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翎既死,太原的危機也正式宣告解除。
喬妍累了一日, 甚至因此早產, 若說對身體毫無影響,那自然是騙人的,好在她底子打得好, 自己又精通醫術, 好生將養一陣兒, 便能緩和過來。
林夫人既然到了, 局勢自然能夠穩定下來,她吩咐侍從幾句, 又叫將領們各安其職,安排妥當之後, 便回自己住處睡下了。
她太累了。
林夫人也知她辛苦,並未前去攪擾,直到第二日午間,方才去尋她說話。
“這事兒來的有些蹊蹺,”她悄聲道:“許翎五萬大軍, 的確不少,但何以直達此地之後,太原都沒有收到預警?”
“阿妍,”林夫人目光有些複雜, 囑咐喬妍道:“你要當心。”
喬妍聽得冷笑,道:“敢叫姑姑知曉,事發之前, 李家便隻剩了我跟阿琰,其餘人早早避難去了,我即便腦殼裡邊兒是空的,也能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林夫人是李開濟的妹妹,關係卻不甚親近,隻因林家也是圍繞在李家周圍,僅次於喬氏一族的門第,她自己又單獨拉起一支隊伍,李開濟本能的覺得抵觸。
她歎了口氣,無奈道:“我這個哥哥啊……”
喬妍嗤笑一聲,卻懶得對李開濟加以評定,靠在隱囊上,動作輕柔的撫了撫小兒子的臉頰,卻聽外邊兒穀雨前來回稟,道:“夫人,章夫人與兩位少夫人回來了,這會兒都快到府門前了。”
“哪裡來的狗輩,敢跑到李家門前冒充李家人,不要命了嗎?攔住她們!”
喬妍眼底閃過一抹冷色,坐起身道:“取我大氅來,我出去瞧瞧。”
“阿妍,”林夫人搖頭失笑,無奈道:“還在月子裡呢,昨日去殺許翎也就罷了,今日何必再為她們動氣?”
“月子裡落下點兒小毛病還能好生調養,心裡邊兒憋著氣死都合不上眼!”
喬妍惡狠狠道:“有仇歸有仇,但好歹要一致對外,我自己都沒逃命,還想著叫人送她們出去,這幾個婊/子,就這麼將我們娘倆扔下了!我咽不下這口氣!”
林夫人聽得忍俊不禁,倒沒有再勸,替她披上大氅,又送了暖爐過去,叫她拿著:“我去了反倒尷尬,便在這兒等你消息。”
“好。”喬妍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
……
章夫人早早收到丈夫消息,知道他偷放許翎到了太原,時機一到,便領著兩個兒媳婦和孫子孫女走了,隻留下喬妍母子倆在這兒。
聽說許翎向來殘忍嗜殺,李泓與他又有深仇大恨,喬氏母子若是落到他手裡……
章夫人隻消這麼一想,便覺滿心暢然,從前在喬氏那兒受的那些閒氣,似乎也都能消了,而自己枉死的侄兒,有喬氏母子償命,也終於可以瞑目。
她走的心滿意足,想著再過不久,便能聽到喬氏母子的死訊,心裡還生出幾分惋惜來:
那麼精彩的畫麵,她大概沒法兒親眼瞧見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喬氏的命這麼硬,這麼一個難關都能挺過來,硬是撐到了林夫人去救,還平白便宜她邀買了人心。
到了這會兒,整個太原都在說虎父無犬女,喬氏英武類父,有大將之風,連城中士卒,都對她感恩戴德。
憑什麼!
章夫人心頭鬱鬱,入城之後,聽人將喬妍誇得好像仙女臨世,心頭那股火氣也就越來越盛,到最後,隨意仍根火柴,都能就地炸開。
“回府!”她冷冰冰的丟出兩個字。
……
“怎麼回事?”
章夫人端坐在馬車裡邊兒,聽得外邊兒人聲喧沸,眉頭緊皺,喝道:“這是太原,誰敢攔我的路?還不速速讓開?!”
“夫人,”外邊兒人前來回話,小心道:“咱們剛要進府,便被人攔住了,說是不許咱們進去。”
章夫人原就不豫的心緒更壞了,橫眉立目道:“不許咱們進去?誰說的?誰敢做我的主?”
“我!”喬妍大步走出門去,手捧暖爐,麵籠寒霜,喝罵道:“車上何人?竟敢到我李家門前放肆,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章夫人不信喬妍會聽不出自己的聲音,自然也知道她這話就是衝著自己來的,心頭怒火翻湧,正待拿出婆母的架勢,斥責她一句,卻聽喬妍喝道:“將車上人押下,帶到府中去,聽候我發落!”
