進了大海,任誰也尋不到蹤跡。
將陸雲的身份路引遞過去,掌櫃瞧了一眼,邊登記在冊,邊笑道:“小娘子孤身一人出門,好大膽子。”
“我來尋我哥哥,”喬毓麵紗遮臉,恨鐵不成鋼道:“說是進京趕考,卻被妓子迷了眼,若非同鄉傳信回去,家中還不知道呢,阿爹氣壞了,要打斷他的腿,幾日之後便到,我得提前給哥哥送個信兒……”
掌櫃倒很理解,笑了幾聲,以過來人的身份勸道:“少年愛慕風流也是有的,你看這滿樓舉子,有幾個不樂在其中的?平康坊原本就是風流藪澤之地。”
是了,此地正是長安最出名的紅燈區。
喬毓又是抱怨幾句,與了銀錢之後,方才往樓上客房去,聽得身後無人,又將門反鎖,仔細整理行囊。
此次離開新武侯府,是她有意為之,故而東西也頗齊全,從籍貫路引,到銀錢、替換衣衫與防身用的匕首,連早些製成的丸藥,都帶了兩瓶。
萬事俱備,並無缺漏。
約莫過了兩刻鐘,有小二前來送水,喬毓靜靜在水裡泡了會兒,開始思量自己來日如何。
留在長安嗎?
在這裡,她能做些什麼呢?
守著自新武侯府帶出來的銀錢,然而坐吃山空,還是尋些彆的事情做?
喬毓想了很久,想的水都涼了,方才有了主意。
她想去找找自己的家人,見一見他們。
血濃於水,家人所帶來的柔情,終究是不一樣的。
再則,她總不能糊裡糊塗的過一輩子吧?
她是誰?
她叫什麼?
之前那些年,她都過著怎樣的人生?
諸多謎團,或許隻有見到親眷時,才能得到解答。
喬毓是個意誌堅定的人,既然有了打算,就不會舉棋不定,泡完澡之後,便上床安歇,養精蓄銳,明日再行出城。
第二日清晨,她起個大早,對鏡梳妝,眉毛塗黑塗重,麵部輪廓加深,遮住耳眼,取了包袱裡那套男裝穿上後,又將靴子墊的高些,打眼一瞧,便是個身姿頎長,灑脫俊朗的少年了。
“奇怪,”她忍不住嘀咕:“我怎麼會知道這些?”
正常人家的女兒,會精通易容嗎?
正常人家的女兒,會精通刀槍斧戟嗎?
正常人家的女兒,會知道怎麼調製迷香,炮製毒/藥嗎?
喬毓越想越覺得憂心,頂著一腦袋問號,提著包袱下樓,往市集去將那匹馬賣掉,換了匹新的,又尋了家刀劍鋪子,添置一柄佩劍防身。
年輕英俊的少年郎端坐馬上,腰佩長劍,器宇軒昂,倒惹得好些歌姬舞伎芳心萌動。
鬨市之中,喬毓行進速度不快,冷不丁有東西扔過來,下意識抬手接住,定睛一看,卻是一顆熟透了的紅杏。
不遠處二樓上倚著位美貌女郎,抱著琵琶,見她望過來,眼波瀲灩,吃吃笑道:“小郎君,來姐姐這兒吃茶,我彈首曲子給你聽。”說著,信手撥了幾下,倒真是很有功底。
她身後有人探頭出來,笑嘻嘻道:“小郎君彆理她,你若來了,興許不是吃茶,而是吃人了。”話音落地,樓上霎時傳來一陣嬌笑。
“我今日有事,實在無暇停留,”喬毓也不怵,儀態風流:“改日再帶幾盒胭脂登門,向姐姐賠罪。”
那女郎見她落落大方,倒是一怔,旋即笑著起身,施禮道:“妾身必定掃榻相迎。”
喬毓向她一笑,催馬遠去,心中卻更加奇怪了。
我為何對跟妓子**如此嫻熟?
從前的我,究竟是什麼人,才會對殺人、打架、易容,下毒這些技能了如指掌?
遠遠能望見長安城門的時候,喬毓猝然勒住馬,停了下來。
她沉痛的發現,自己很可能是個在逃凶犯。
……幸虧沒去衛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