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老虎嚇跑。
樂景用餘光在附近尋找武器。
還好天無絕人之路,他很快就發現了一根農用釘耙正靠放在院子裡的樹下。
樹不高,隻比他稍高一點,他就算爬上去也躲不開老虎——華南虎平均體長兩米多,站起來比樹高。況且老虎畢竟是貓科動物,還是會爬樹的。
樂景調整了一下後退的方向,慢慢往後挪了幾步,終於一把夠到了釘耙,用尖刺對準老虎的方向。
老虎不斷逼近的腳步一頓,森冷獸瞳幽幽望著他。
樂景抬起釘耙大力敲擊地麵,鐵釘在石板上劃過,發出尖銳的噪音。
“滾開!離我遠一點!”他從嘴裡發出各種各樣的恐嚇聲。
樂景忘記在哪本書裡看的,說野獸怕噪音。如果實在逃不掉,可以嘗試製造出恐怖的噪音,讓野獸明白你很不好惹。
野生動物其實是很謹慎現實的,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們不會冒著受傷的風險去捕食。野外生存環境惡劣,受傷同時代表著身體的虛弱,以及死亡。
而且,林葉還在屋裡。樂景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就是想提醒他外麵危險。
在接連不斷的噪音裡,老虎煩躁的甩動著尾巴,眼中綠光閃爍,寬大的虎爪不住摩挲著地麵,看起來很是躊躇。
就在這時,它突然抖了抖耳朵,警惕的看向屋子的方向,牙縫裡發出低低的咆哮聲。
隻聽砰砰砰幾聲木倉聲過後,華南虎腦袋上綻開了血花,悶聲栽倒在了地上。
“死、死了?”林葉在屋裡不敢置信的問。
樂景如負釋重的鬆了口氣,抹了把頭上的冷汗,肯定道:“死了。”
林葉這才從屋裡竄了出來,哆哆嗦嗦的站在一旁不敢靠近龐大的虎屍,“望旌,你,你沒事吧?”
樂景越過虎屍向林葉走過去,心有餘悸的拍著胸口,“我沒受傷,就是被嚇到了。差點還以為自己要被交待在這裡了,幸好你救了我。”
林葉臉上已經恢複了血色,得意的挑了挑眉,剛要說些什麼,突然臉上大變,“快跑……”
可是已經晚了。
樂景隻來得及偏了偏頭,下一秒尖銳的獸牙刀切豆腐一般沒入他的肩膀,整個身體被狠狠摜到了地上,額頭重重磕到了地上。
樂景隻覺眼前一黑,在林葉驚慌失措的呼喊聲和木倉聲裡失去了意識。
……
樂景慶幸的說:“還好,當時老虎隻咬傷了我的肩膀,我現在才能站在講台上繼續給你們上課。”
教室裡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維吾爾族的小姑娘,塔吉古麗撲閃著明亮的大眼睛,捧著臉倒吸一口氣冷氣,擔憂的看著站在講台上溫柔淺笑的男人,用生硬的漢語追問道:“黎校長,你沒事吧?疼不疼?”
她的同桌,哈薩克族的小男子漢,阿布來反倒是露出了羨慕的眼神。在小男孩心目中,傷疤是男子漢的勳章,黎校長虎口逃生這件事太富有傳奇性了,足以炫耀一輩子!
樂景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事情已經過去了七八年,當時的傷口早以痊愈,卻留下一個後遺症。每逢下雨天,疤痕處都會隱隱作痛。
回憶起當時的驚險,樂景也不禁後怕不已。誰能想到都被打中了腦袋,那隻華南虎還沒死透呢?就差一點,被咬斷的就是他的脖子了。
“校長,後來呢?”
“是啊,後來呢?老虎死了嗎?”
還有孩子天真的發問:“你是因為害怕老虎,才跑來新疆的嗎?”
樂景被孩子天真的想法給逗笑了。
今天之所以講起這樁往事,也是因為班上的同學問了他一個問題。
“黎校長,你不是北京人麼?為什麼要跑到新疆這麼遠的地方啊?”
於是樂景就跟她們講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這個故事從1872年一群留□□童踏上明輪船開始講起,一路講到了天災**、軍fa混戰、帝國主義列強侵略、井岡山上、延安歲月,以及揚眉吐氣的開國大典,最後,他講到了抗美援朝、西藏解放的三百萬農奴、席卷全國的愛國衛生運動和掃盲運動、造成無數人恐慌的毛人水怪的謠言、發生在湖南的那場虎災,以及因傷入院的他。
這個故事很長,有失敗,有犧牲,有屈辱,有遺憾,有卑微。
這並不是一個輕鬆愉快的故事。相反,故事裡的大部分內容浸透了幾千萬人的血恨,是超乎聽眾年齡的沉重。
可是孩子們都聽的很認真。不論什麼民族,不論什麼宗教信仰,此時他們都沉浸在這個故事裡,為一個又一個人物的命運牽腸掛肚。
這是中國的故事。而他們都是中國人。
——這是樂景多年潛移默化告訴他們的道理。
“為什麼來新疆啊。”樂景歎笑出聲,“其實沒有什麼原因。我隻是想趁還活著的時候,多為國家做一點事。”
那場持續十年的大風暴,其實早幾年就已經露出了苗頭。
他不想應付沒完沒了的審查,也不想把自己的時間和精力陷入政治的漩渦,所以索性跟隨建設兵團跑來了新疆,這裡天高皇帝遠,到處都在缺人,足以讓他大施拳腳。
這些年以來,他在這裡創辦了三所民族學校,兩所小學,一所中學,一為掃盲,破除封建迷信,二為普及愛國教育,促進民族團結。
對上台下一雙又一雙稚嫩的眼睛,樂景加深了笑意,意味深長的說:“而我留在新疆的原因,是你們。”
“我們?”塔吉古麗和阿布來疑惑的對視了一眼,小姑娘怯生生用語法奇怪的漢語問道:“校長,你要在新疆留什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