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女孩兒這樣乖巧, 容定濯心中欣慰,卻是思慮,如何告訴她。
與天子爭利?為天子所忌憚?這樣的話容定濯不敢出口,怕嚇到孩子。且這樣說,要用許多的話來解釋說明。
他知道, 顧磐磐入京以前的誌向, 就是當個女醫, 還能經營藥材生意, 過簡單的生活。
容定濯現在的希望,也是顧磐磐能過得無憂無慮。
而且, 有些東西事關機密, 他本就不能跟顧磐磐吐露太多。
容定濯便道:“磐磐跟我說說, 你覺得皇上待你如何?”
顧磐磐想想, 如實說:“興許是帝心難測, 皇上對女兒的態度……時而有變, 但認真說起來,皇上之前都在幫我,並未加害過女兒。”
至於今日,她也不知皇帝是想做到哪一步。
“嗯。”容定濯接著問:“那你, 想過進宮麼?”
顧磐磐以前是不想的。她喜歡自在, 宮中約束多, 她的性格不適合。又剛進京,與皇帝也不熟。家世地位也低,沒有底氣。現在麼……
顧磐磐這一遲疑, 令容定濯目光變化,果然,要小姑娘完全無視皇帝,太難。
“我覺得,我還是不適合入宮。”她道。
容定濯一直在觀察顧磐磐的神情,聽她說的話,哪有不明白的。顧磐磐答的是“不適合”,而非“不喜皇帝”,或是“抗拒皇帝”。
容定濯沉默好一會兒。
不管顧磐磐怎樣看待皇帝,但他知道,皇帝對容家女,必然會猜忌提防。
“爹與皇上這兩日發生了一點矛盾。”容定濯最後是這樣形容。
顧磐磐微怔,隨即問:“是為什麼事呀?嚴重嗎?”
慈壽宮裡的人,嘴都嚴實,誰都不會在顧磐磐麵前議論皇帝和相爺不和。
在書院裡,連邢覓楹這個最愛給顧磐磐講八卦的人,也沒告訴過她皇帝和容定濯關係的實情。
畢竟,在此次關於孟宏簡的爭端之前,哪怕是處置鹽鐵使這樣的大事,皇帝與容定濯也都是暗中角力,明麵維持著君臣融洽。
皇帝剛登基的前幾月,甚至重用容定濯,命其取消“海禁”,設置市舶使,整頓沿海商埠,並早早移駕湯劭行宮,“避寒過冬”。
誰知道,君臣兩人的爭鬥會變化這樣急。
所以,誰敢隨意造這樣的“謠”呢。
現在看來,皇帝那時的一乾舉動,不過都為讓容定濯掉以輕心罷了。畢竟,朝中要求保持海禁者不少,南邊又是容家的老地盤,容定濯本身也有意取消海禁,讓容定濯去搞定反對派,皇帝根本不用出手。
而且,容定濯著實是一把好刀。
按容定濯那時接到的密報,皇帝在行宮整日打獵行樂,沐浴溫泉。
密報說,皇帝特地不帶妃嬪,隻帶了喬貴太妃,另有兩名太嬪掩人耳目,正是因皇帝心中早有喬貴太妃,兩人迫不及待在行宮重聚,整夜燕好,雙宿雙棲。
容定濯想著,這樣一個耽於女色的皇帝,與先帝何異,自然不足為懼。
當然,容定濯後來才知,喬貴太妃正是皇帝的障礙法。
皇帝在湯劭行宮分明已在運籌帷幄,暗中布局,甚至偽裝身份,留下替身在行宮,本人前去了檀山大營等軍務重地,親自助檀州都督陳至山等人奪取軍權,又哪裡是在行樂。
因此在容定濯看來,以皇帝的城府和狠辣,顧磐磐落在皇帝手裡,隻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顧磐磐見父親沒有回答,又問:“爹爹,那皇上……他會處置您嗎?”
如容定濯所料,顧磐磐果然會有很多好奇。但他並不希望她為這些事煩惱,更不希望她的生活變得提心吊膽。
她這樣一個小女孩,在天子與容家這樣的龐然大物麵前,跟隻小螞蟻沒有區彆,憂也無用。
何況,若讓她憂心過多,那便是他這個父親無能了。
容定濯就道:“是政見有些分歧。爹主張的,與皇上主張的,有那麼一些衝突。這也是曆來難免,已在設法調和。”
顧磐磐頷首,設法調和就好。一個皇帝一個相爺,真衝突得厲害了,會不會影響到國運。
她隨即又想到,所以,這兩天,皇上與爹爹在鬨矛盾呢,那皇上今天親她……顧磐磐皺皺眉。
容定濯也知道,如今隻有讓顧磐磐把心思都放在醫理上,才能讓她不要為皇帝所困擾,就說:
“朝堂上的事,我知道處理,你隻需做你喜歡的事。但是,對待皇上,一定要謹慎避讓,最好……就是避免再與皇上私下接觸。”
顧磐磐沉默了一會兒,她點頭:“我知道了,爹爹。”
顧磐磐洗過頭,長發是披散著的,頭上沒有發髻也沒有飾物,腦袋一點一點的時候,愈發顯得可愛。
容定濯就笑了。他離開前,看看顧磐磐,將手掌放在她頭頂,輕輕撫了兩下。隨即收回手,道:“早些歇下,不要看書太晚,傷眼。”他知道顧磐磐每天都要抽時間看書。
顧磐磐一怔,才反應過來被爹爹摸了頭,她笑著點頭道:“好。”
隨即,顧磐磐將容定濯送到院子裡才回房。
她睡下之後,看著帳頂,難免又在想父親之前的話,倒是輾轉到夜深,才漸漸合上雙眼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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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的認親是在晚上,據說還要一起吃認親宴。
因此,顧磐磐上午得了個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