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貪心,不是喜愛。”鴻博長老聲音低緩,帶著無奈和滄桑,卻唯獨沒有責備。
但是俗話說,不聾不啞,不做家翁。
年輕人之間的事情,鴻博長老並不欲過多摻和,且二徒弟顯然寧願受罰,背上欺占同門的惡名,也不願放手。
他上前扶起花朝,歎息一聲伸手在她的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下,然後嗔怨道:“那你準備如何?你貪圖你二師兄的好,可你小師弟怎麼辦?”
花朝一聽鴻博長老這是要翻篇的意思,頓時又活躍起來了,把剛才那擱在井沿邊上的半個蛇果撿起來,繼續哢嚓哢嚓吃。
“分手了啊。”她滿不在乎地笑笑。
鴻博長老聞言,想說“你小師弟那等心性,如此被辱,豈能善罷甘休?”,但是鴻博長老最後什麼都沒有說。
俗話又說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他得偷偷找掌門給幾個徒弟算一卦!看看是正緣還是孽緣。
花朝吃完了蛇果,直接同鴻博長老言明:“師尊隻管同司刑長老公布真相,我不在意什麼聲名。”
鴻博長老聞言簡直氣結,“如何能不在意?!你從前不是最在意旁人怎麼說你?”
“再者說修真界之中在外行走辦事,聲名若好,便能先成一半,你難不成日後不想在修真界立足了?”
花朝心說你還真猜對了,我現在和天道之子一條命,就好像那成了精的活王八壽命長著呢,連修煉都不打算修了……
但是她不敢對著鴻博長老說這樣的話。
最終鴻博長老一臉嚴肅道:“這件事我會與司刑長老商議,你莫要對旁人胡言亂語。”
花朝被鴻博長老大袖子一揮,就送出了芥子。
花朝站在悲鴻院們門口,懷中多了幾串泛著白霜的葡萄。
鴻博長老最疼她不過。
花朝抱著葡萄一步一步拾級而下,循著記憶,朝著自己院落的方向走。
周遭仙草靈植遍布,靈氣化為山嵐籠罩在每一處院落上方,此刻正是落日熔金,暮雲合璧,正似一幅逐漸展開在眼前濃墨重彩的畫軸,將她那遺落幾百年的回憶,緩緩地同眼前的清靈山鋪陳融合。
花朝笑起來,心情難以抑製的愉悅。
她的腳步也越來越輕,運起靈力令足下生風,速度越來越快。
路遇幾個修士,都主動跟她打招呼,花朝全都笑著回應。
花朝一口氣到飛流院門口,這裡便是她從前在清靈山的住所。
花朝抬手,無須去想,便行雲流水般畫下符文密令,飛流院開啟,花朝走進去。
飛流院的芥子是花良明設下,相比鴻博長老樸素的田園風光,這裡是按照花良明曾經做富貴公子的時候打造,畫棟雕梁飛閣流丹,到處回廊水榭,假山花園。
格外奢靡。
花朝從前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景致,尤其是花良明還在院中養了許多他到處搜羅來的“美人”,做婢女侍從。
都是凡人,這簡直違逆山歸,花朝上輩子沒少給自己親爹告狀。
“大小姐。”花朝一進門,有個纖瘦秀美的凡人小婢女過來,彎腰行禮。
花朝久違聽到這等稱呼,沒如從前一般奓毛,倒是對著小美人笑笑。
因為上一世到了後來,花朝才知道,這些花良明到處搜羅來的小美人,並非是他風流浪蕩的證據,這些都是無家可歸無處可去的淒苦孩子,花良明帶回山中將養一段時間,為他們尋到了去處,就會把他們送走。
這也是這些人總是換來換去沒有熟臉的原因。
可笑那時候花朝還因為這一點,對花良明觀感十分差,尤其是花良明讓這些養在芥子之中的凡人叫她大小姐,更是觸了花朝逆鱗。
畢竟她想要做仙女,就要和凡塵俗世“割袍斷義”,花良明自己不求上進,喜歡聽旁人叫他老爺,花朝卻不想做個什麼俗不可耐的大小姐。
但是往昔種種尖刺一般的彆扭和隔閡,現在都像是手中甘美酸甜的葡萄,提醒著花朝重新活一次,有多麼愉快。
花朝對著婢女笑了笑,就朝著她相對樸素,或者說她刻意和花良明區分開來的屋子方向走。
在院中一路,花朝看到了好多個婢女仆從,都對著她恭恭敬敬行禮,她從前對他們視若無睹,但是今天倒是挨著個的都回以微笑。
等到了自己的院子,花朝看著這和外麵大院子格格不入的小院,又一次笑自己年少的時候實在愚昧。
放著大好的人生不去享受,偏生要自找罪受,她在這飛流院之中的屋子,竟是不如那些凡人住的呢。
這還算什麼大小姐?
花朝要搬家!
搬到花良明給她準備了許多年,她卻連看也沒有仔細看過的“大小姐”屋子!
花朝說乾就乾,扯著嗓子喊了一聲“來人”,一窩蜂來了七八個。
花朝指揮著他們進去收拾東西,自己則是靠在窗扇下麵吃葡萄,仰頭欣賞著金烏將落的漫天紅霞。
不過很快屋子裡傳出了一聲尖叫,“啊!”
接著是一聲類似小獸發狠時候的叫聲。
一個婢女跌跌撞撞地衝出來,手中提著件花朝的衣服,肩膀上卻扒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救命啊!”那婢女尖叫著試圖把肩膀上的東西弄下去,周圍的人卻不敢上前幫忙撕扯,都看向倚著窗戶的花朝。
這東西是大小姐養的,他們不敢弄傷。
花朝也是愣住了,直勾勾盯著那婢女肩膀上的一團黑。
片刻後花朝放下葡萄,身形一閃,眨眼到了那婢女跟前,一把就將正在試圖攻擊那婢女的小東西給撈到了懷中。
刻骨熟悉的柔軟讓花朝險些以為自己墮入夢中,那小東西先是要掙紮,但是很快感知到了花朝的氣息,安靜地蟄伏了下來。
花朝垂頭看去,正見那小東西也抬起頭,尖尖的嘴巴和鼻子對準她的方向,在她的下巴上戳了一下。
冰冰涼涼。
花朝抱著這小東西,使勁兒勒了勒,欣喜若狂。
她呢喃道,“黑球?後來你跑到哪裡去了!”
她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懷中的小東西也嬌嗔無比地在她懷中哼哼叫起來,一下下用鼻尖戳著花朝的臉。
“原來我這麼早就養你了……”花朝帶著哭腔道,“我都忘了你這麼小的樣子了。”
花朝抱著的,正是上一世陪伴了她四百多年的黑狐。