許翎軍至太原,章夫人攜兒孫逃走之際,喬妍便以自己出嫁時所帶的府軍全然接管李家,這也是章夫人等人回府,卻被攔在外邊兒的直接原因。
若換成從前那些門房,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章夫人等人動手,但遇上這些唯喬妍是從的軍士,誰還管你是哪家夫人二話不說,便提刀上前,將馬車裡邊兒的章夫人與鄭氏、裴氏拖了下來,再將後邊兒馬車裡的幾個孩子一起趕著,推推搡搡的進了李家的宅院。
章夫人端方慣了,哪裡經過這種事情,冷叱聲還在喉嚨裡,就被人拖著進了院裡,隨手丟到了庭院中的空地處。
穀雨吩咐人尋了把搖椅來,侍奉著喬妍落座,又挪了幾個大些的炭盆取暖,摸了摸她手裡邊兒的暖爐,覺得沒那麼熱了,又叫人幫著換了個新的。
章夫人何曾被人這般粗暴對待過,往地上摔那一下有點兒重,腰硌在石頭上,鈍鈍的痛,發髻上的玉簪掉了,伴著一聲脆響,直接碎成兩半兒。
我是李家的當家主母,是你的正經婆母,你竟敢這麼對我!
章夫人怒不可遏,好容易被兩個同樣狼狽的兒媳婦攙扶起來,卻聽喬妍一聲冷喝:“關門!”
章夫人聽她聲音,情不自禁的打個冷戰,強裝鎮定道:“喬氏,你在做什麼?瘋了不成?”
喬妍也不看她,向白露道:“阿琰呢?去帶他來,當娘的今天要給他上一課。”
白露應了一聲,快步離去,不多時,又抱著李琰來了。
“阿琰,到娘親這兒來,”喬妍向兒子伸手,正色道:“接下來的事情,你可能看不懂,但是沒關係,記住便可以了,等以後再想起來,你會明白的。”
李琰有些懵懂,看看母親,乖巧的應了聲:“嗯。”
“事情得從我聽見城門敲鼓,知道是許翎來攻開始說。”
喬毓拍了拍兒子的肩,轉頭去看章夫人與兩個弟媳,目光陰鬱,徐徐道:“城中有一萬七千人,許翎卻有五萬大軍,此處是李家的根基,城中糧草充足,城外應援隨時可能趕來,許翎既然來此,必然會強攻,倘若真的破釜沉舟,未必沒有攻破太原的可能……”
“我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太原不能丟。”
說到此處,她略微頓了頓,這才繼續道:“許翎生性殘暴,屢有屠城之事,更不必說夫君將他的興州軍打垮,他若入城,必然血流成河。再則,太原也是李氏一族的起兵之地,若真落於許翎之手,前線軍心必然受損,若有嘩變,後果不堪設想。”
章夫人眼底閃過一抹心虛,目光往一側斜了斜,沒有做聲。
鄭氏與裴氏對視一眼,齊齊低下了頭。
至於她們的兒女,現下正被軍士管控,神情驚懼,不明所以的左右張望,更不會出聲回應。
喬妍對此刻的寂靜毫不意外,繼續道:“我的第二個念頭是,我可以死,但阿琰不行。他還小,還有無限未來,我可以決定我自己的命運,但不能決定他的。我覺得叫人帶他走,往沂州去,我若能幸免,便去找他,我若身死,也可以保全他。”
她目光如刀,在章夫人與鄭氏、裴氏臉上劃過:“我想著,咱們雖然不和,但畢竟是一家人,麵對許翎,總該同仇敵愾才是,這才差人去找幾位,哪成想,你們跑了個乾乾淨淨啊。”
喬妍手握暖爐,語氣含笑,眸光卻冰冷如冰:“幾位,誰來給我個解釋?”
章夫人在她身上察覺到了殺氣,這叫她有點不安,目光在周遭軍士身上掠過,她鎮定下來,回過頭去,狠狠甩了張媽媽一記耳光。
“你是怎麼辦事的?”
章夫人麵帶慍色,失望的看著自己的得力下屬:“為什麼少夫人沒有收到消息?好啊,你這賤婢,竟敢對我陽奉陰違!”
張媽媽被這一記耳光打懵了,怔楞幾瞬,忽然反應過來,一把扯過身後的女婢,打算學著章夫人的樣子,將責任層層推卸下去。
喬妍冷冷看著這一幕,抬手止住了張媽媽接下來的動作,向鄭氏與裴氏道:“夫人年紀大了,腦袋免不得會進點水,你們呢?年紀輕輕的,就在腦袋裡養魚?不知道大嫂跟侄子沒有跟上嗎?”
鄭氏與裴氏皆是出自高門,但到了李家,卻都被章夫人收拾的老老實實,這會兒見慣來強硬的婆母都服軟了,哪裡還敢硬抗,低聲下氣道:“我們也差人去找了,誰曾想底下仆婢貪生怕死,不敢再回太原,所以……”
“哦,這樣,”喬妍善解人意的笑了,她點點頭,道:“辦不好差事的奴婢,留著還有什麼用?”
她一指張媽媽與其餘幾個得臉仆婢,麵色驟冷:“堵上嘴,帶到隔壁院裡去,就地杖殺!至於其餘那些,統統發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